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是他?因為他是boss。


    為什麽要對他好?因為boss會滅世。


    為什麽不能殺掉他?因為boss死了世界就會失衡。


    因為他出生的地方,僅僅是一個話本。


    因為他是“boss”!是“注定毀滅世界之人”!是惡貫滿盈、窮兇極惡、受盡唾棄的一個反角!是個虛假的東西!


    “原來如此……”傅偏樓笑夠了,失卻表情,滿麵空茫地仰起臉,“原來如此啊……”


    011不忍看到他這副樣子:【小boss……】


    “不準叫我boss!”少年忽而暴怒,一把揪起傻眼的小毛球,寒聲質問,“好玩嗎?好笑嗎?戲好看嗎?我的命就這麽好玩弄嗎?!”


    “我究竟是什麽東西?一紙空文?編排好的反角?任由操縱的傀儡?”


    “我是皮影做的?沒有感情,沒有心?可憐到要你們這群人施舍假意?!”


    他渾身顫抖,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簡直恨不得就這麽死掉才好。


    他這麽努力地活著,活到今日,究竟是為了什麽?


    倘若世界如此荒謬,幹脆毀滅算了!連同他一起!


    “是,是了……”他喃喃自語,扯出一個帶皮不帶骨的涼薄笑容,“很簡單啊,隻要我去死。”


    這可笑而又可悲的一切,就能結束了。


    第27章 重燃


    傅偏樓丟掉011,行屍走肉般往門口走去,腦海裏隻剩一個念頭。


    推開門,轉個彎就是廚房,客棧的路他已經很熟悉了,那兒有刀……


    他這樣想著,身旁卻響起一道沉冷的聲音,搭在肩頭的手也加重力道,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你要到哪兒去?”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傅偏樓下意識鼻尖一酸,無盡的委屈猛然湧上心頭。


    但他很快清醒過來,記起了這道聲音屬於誰。


    “謝征……”傅偏樓心中更冷,他沒有忘記,對方也是任務者,撕破情麵後,就是他的敵人。


    謝征絕不會容許自己去死因為他死了,任務失敗,謝征便迴不了家。


    那個創造出他所在的話本的地方。


    但……他冷笑,謝征不容許又如何?活著不容易,死還不簡單嗎?


    有沒有刀又礙什麽事,就算謝征把他綁起來囚禁在房裏,他也有的是辦法。


    一念及此,他便也不著急了,挑起眉梢,神色陰沉:“我去哪兒?按照話本裏寫的那樣,我去滅世啊。這種虛假的地方,毀了才幹淨!”


    傅偏樓在想什麽,謝征不清楚,但他大概猜得出。


    在默許011交代一切之前,他就猜測過許多種傅偏樓可能會有的反應。


    眼下不過是最糟糕的那種,尚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當真正看到少年崩潰的模樣,他沒能做到料想中的淡然處之。


    對於傅偏樓刻意逆反的姿態,謝征抿緊唇,煩悶地“嘖”了一聲。


    不受控製的焦躁,以及,發現對方有輕生之意時油然而生的怒氣,說不清道不明地在胸口燃燒,讓他很不冷靜。


    不冷靜到極點,反而笑了出來。


    “滅世?”謝征眯起眼,鬆開傅偏樓的肩後退一步,將原本的準備盡數推翻,點了點頭,“好,你要滅世……”


    他上前幾步,一把推開房門,迴身衝少年伸出手:“過來,我帶你去。”


    “宿宿宿宿宿主?!”桌上的011炸毛,“你在說什麽”


    謝征不理會它:“011,你迴來。”


    “可是……!”


    “迴來。”


    瞥來的一眼仿佛埋藏在冰川之下的火山,凍徹心扉之餘,隱隱快要爆發。


    見狀,011不敢多言,化作光粒溶解在半空中,迴到了謝征體內。


    謝征這才將視線落在呆滯住的少年身上,沉默了會兒,手又向前遞了遞,喚道:“傅偏樓,走了。”


    “……”傅偏樓拿不穩他的意思,盯著人瞧了片刻,沒發現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略作猶豫。


    爾後,謹慎地伸出手,放到那隻稍大些許的手掌上。


    被牽出了門。


    日薄西山,天色已近晚暝,介乎橘紅與灰藍的顏色溫柔地充斥著客棧後院,是很熟悉的景象。


    謝征腳步不停,徑直來到了柴房。


    久不住人,這兒又恢複了謝征來之前的模樣,幹草垛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捆成簇的柴火。


    泥土和木屑滿地都是,東西放得亂七八糟,一點也看不出他曾在這兒住了半個月。


    掃視一圈,謝征低頭望向傅偏樓:“就從這開始吧。”


    “……你什麽意思?”傅偏樓麵沉如水,謝征則毫不變色,淡淡道:


    “不是要滅世麽,我替你規劃一下路線。這兒是一切的起點,適合第一個被毀。”


    一切的……起點……?


    傅偏樓愣了一下,望見斑駁的牆壁,還有半人高的柴荊,恍惚想起好幾個月前,他剛被謝征買迴來時,就差不多坐在這個位置。


    謝征說有事要做,讓他呆在屋裏別亂走動。


    那時候自己在想什麽來著?


    他摸上手腕係的紅繩,陷入沉思。


    那時候,魔還在,他不想說話,害怕聽見自己的聲音,便全用點頭和搖頭敷衍這個人。


    魔絮絮叨叨地對著破舊柴房挑三揀四,他卻覺得有種奇怪的安心……他家被燒毀前,大部分時間他也是睡在柴房裏。


    不知前路,不知去處,他順應魔的要求,見到了所謂的任務者。


    麻木的內心中,其實也有一絲好奇


    魔說過這些任務者會對他好,究竟是什麽個好法?像王大娘對王小福那樣嗎?倘若如此,就算是假的,他也不是不能陪著演一演戲。


    抱著這樣隱約的期許,謝征卻告訴他:你是我買來的東西,必須聽話。還給他取了個土裏土氣的名字。


    氣急敗壞的魔被用一根繩子封住,他也被下毒威脅。


    覺得驚訝之餘,傅偏樓居然覺得還不錯。彼此討厭的話,他就既能利用對方活得瀟灑,又不用擔心走上以前的老路了。


    不用擔心體會到的所有溫度,都是由虛假堆砌……


    或許,其中也有零星的真心呢?


    虛無一片的漆黑眸中,忽然有了些微晃蕩。


    沒等人細想下去,謝征不由分說,拉著少年離開柴房,走到院中的桂樹旁。


    棋盤和棋簍原封未動,還是昨晚他們收拾完的模樣。


    桂樹又長了新葉,綠得幽深,傅偏樓聞到一陣清新的香氣,再過些日子,大抵就要結出花苞了。


    “第二處就定在這兒好了。”謝征道,“從柴房出來就是,很連貫。還能順便毀掉你下了百十來盤都輸給我的敗績。”


    傅偏樓咬牙,“……那個不用提!”


    他們穿過沿廊,向前堂後門走去,迎麵撞上端著鍋的陳三和拎著爐子的王大剛,熱絡地打了個招唿。


    自謝征暗示過手裏握著兩人把柄後,他們就乖覺很多,再也沒來找過茬。


    到後麵發現謝征對這些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凡別太過分,都由著去了,便自顧自地容下了這位新任賬房。


    兩夥人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壞,終究在一個屋簷下上工,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鬧得太僵。


    但傅偏樓仍然不喜歡他們,平素見了就往謝征身後躲,從沒多說過話。


    他小心眼,可記仇,還沒忘遇到妖修那晚,就是這倆把自己騙去的前堂。


    等人走後,謝征又開口道:“他倆一向愛偷奸耍滑,你不是討厭嗎?殺掉就好。”


    “那可是人命!”傅偏樓瞪大眼,不可思議道,“我再怎麽討厭,也不至於……”


    “你不是要滅世?”謝征輕飄飄地說,“殺幾個人算什麽?普天之下千千萬萬人,皆是你一念之間的螻蟻不是麽?”


    傅偏樓說不出話了。


    他有些迷糊,又有些明悟,好像領會到謝征帶他漫無邊際地走來走去、講這些匪夷所思的話的緣由。


    兩人走進前堂,人聲鼎沸。不少人認得這對相貌殊異的兄弟倆,笑著問:“小謝賬房怎的迴來了?不是今日與掌櫃的告假了麽?錢掌櫃抱怨許久了,他這是一秒都離不了你啊。”


    “事辦完了,暫且歇一歇。”謝征沒有鬆開傅偏樓的手,禮貌地點點頭,“諸位繼續,我去後廚一趟。”


    “好好好,時候不早了,還沒吃飯吧?別餓著你表弟了,小孩子正長身體!”


    後廚無人,掌勺的老楊不曉得到哪兒去了,正巧方便說話。


    謝征指了指外頭,眉眼如初,平靜無波:“外頭的人,你認識幾個?”


    “我又不傻,不就是常來的那些!”


    傅偏樓下意識在心裏數,剛剛和謝征說話的那個,是住街尾的黃文大叔,爽朗貪酒,好在是個妻管嚴,家裏看得緊,來買醉的機會不多。


    旁邊與他喝酒的許大分在陌上墾田,總憂心忡忡,一會兒擔心天太濕了會澇,一會兒擔心有誰沒看路踩了作物。


    還有秦家的三兒,年紀不大,總背著爹娘滿鎮子閑逛,說是念書念得頭疼,出來吹吹風,結果有次吹出了寒症,真頭疼去了。


    徐老伯就愛捉人吹噓講故事,對鎮上哪家的陳年舊事翻得賊清楚,傅偏樓被他逮著過一迴,被迫聽了很多八卦……


    傅偏樓咬住嘴唇,數不下去了。


    謝征摸了摸他的頭,蹲下身,捧起他低垂下的臉,一雙眼眸平視著看來:“不止他們,永安鎮還有很多人。錢掌櫃在忙,李草剛與你和好,楊嬸好不容易要熬出頭了,之前還讓你去她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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