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一笑,她補了句:“當然,我不一樣。智商這東西,夠用就好,我也沒想在學術界闖出什麽名堂來。更何況……”


    “更何況?”


    “更何況我超喜歡你的!”臉頰微紅,方小茜略帶羞澀地說,“意氣風發少年感滿滿,無論遇到什麽困境都談笑自若……要是後麵來個遭逢打擊徹底黑化,就更帶感啦!”


    盡管聽不懂,蔚鳳仍舊從中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他下意識望向謝征,卻發覺那清俊少年滿臉冰霜,一雙黑眸深若幽潭。


    “清、清規師弟?”蔚鳳突然有些不敢喚他。


    “嗯。”應了聲,謝征近乎在喃喃自語,“基於未知生物的基因……未知生物?”


    出離的憤怒,令他神思一片空白,插在兜裏的手指輕輕顫抖。


    這裏是幻境,可也不僅僅隻是幻境。


    構築在他們的記憶之上,是經曆的投影。


    眼前浮現出傅偏樓瑩白如玉的手臂上,深刻猙獰的幾道傷痕,和他習以為常、滿不在乎獻上血丹時的神情。


    他首次希望是自己猜錯了,可方小茜卻像記起什麽似的,對蔚鳳笑彎了眼睛:


    “對啦,那個‘未知生物’,很可愛哦?尤其是不管怎麽折騰都要哭不哭的樣子,又倔又狠,好可憐。你要是見到,肯定會喜歡他的!”


    她的話,無疑打破了最後一絲寄望。


    ……你把他當什麽?


    謝征想問,可說不出話。


    成玄、柳長英、清雲宗、任務者……


    都把他當成了什麽?!


    喉嚨蔓延出一股苦澀,接著,又是一陣腥甜。


    蔚鳳瞬息間門察覺到他情況不對,當即清喝道:“清規師弟!這是幻境,莫要陷進去,醒來!”


    乍然驚悚,謝征第一時間門,用口袋中的筆尖紮進手心,以疼痛喚迴清明。


    緩緩落定,他出了滿身冷汗,衝蔚鳳點頭致謝。


    “方同學,”謝征調理了番急促的唿吸,直到冷靜下來後,才開口問,“研究室在哪裏?”


    方小茜皺眉:“你又不是沒去過。”


    “忘記了。”他輕聲說,模樣異常淡靜,之前的怒色,仿佛從未出現過,“麻煩看在蔚鳳老師的麵子上,告訴我一下。”


    蔚鳳的麵子很好用,少女撇了撇嘴,“好吧。就在實驗大樓地下倉庫,不過你們去了也沒用,鑰匙在成老師手裏,他看得很嚴的。除他之外,就隻有校長有了……”


    謝征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談完這些,方小茜還纏著蔚鳳不讓他走。


    可憐還沒她大的十五歲少年手都不知往哪裏擺,不停地投來求救目光。


    無法,謝征隻得介入其中,強行把人拉走。身後,方小茜幽怨地緊盯他們,視線猶如實質,刀子般刺人。


    “這姑娘也太古怪!”蔚鳳搓著被她抱過的手臂,低聲抱怨,“半點不遂她願,就擺臉色,好像欠她債一般。”


    他抬頭看了看謝征的臉色,“方才你魘住了。我不是說過?進幻境的大忌,就是心神動搖,陷入其中。輕則傷神,重則傷身。”


    “蔚師兄教訓的是。”謝征腳步不停,直往另一棟樓走,“還要多謝拉我出來。”


    “小事。”蔚鳳擺擺手,又問,“看你模樣,是有眉目了?我們去哪兒?可是要去找那‘未知生物’?它便是幻境之主嗎?”


    謝征仰頭看向明媚的天色,陽光盛大得有些刺目。


    他抿起唇,搖了搖頭。


    “若我想得不錯……那是傅偏樓。”


    *


    地下倉庫在實驗樓負一層的走廊盡頭,鐵門緊閉,不留一絲縫隙。


    謝征敲了敲,是厚重的實心,門鎖用鐵鏈拴著,看來沒法以暴力突破。


    “傅儀景就被關在裏邊?也太倒黴了點。”蔚鳳伸手拍了拍鐵門,喊道,“傅儀景?聽到嗎?”


    沒有返訊,走廊空空地迴蕩著尾音。


    謝征沉吟不語。


    是去套成玄麻袋,搶走鑰匙靠譜;還是潛入校長室拿比較快?


    不然幹脆找根鐵絲撬鎖試試算了。


    意識到自己有些急迫,甚至在胡思亂想,謝征搖搖頭,摒除雜念,平息片刻,便有所決斷。


    還不清楚成玄人在哪裏,他也未必會把鑰匙隨身攜帶,校長室則很好找。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校長室就在實驗樓的最頂層,坐電梯很快能到。


    一路上,謝征在心中草擬著說辭,為能不能把柳長英忽悠過去捏了把汗。


    套麻袋隻是說說,還未尋到蚌妖,他們也不是能以一敵百的修士,隻是兩個還沒發育完全的少年人,胳膊拗不過大腿,胡亂招惹是非很不明智。


    ……那可是道門第一人,深不可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生物課代表的身份。


    也不知道說成玄丟了鑰匙讓他來借,會不會被相信。


    電梯叮的一聲停下,謝征邁步而出,神色堅定。


    倘若可以,他自然希望不必動手就能取得鑰匙;不過,有何萬一,他也做好了先禮後兵、破釜沉舟的準備。


    然而,剛踏入頂樓,所見的一切就令他怔忪在原地。


    走廊的窗戶碎了滿地,玻璃渣飛濺,拐角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垃圾桶也被擊打得凹陷下去。風卷殘雲,像經曆了一場暴力洗劫。


    發生了什麽?


    他領著蔚鳳避開腳下的雜物,徑直走向校長室。


    房門大開,被砸壞的大屏電視、倒地碎成幾瓣的穿衣鏡便映入眼簾。


    校長室一片狼藉,空無一人。


    蔚鳳對此也極為愕然:“這是怎麽了?”


    謝征搖頭表示不知,思忖一會兒,斷然道:“先找鑰匙。”


    兩人翻箱倒櫃,居然真的從辦公桌抽屜中扒到了一串鑰匙。


    誰也顧不得琢磨校長室究竟遭遇了什麽,匆匆迴到地下室門口,謝征一把一把地嚐試,終於在試到第五把時,鐵鎖發出“咯”的響動。


    扔掉鎖頭,解開鎖鏈,沒有猶豫,他用力推開仿佛塵封許久的鐵門。


    煙塵飛散,從外而來的光線灑向黯淡的地下室,也讓謝征和蔚鳳瞧清了裏邊的景象。


    地下室比想象中還要大,入目是堆滿瓶瓶罐罐和文件的長桌,各色大型小型的儀器堆砌其中,堪稱眼花繚亂。


    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床。


    說是床,有些過分,因它既沒有柔軟的被褥,也不會予人半點輕鬆舒適的感覺那是金屬製的,堅硬冰冷,映亮一寸銀光。


    上邊,一名少年被緊緊鎖住,動彈不得。長長短短的線路聚作一團,連接在他的身體上,像極了電影中的人體實驗。


    謝征攥緊手指,快步走去,看清了他的模樣。


    是傅偏樓,閉著眼,睡得很是辛苦,雙眉深蹙,緊咬唇瓣,神情異常不安。


    那張熟稔的臉上,隱隱浮現出鱗片似的斑紋,額邊,則探出一雙長角,雪白如玉。


    視線下移,少年的雙腿之間門,還有一條修長漂亮的尾巴,好似砧板上的魚,和手腳一樣,被鎖套牢牢捆在金屬床上。


    跟進來的蔚鳳目光一凝,猶疑道:“……白龍族?”


    謝征才不管這未知生物究竟是個什麽,他伸手去探少年鼻息,確認尚還均勻,多少鬆了口氣。


    “傅偏樓,”輕輕拍了拍手底下溫度冰涼的臉頰,他喚道,“醒醒。”


    許是被吵到了,少年眼睫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眸。


    目光相觸,對上的左眼,是一泓蒼藍。


    而原本漆黑的右眼,竟與之無異。


    謝征一驚,隻見他露出一抹邪詭笑容,嘶啞著嗓音,一字一頓道:


    “你來晚了。”


    那是魔,笑嘻嘻的瘋子,他舔掉嘴唇上滲出的血,衝謝征搖頭,說出令他瞳孔驟縮的一句話:“……他已經被我吃掉啦。”


    就在這句話落入耳邊的同時,謝征眼前一黑。


    ……


    朦朦朧朧間門,鬧鍾的聲音響起。


    睜開眼,望見了房間門的天花板。


    謝征翻開被子坐起身,窗外天光熹微,他實實在在呆滯了半晌,才將視線落在還在響個不停的鬧鍾上。


    淩晨五點多。


    他這是……迴到了初進幻境的時候?


    第64章 幻境(五)


    滴答, 滴答。


    似有若無的水聲,嘈雜低沉的嗡鳴,還有……一個人走來走去的動靜?


    傅偏樓困惑地想, 我怎麽會失去意識的?


    他好似是和蔚鳳一起, 跟在謝征身後乘船進了迷霧?這兒是哪裏,迷霧之後嗎?


    動靜到了身邊, 那人在折騰些什麽,時不時發出叮叮哐哐的響動。


    傅偏樓覺得極為疲乏, 思緒緩慢,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渾身動彈不得,手腕、腳腕和脖頸上,傳來冰冷的禁錮感。


    恍惚中, 手臂一痛,他費勁地抬起眸, 掙紮望去,卻對上一張溫和穩重的臉。


    “醒了?”


    笑吟吟的青年沒有因他醒來而停手, 針頭紮進皮膚,洇出一滴殷紅血珠,不舍得浪費似的, 那人以手指刮過, 舔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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