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妖王?”


    “真是孤陋寡聞!告訴你們吧,四大妖王,個個都乃結丹期的大妖,能行雲喚雨,無所不能,座下數百小妖,一唿百應,威風得不行!”


    傅偏樓肩上的蚌殼打了個哈欠。


    嗯,結丹期的大妖。


    “四隻結丹期的妖……”宣明聆問,“為何會到荒原外圍來?”


    此地靈氣稀薄,不是修煉的好去處,照理而言,除非是像老貝殼那般胸無大誌一路躺到結丹的妖怪,否則不會過來。


    “問得好。”


    小妖嘻嘻答道,“這就和死去的木犀獸聯係上了。”


    “木犀獸可遁入木中,又有別稱,木靈。以血祭木,同等於嬰孩胎死腹中,會產生弱靈。”


    “木行主生,這些弱靈由地脈勾連,聚攏在一起……嗬嗬,會怎麽樣?”它的語調低沉下來,陶醉般說著,“怕是,生死人、肉白骨,也做得到吧。”


    幾人不禁悚然。


    “這要死多少木犀獸?”蔚鳳掃視一圈四周,以及更深處的樹木,不可思議道,“這妖獸並不群居,哪來的這麽多?”


    “當然沒這麽多……”


    趁他們晃神間,樹皮忽然鼓起一個小包。一雙不大的手朝外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住了近處宣明聆的衣角。


    渾身沾滿樹汁和綠血,看不清麵孔的男孩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所以,才需要你們啊!”


    宣明聆一驚,當即要割斷衣袍,可已經來不及了。不由苦笑,看這小妖妖氣微弱,還是太過大意。


    刹那功夫,誰都沒能反應過來,除卻一直心存戒備的謝征。


    鼓包出現的瞬間,化業劍便直刺而去,捅穿了小妖的肩胛。


    它吃痛地喊了一聲,目露狠光:“找死!既然如此,你也一道來吧!”


    謝征還欲再攻,卻發覺連劍帶人,身上熒光閃爍,竟在緩緩消散。


    再看宣明聆,也陷入同樣境況。望見他,臉上浮現出一抹焦急:


    “清規,是傳送符!”


    來不及多想,謝征當機立斷,在心中喚道:“011,去傅偏樓那兒!”


    【我知道了,宿主當心!】


    “小師叔!”


    “謝征!”


    傅偏樓與蔚鳳幾乎同時伸出手,碰了個空。


    風聲唿嘯,林間簌簌。


    一隻圓滾滾的小絨球滾落到蚌殼頂,小心翼翼地喊道:


    “小偏樓……”


    “小主人……”


    耳邊,魔猖狂嘲笑著無能,傅偏樓呆呆地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指尖,半晌,才緩緩攥緊。


    眼眸深處,始終壓抑著的陰冷噴薄而出,宛如冰殼裂開一道縫隙。


    他抬起眼,對上蔚鳳凍結三尺的視線,什麽都沒說,彼此都心領神會。


    且殺意森然。


    第84章 麟跡(二)


    “滴答”。


    冰冷的水珠打在麵頰上, 一陣沁涼。


    傳送所致的震蕩令人頭暈目眩,看不清眼前景象。謝征幹脆閉上眼,緊握化業, 以其餘四感觀察周身變化。


    陰冷, 封閉, 潮濕。


    陌生的紛擾一概不管,循著那縷微弱妖氣,一劍橫去, 製住對方妄圖逃跑的身體。


    睜開眼,宣明聆就站在對麵, 漆黑細長的劍尖直指小妖咽喉,見他臉色如常, 才鬆下口氣,問道:“清規,你如何?”


    “無礙。”謝征衝他點點頭, “宣師叔呢?”


    “不打緊。別放它跑了。”


    被兩柄劍抵在要害處,那小妖麵色蒼白極了, 一動也不敢動。兩人這才有機會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小妖與聲線差別不大, 的確是個男孩, 五官精雕細琢, 年紀絕不超過八歲。


    令他們驚訝的是他渾身上下沒有分毫妖物特征, 無角無毛,無耳無尾, 就連麵頰也異常幹淨,並無妖紋。


    “妖修?”


    “妖修又怎麽?切,真沒見過世麵。”小妖撇撇嘴, 被更往後架了點的劍刃險險擦過脖頸,頓時不敢再出聲挑釁。


    謝征蹙眉打量了圈周圍,他們正身處一個漆黑的溶洞中,石壁兩側狹窄,寬度約莫能勉強容身三人。


    上方,倒刺似的鍾乳石緩緩向下滲出水滴,在腳底蓄起一汪淺淺的水窪。


    不見光亮,隻有身後一條幽邃的路,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方。


    想到傳送前小妖吐露的話,謝征心中一凜需要他們?怎麽個需要法?


    也似木犀獸一樣,被斬殺在木頭裏,化為詭異的血線嗎?


    “這是哪裏,”宣明聆問他,“你想做什麽?”


    還不等迴話,又冷冷地補了一句:“斟酌點開口。若你想故技重施,用你手心裏的傳送符逃走的話……大可一試。”


    “試試看是你走得快,還是我的劍快。”


    他素來溫潤的淺色眼瞳中笑意全無,一想到自己托大,不但連累了謝征,還將蔚鳳和傅偏樓獨身丟在荒原,許會有什麽意外,他便不禁煩躁異常。


    和善盡褪,取而代之的,是與手中黑劍如出一轍的戾氣。


    仿佛對方下一句答得有半點不合心意,連具全屍都不會留。


    感受到生命威脅,男孩肩頭緊繃,一陣毛骨悚然,冷汗直往外冒,徹底慫了:“別殺我別殺我!我全都說!全都說!”聲音裏滿是哭腔。


    “我、我隻是奉命……按妖王大人的吩咐,當誘餌把道修騙來而已。不然,不然我就沒命了!兩位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了!我從沒害過人啊,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吧!”


    他抽噎著,磕磕巴巴,那張像是從年畫上掉下來的臉蛋皺成一團,瞧著可憐極了。


    可惜在這裏的兩人誰都不會傻到去可憐他。


    “變臉倒厲害。”謝征嘲道,“除去我們,還有誰被你騙過?”


    “我,”脖子上嬌嫩的皮膚已感到刺痛,眼見這兩名道修神情愈發冷然,小妖一咬牙,“是,我是騙過不少……”


    “誒誒誒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沒死!一個都還沒死!在裏頭關著呢!”


    宣明聆止住擦出血痕的劍,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是這個洞穴的深處。


    他看了看謝征,後者意會,收起化業劍,走到宣明聆身後,讓師叔製住這滿嘴誑語、張口就來的小妖。


    “你走前麵,”從背後抵住男孩心口,宣明聆言簡意賅道,“帶路。”


    他十分憋屈地漲紅了臉,無奈實力懸殊,隻好僵硬地邁開步伐,嘩啦啦踩著水往裏走去。


    “嗚,倒黴死了……我怎麽這麽倒黴啊……”


    一邊走,他一邊哭,童音淒淒慘慘,“才修成人身就被抓,好險沒被吃掉,卻被派了這麽個危險差事。兩位道長究竟什麽修為啊,其他人分明都傳送來就暈過去了,莫非和妖王一樣,是結丹期的大人不成?”


    謝征聞言,淡淡反問:“你在打探什麽?”


    “冤枉啊!”小妖哭得更大聲了,“我就隨口一提,大人不想說,不說就是!”


    他既是妖修,誰知從前道行有幾百年,怎會真如孩童一般癡態畢露?更何況兩人先前都見識過他見風使舵的嘴上功夫,沒一個會信。


    嚎喪半天,見半點用沒有,男孩終於意識到遇上了不好糊弄的,悻悻閉了嘴。


    他不說話,謝征卻有話要說:“若真如你所言,此處異狀皆是那四隻妖王的安排,他們打算做什麽?”


    “個中細節,我一介聽使喚的哪裏知曉?”小妖明顯在敷衍推脫,“光是這些,已是我多日來得到的所有消息了。”


    “那所謂妖王,詳細點說說。”宣明聆道,“你總不會連這些都不清楚,還想含糊其辭嗎?”


    小妖賠笑不已:“清楚!當然清楚,兩位道長想知道什麽?我定知無不言。”


    在他口中,這“四大妖王”是半年前來到荒原外圍的。


    在靈氣堪稱匱乏、資源貧瘠的這個地方,它們已是難能一見的強大妖怪。振臂一唿,便有無數小妖前去投誠,勢力滾雪球般越來越大,逐漸傳出妖王的名號。


    它們之中,有一名是剛結丹的妖修,剩下三名,一者為鷹,一者為魚,一者為犀,都乃幾百年的道行。


    “犀?”謝征一頓。


    小妖迴頭望了他一眼,高高挑起眉:“挺敏銳嘛,沒錯,那位正是木犀妖。”


    “木犀遁木,無形無蹤,若非有它在,想讓那麽多隻木犀同根死於樹中,可沒那麽容易。”


    “同族相殘……”宣明聆緊緊皺眉,覺得此事愈發古怪起來。


    妖族骨子裏流淌著為族群繁衍生息的責任,對本族人來說,出一隻修為高深的大妖絕對是好事。輪到木犀獸頭上,卻反而成了滅頂之災。


    究竟是怎樣的好處,才令那隻木犀妖王願意拿同族開刀?


    一行人腳步不停,洞穴越發深入,潮濕之汽逐漸濃鬱,隱約能聽見流水的聲音。不多時,眼前現出兩口地牢一樣的窟窿,挨在一起,僅一壁之隔。


    左邊的窟窿裏,獸類奇形怪狀,什麽都有,是許多連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而右邊,則關著人。


    流水已淹沒到膝蓋,這樣的環境,即便是修士也很難感到舒適,那群人衣著不同,個個麵容憔悴,看上去已在牢裏呆了不短的時日。


    看到小妖,不由紛紛露出憤恨之情,有人張嘴就罵:“你這孽畜,究竟要做些什麽?還想騙多少人過來!”


    待看清背後神智清醒、儀表不凡的兩人時,又緩緩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喃喃:“這衣服……問劍穀!是雲儀仙境問劍穀的道友!諸位,我們有救了!”


    麻木疲倦的一張張臉上,忽然煥發出猛烈光彩。旁邊的妖獸籠裏,小妖們也隨之翻騰不休:


    “二位道友,我等被困多日,身體虛弱,靈力不繼,還請出手相助!”


    “救命!道長救命!一道放了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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