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宸嘻嘻笑著,一一指向對麵,從蔚鳳旁邊的宣明聆一路劃過,最終定格在謝征身上。


    蔚鳳一愣,忽而有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鳳皇哥哥不願走,我們就幫一幫他,斷舍離。”鳳宸道,“將這些迷惑了鳳皇哥哥的道修……全部殺死!”


    這句話無疑觸及了蔚鳳的逆鱗,他臉色一陰:“我看誰敢?!”


    “嗬嗬,嗬哈哈哈哈!我的鳳皇哥哥,這都是為你好啊!”


    欣賞著這副罕見光景,鳳宸看向額頭冒汗的蒼翎,語帶威脅:“殺幾個還沒結丹的小小修士,這你總不會做不到吧?嗯?還是說……你想違逆鳳命?”


    “違逆鳳命”這四字一出,蒼翎登時倒吸口涼氣。


    在鳳巢,這無疑是最遭唾棄的罪名。在鳳宸掌權的這些年裏,是最令鳥妖聞風喪膽的話。


    殺死鳳凰,它做不到;可殺道修,易如反掌。


    也許鳳宸殿下說得對,鳳皇陛下實在離開鳳巢太久,興許就是被這些心懷不軌的修士蠱惑了。


    若是這麽做,鳳皇陛下能迴來……


    它隻是忠心奉主,一定沒錯!


    在心底找好理由,蒼翎不敢去看蔚鳳的眼睛,低下頭,狠心道:“鳳皇陛下,得罪了!”


    元嬰期的威壓毫不收斂地鋪開,蔚鳳唿吸一窒,渾身重逾千斤,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


    他目眥欲裂,死死盯著得意不已的鳳宸,殺意畢露。


    局勢一觸即發,傅偏樓放好瓊光,扯住謝征的衣袖。


    順著他的目光,謝征看向他手腕上的紅繩,眸光一冷:“不可。”


    “但沒其他辦法了,不是嗎?”傅偏樓堅持地和他對視。


    瓊光不能死,宣明聆不能死,他和謝征更不能死在這裏。


    為此,哪怕要借助魔的力量,他也


    傅偏樓站起身,便要扯去束縛魔的那根紅繩,卻被連腕帶人一並拽住。


    迴過頭,謝征仰起臉,額心紅魚仿佛活過來一般,遊動燃燒,襯得黑眸愈發幽深。


    他定定地瞧著傅偏樓:“還有辦法。”


    還不到窮途末路,他決不允許對方以身涉險。


    “什麽辦法?”傅偏樓不信,咬住嘴唇,懇求般地說,“不要勉強自己了,謝征。也讓我護你一迴吧。”


    謝征卻不答應,低低道:“不該勉強自己的人是你。傅偏樓,已經夠了……!”


    即便冒著被劍氣摧毀識海的風險,他也絕不想看到那雙黑眸染上蒼藍,變成他不認識的家夥。


    誰也不肯妥協,就在僵持之際。


    一陣清風徐徐拂過,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嗬欠。


    “哎。”


    空氣沉凝,如同浸入水底的威壓下,任誰都偃旗息鼓,動彈不得。


    接著,憑空響起一聲懶散的、清脆的,恍如泠泠泉眼的一把好嗓子:


    “得罪誰?隻有你的鳳皇嗎?”


    一道裂縫無聲綻開,從中,先是邁出一隻踏著雲靴的腳。


    接著,如雲裙擺,寶藍錦帶,潑墨烏發不紮不挽,傾瀉而下。


    皎皎如月的貌美女子,懷裏抱一根長笛,容色清冷,似笑非笑道:


    “我怎麽好像聽聞,有誰要殺我的徒兒?”


    第128章 結契


    那女子落於地麵, 隻一揮手,鳳宸與蒼翎依舊動彈不得,而謝征等人則渾身一鬆。


    傅偏樓抬起頭, 看清來人後,不禁目露欣喜:“師父?”


    無律瞅了眼他被謝征困住的左腕, 又瞥了下後者眉心如火的印記,長笛一抽, 一人給重重敲上一記。


    傅偏樓吃痛地捂住額角, 謝征也不由伸手揉了揉。


    倒也沒那麽疼,就是有些丟人……


    迎著兩個弟子幽幽的視線, 無律輕聲斥道:“亂來。”


    單單二字,卻意味深長,令謝征當即一愣。


    方才情勢危急,傅偏樓想不顧身體讓魔出手,而他則欲溝通兩儀劍留下的那抹意念;都乃涉險之舉,說一聲“亂來”倒也不錯。


    可問題是無律怎會知曉?


    “師父, 你……”


    低低喚了一聲,謝征眼帶複雜,終究沒問出口。


    無律也不再管他們,一步踏出, 轉眼就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瓊光麵前,蹲下身, 探手量了量鼻息。


    “一息尚存……可也,隻有一息。”


    她閉了閉眼,在瓊光麵上一點,護住那殘存的一息,歎道, “是我來晚了。”


    “瓊光師弟……”


    聞言,走過來的蔚鳳內疚不已,恨恨道:“是我招來的禍端,連累了你們!”


    “人還沒死,別哭喪。”一旁,始終垂著頭的周啟驟然開口。


    他看向無律,這個強大到看不清半分底細的修士,眼底殘留著一分期冀:“他不該死!道門詭術那般多,真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無律尚未說話,傅偏樓先生了氣,他冷冷盯著這個已恢複原本麵貌的男孩,嗤道:


    “你有何資格指責蔚明光?若非你們兄妹作祟,瓊光師弟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少來假惺惺的。”


    周啟一窒,到底沒法狡辯,臉色唰地慘白。


    周霖按住他的肩,將哥哥護在身後,底氣不足地問:“事已至此,你、你們想怎樣?”


    她眼下是一副妖獸化形的模樣,額頭生角,麵帶妖紋,耳鬢邊還長有五彩鬃毛。


    別人認不出,無律怎會認不得?


    她眼眸一閃,輕聲道:“麒麟……”


    “是又如何!”周霖抿住唇,按捺下心中惶恐,“明淨珠已丟,咒術我給你們解,隻要放過哥哥,我由你們處置!”


    見他們落入如斯境地,還想著講條件,傅偏樓望著閉目不醒的瓊光,頓了頓,覺得諷刺又可笑。


    “沒什麽好說。”他瞪向兩人,“瓊光師弟救不迴來,你們賠命。”


    被那暗藏戾氣的眼神一盯,就連周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但她掃了眼身後魂不守舍的周啟,又咬咬牙,辯駁道:“我們賠命?冤有頭債有主,若你們覬覦麒麟血脈,我無話可說,可倘若你們要報仇,該去找那邊的家夥才是!與我和哥哥何幹!”


    她朝木頭樁子似的兩妖一指,眼圈也跟著紅了:


    “我們誆騙於人,搶了明淨珠,受此劫難,是自作自受,我認下。可逃命時,我們也未曾丟下他,卻要說什麽賠命?這是什麽道理?”


    傅偏樓不清楚前因,聽得這話,淺淺蹙起眉,一時有些狐疑:“你們有這麽好心?”


    他自然厭惡這對兄妹,但看對方情態,不似謊話;可被騙多了,也拿不穩,幹脆扭頭求助謝征。


    周霖想不到自己難得的實話卻不被信任,簡直氣到吐血:“若此言有虛,我與哥哥都不得好死!”


    她對周啟看得比眼珠子還緊,能發這樣的毒誓,看來的確不假。


    謝征微微頷首,傅偏樓又哼道:“就算如此,你們作惡多端,何來放過一說?”


    “是,我們不是什麽好東西。”周霖見他語氣鬆動,心中浮起一陣希望,盡力辯駁道,“可天下妖獸乃至道修,不皆是如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想活下去又有何錯?”


    “要說作惡……我與哥哥醒來後,唯恐半妖之身遭受欺淩,才諸多謀算,引來那四大妖王及其下屬自相殘殺。說到底,它們也是為貪欲驅使,咎由自取,並不無辜。雖將你們攪合進來,可後也幫你們逃出生天,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說得好聽。”蔚鳳沉聲道,“若非我們被卷入其中,那些被捉來的無辜修士與小妖,豈有命在?會幫我們,也不過是圖我們好利用,根本沒想過死活吧!”


    “可結果就是,麒麟血脈的複生,並未害及旁人。”周霖大聲說,“就連我給他下的咒術,也不會傷及性命,我們隻謀求生路,並無害人之心!談何作惡多端?”


    她這一番詭辯,還真叫人不上不下地噎住。


    說它們真有罪吧,好似還真沒來得及幹什麽壞事;


    可要放過吧,又很不甘心,折騰這麽久的滿腔憤怨要找誰討?


    無律靜靜聽完,接著問過前因後果,這才輕輕一歎。


    “曾有人教過我,無論人妖,行度有法,一杆秤自在心中。”她淡淡垂目,說道,“你們雖過失不重,可心裏已無分寸。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可放縱在外,再犯下錯。”


    纖纖素手伸出兩根指頭,“我給你們兩條路。”


    “其一,隨我迴穀,聽候發落。”


    “其二……”


    她看向瓊光,沉吟道:“小明之事,雖不為你們所願,可確是間接所致。若非你們奪走明淨珠,小明不會追來,清規與儀景身上的靈衣有我一絲神念,出什麽事我自會及時趕到,也不會受此磨難。”


    “將功折過,爾等可願?”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啟聽聞這話,霎時瞪大雙眼:“此為何意?”


    “你不是想救他。”無律平靜地望著他,“小明已是瀕死之軀,除卻傳聞中縹緲的神丹妙藥,隻有一法可解。”


    “何法?”


    “築基。”


    “等等,師父,”傅偏樓詫異地問,“築基?是我知曉的那個築基麽?可瓊光師弟僅有煉氣六階,眼下也無法吐納修煉……”


    就算能修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築基尚花費數年之久,更何況雜靈根的瓊光?


    無律點點頭,沒有解釋,隻望向周霖:“且看你是否願意,與他結契?”


    “你怎會知曉!”周霖渾身毛發炸起,沐浴在那涼冰冰的視線中,心中一慌,又軟下去。


    周啟不懂,問道:“霖霖?”


    知他困惑,周霖不情願地說:“麒麟血脈傳承中,提過一種上古大妖方可締結的契約……結契後,從此共享血脈壽元,一體兩命,除非甘受千刀萬剮之苦拔除契約,否則永生不可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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