蒼藍瞳孔驟然一縮,映著那駭人的血色,沉澱出一縷陰影般的墨黑。


    “離我……遠點!”


    喊聲脫口而出,青年埋下頭,渾身冷汗。


    嘴唇動了又動,分明眼裏的光還是殘忍而冷厲的,像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嗓音卻如秋風中顫抖蕭瑟的樹葉,細微低啞。


    “呃……走、你走……”


    “不能……你會……”


    業火灼燒,業障侵蝕。


    再這樣下去,謝征會死的……真的會死!


    傅偏樓維持著一線清明,神識像是漂蕩在暗流洶湧的湖底,被無窮無盡的惡意裹挾,身不由己。


    憎惡、嫉妒、哀愁、焦慮、邪念、戾氣、求不得、恨別離……


    許許多多道聲音環繞不去,他像是一葉扁舟,迎著狂風驟雨,搖搖晃晃,不知何時會被吞沒。


    隻能盡力擠出支離破碎的聲音:


    “離開……我控製不了……我……”


    傅偏樓瞧見謝征那副從未有過的虛弱姿態,心中大慟,幾乎是嗚咽地說道:


    “我會害死你……”


    “你不會。”謝征卻低低道,“我信你。”


    傅偏樓快哭了:“別這樣……求你……”


    他怎樣都好,唯獨謝征!唯獨這個人!絕對不能有半分不測!


    他該怎麽辦?


    他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強烈的恐懼和焦躁幾乎要把他逼瘋了,仿佛察覺到,謝征嗆咳兩聲,不顧黑霧沿著皮膚糾纏上來,捏了捏手中冰冷的腕骨:


    “別怕。”


    “你叫我如何不怕?!”傅偏樓崩潰出聲,“謝征,我做不到!別這麽對我,你不能這麽殘忍……!”


    “我說過,我信你。”


    謝征微微一笑,抬起手,似是想撫摸他的麵頰。


    然而晃來晃去,始終沒能觸碰到,他笑意滯澀一瞬,失落地低下眼睫。


    “業障迷眼,我瞧不清了。”他問,“……你在哪裏?”


    “我……”


    傅偏樓拚命想要奪迴身體,卻如何也挪動不了半根指頭。


    滔天業障牢牢地困住他,無論撞向哪一邊都尋不到出路。魔看笑話似的冷眼旁觀,貪婪地蠶食著傅偏樓心中浮現的每一寸痛楚與絕望。


    謝征定定地伸著手,固執地不肯垂落。


    他的聲息漸漸弱下去。


    傅偏樓再也忍受不了了,在心底懇求道:


    【你碰一下他,一下就好!我不和你搶這具身體,你拿去做什麽都可以,不要讓他……這樣……】


    到後來,已泣不成聲。


    【情愛令人軟弱。】魔不屑嗤笑,【傅偏樓,看看你變成什麽樣子了?沒出息的廢物。】


    不過做做交易於他又沒多少損失,想來是濁氣入體太多,引得道基崩潰,這個任務者快不行了。


    當真傻的可以,自以為以命相脅,就能逼得傅偏樓對抗萬萬人這數百年來的業障了?


    以前怎麽沒發覺對方這樣天真?還信什麽人定勝天的鬼話?


    帶著輕蔑,它捉住那隻手,將其貼上麵頰。


    傅偏樓也適時說道:“謝征,你撐住!我奪迴身體了……”


    “是……嗎……”


    手背確認般四處遊移,一路略過唇畔、鼻翼,停留在眉眼處。


    謝征放心般歎息:“那就好……”


    他閉上眼。


    手腕突兀一翻,將握在掌心的雪白念珠重重按進了眉心!


    魔還未來得及反應,伺機已久的傅偏樓也驟然反撲,借著識海中撐開的玉潤屏障,奪迴一隻手,摸上右眼。


    靈力傳入,勾連唿喚著被濁氣淹沒的空境珠。


    與此同時,看似奄奄一息的謝征順勢將人推倒,按住那妄圖幹擾的左手,還有不斷掙紮的身體。


    “你們?!”


    魔又驚又怒,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串通起來騙了!


    然而醒悟又能如何?


    右眼的墨色愈發明顯,慢慢與蒼藍共分半壁江山。


    傅偏樓咬緊牙關,感受到身上之人忽冷忽熱的溫度,先顧不得其它,收斂起重重業火和業障濁氣。


    纏繞著黑霧的火焰緩緩削減,現出兩人狼狽身形。


    謝征麵如金紙,唇邊和前襟皆遍染血汙,神色則無比鎮靜。


    一手握住身下青年的左手,一手按著掙動不休的腰,虛虛眯著眼,目無焦距,顯得有些冷酷。


    而傅偏樓披頭散發地躺在地麵上,手指點在右眼之上,眼眸時而漆黑,時而蒼藍,清氣濁氣不斷爭鬥,滿額冷汗。


    在外等待的眾人萬萬料不到裏頭居然是這番光景,蔚鳳忍不住出聲喊道:“清規師弟!傅儀景!”


    他焦急地想要過去,清重真人則攔道:“等等……還沒結束,莫要輕舉妄動。”


    “不行……謝征……還不夠……”


    傅偏樓斷斷續續地說著,神情又一變,狠厲地嘶吼:“我殺了你們!我要你親手殺了他!”


    謝征蹙眉,忽而想到什麽,揮袖一甩,數十朵紫藤花靈紛紛揚揚落在傅偏樓的臉上、發間。


    青年臉色又好上一分,見有效果,一旁的裴君靈當即道:“清規,去藤蘿架!”


    謝征衝她點點頭,將傅偏樓抄起抱在懷裏,喚出化業,轉眼不見蹤影。


    留下一群修士麵麵相覷。


    這應該……沒事了吧?


    *


    藤蘿架仍舊如之前所見一般,紫影搖曳,靜謐出塵。他們卻誰都沒心思欣賞。


    隨便找了個空地,謝征把人放在憑欄處,便拂過周身紫藤,元嬰後期的木行靈流毫不猶豫地探出。


    花靈發出一聲饜足的歡唿,伴隨著“噗呲”的花骨綻放聲,紫藤花靈掉落一地,下香雨似的,淋了兩人一頭一身。


    清靈花香彌漫開來,傅偏樓的眉目越發安定。


    他盤膝而坐,汲取著這片天生地養之處的清氣,周天運轉,身上殘存的心魔濁氣終於緩緩洗淨。


    不多時,他睜開眼,右瞳已恢複原本純澈的漆黑。


    謝征見狀,總算舒了口氣。


    甫一鬆懈,方才被侵蝕灼燒出的暗傷便隱隱作祟,他掩唇輕咳兩聲。


    傅偏樓趕忙迎上,“你怎麽樣?”


    謝征搖搖頭,壓抑住喉間湧出的血,不動聲色地吞咽下去。


    他正欲開口道一句“無事”,眼前青年卻陡然麵色一變,幽幽道:“謝征。”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底很久了……”


    這副模樣太不對勁,喚他的語調也不對勁,謝征一凜,察覺到他眼底還有幾分未曾消失的藍。


    “傅偏樓?醒醒……”


    傅偏樓卻好似聽不見,傾身貼了過來,目光迷離地仰起臉。


    謝征本想推開他,可到底重傷未愈,又強行按捺,手上沒多少力氣。猝不及防間,被他揪住衣領,朝下狠狠一拽。


    唇瓣一觸即分。


    與其說這是個吻,不如說是磕碰更為妥帖。


    柔軟的影子一晃而過,很快泛起火辣辣的疼痛,謝征愣在原地,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他怔怔然望著傅偏樓,對方摸著嘴唇,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摸著摸著,笑容逐漸消失,轉為呆滯。


    傅偏樓清醒過來,第一時間“嘶”了一聲,捂住嘴唇:“好痛。”


    繼而,他迴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麽,瞪大眼眸,傻了。


    耳邊,魔陰陰一笑:


    【怎麽樣?順應欲.望的感覺?送你的大禮,好報答一番你們請我看的那出戲。】


    【我倒要瞧瞧,有這一出,日後你們還會不會如此信任彼此……】


    【情愛苦孽,你們就慢慢享受去吧!】


    耳根燙到不用看也知道紅得徹底,傅偏樓和謝征對視,磕磕巴巴道:


    “我……你……這……”


    謝征:“嗯。”


    “之前……”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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