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是太高了,垂直高度,邊角少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當然誰也不肯跟著他二位老兄往上爬。所謂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這樓高達三十三丈,整整三百三十尺,若是從樓頂頭上腳下直直跳將下來兩腿必將紮進腔膛,橫著平拍下來整個人就是一灘肉泥了。尺寸計量古今不同,所謂七尺男兒,所謂一丈之夫,但無論以何種方法計算這樓高度最少也有個五六十米,正是仰之彌高,使人望而卻步——


    隻有叫春媽媽,跟著爬了上去。


    因為小冤家這一迴實在是喝大了,叫春媽媽看得出來,當然那個小兔崽子的死活叫春媽媽不會放在心上,叫春媽媽隻為一人擔憂。這事兒有些新鮮,樓中眾美以及圍觀酒客們也是大開眼界,慕容公子極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即使是有,大夥兒也從來沒有見過。兩個人那是齊頭並進,一般爬得費力無比,那是比蝸牛還慢,但見一個一腳蹬空,一個立刻施以援手,一個猛地失手落下,一個當場海底撈月,正是有情有義親哥兒倆,你死我也不獨活,眼見吭哧吭哧拉拉扯扯爬了半天終於從二樓爬到了三樓……


    甚麽銀瞳玉劍?甚麽將門虎子?就這身手連下九流的蟊賊都不如,當時所有人的都已經很不耐煩了,叫春媽媽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因此一躍而上,正如一朵祥雲般地騰空而起,隻須幾個借力,正是如履平地,眨眼之間就將兩個不要命的濫酒鬼,是一隻手拎著兩個人的脖領子,如同拎著一對兒土雞瓦狗騰雲駕霧般地飛了上去!那是太過輕鬆,不費吹灰之力。說過叫春武功很高,叫春輕功尤其地好,由此可見一斑。


    眾人擊節讚歎。無不歎為觀止!


    這著實有些丟人,方道士自己也知道。不過即使是慕容公子喝大了也是一般灰土頭臉顏麵無存,這又給了方道士些許安慰。如果在頭腦清醒四肢有力的時候,要進行一場爬樓比賽,方道士也未必就輸給了她,慕容公子更是穩勝於她。慕容公子說過他是會一種極為高明的輕功叫作梯雲縱,也就是淩空拔高,足足為梯。各以借力,根本不用攀援一口氣就可以飛上樓頂——


    這又違背了物理常識,能量守恆定律,權當醉話。暫且不提。暮雨樓不同於朝雲樓,暮雨樓是有九層,一層沐浴淨身,二層談情說愛,三四五六七層就是特殊服務了。隻八層九層不同。九層有金山,有著山一樣多的金子,也就是大金庫了,這就是方道士此行的目的,是要當先見識一下。八層有一劍。有名問心劍,據說植於冰魄玉髓之中,是為天下第一奇劍——


    醉酒狂歌,問心將出!


    “走開走開,一邊兒呆著去!”可憐叫春,好心當作驢肝肺,這時兩個小白眼兒狼已經四六兒不分了,更是恩將仇報,將叫春姑娘當作一個累贅:“少來管我,滾蛋罷你!”叫春媽媽虎著個臉,胖大的身軀又一次堵在門口兒,一婦當關萬夫莫開:“小兔崽子,反了你了!”當然人前人後,叫春從不吃虧,不過對於慕容公子叫春還是不一樣的:“啊啊,啊啊,莫要胡鬧,我地乖乖,快快睡覺……”


    “滾!”可是啊啊已經翻臉了,翻臉不認人:“滾開!”


    “就是!”方道士,助紂為虐,恨人不死:“好狗不擋道,叫春,滾開!”


    “你!你!”這委實傷了叫春姑娘的心,叫春媽媽問天無語,淚流兩行墜落香腮:“好!好!好!”就是分別指點二人,一連三個好字,其後又是一指,嗤嗤冷笑道:“你們兩個,想要過去也成,這裏,這裏,從這裏鑽過去!”這就叫你不仁,我不義,叫春指的乃是自家胯下,說過叫春媽媽從不吃虧:“哼哼,敢叫老娘滾,還反了你兩個小無賴,我呸!”當下叉開腿兩條,那空當,簡直比狗洞還小:“來啊!來啊!有種過來!”


    怎麽辦?


    這就是胯下之辱了,還是女流之輩的胯下之辱,作為一個貴公子,一個小侯爺,兩個人都不肯幹。事出突然,情況嚴重,因此兩個人退開一旁交頭結耳緊急商議,方道士問道,怎麽辦?怎麽辦,還能怎麽辦,慕容公子說道要不改天,再看?改天又怎能成,興頭兒都上來了,方道士不同意,方道士堅決不同意!那就沒有辦法了,慕容公子又說道,今天不在狀態,我是打不過她,紀之,你來!


    商量的結果就是,鑽。


    還是得鑽,別無選擇,今天紀之也不在狀態,有一種人喝得越多武功就越高,那是燕大俠,這一對兒浪子賤客不在此列。


    也罷也罷,得過且過,好漢不吃眼前虧,二人是互視一眼,各自點頭。


    就鑽。


    慕容公子先鑽。


    那一幕沒有第四個人看見,慕容公子,當真四肢著地狗爬一般,乖乖地從叫春的胯下爬了過去,爬進了門。


    方道士,猶豫了一下。


    這關乎榮辱,這關乎尊嚴,因此方道士要猶豫一下以示清高,過後才肯去鑽。人生大起大落,世界變化太快,早上某位劍客還調戲過人家叫春來著,晚間便就要承受胯下之辱,這讓他情何以堪!也罷也罷,就鑽就鑽,能屈能伸大丈夫,大夥兒就當沒看見,方道士也學慕容公子,五體投地癩皮狗爬一般,緊跟著就乖乖地從叫春的胯下爬了過:“哎呀!啊!啊!啊啊!救命啊啊————————”


    方道士被夾住了!


    這是活該,報應,誰叫他偷奸耍滑頭,總是做人不老實!當其時,方道士是以狗爬式去鑽,事到臨頭又自反悔,突然改為免子蹬鷹式,意圖混水摸魚蒙混過關,這又如何逃得過叫春媽媽的一雙法眼!當下兩腿一收,一式橫江斷流,放過兩條腿,夾住一個頭,啊啊,啊啊,方道士的脖子幾乎就要給他夾斷了,自是疼得大叫救命,哭得那是涕淚橫流:“紀之——紀之——”


    當然了,慕容公子就在裏頭,一條腿,兩隻手,慕容公子正自大唿小叫玩兒命地拔,方道士有所感受:“不要拉!不要拉!”這分明不是一個好辦法,頭粗脖子細,豈能以蠻力強行拉之:“我的頭!我的頭!”那個疼啊,汗如雨下,隻是方道士心裏很奇怪,那分明就是兩條腿,四隻手,竟然還有一個人也在門裏頭:“唿!唿!唿!唿!拉不動拉不動,不行了不行了——”


    當然,最後還是叫春媽媽放過了他,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叫春媽媽笑了,笑得比蜜還甜,今晚叫春媽媽心情很好,叫春媽媽很久都沒有這麽高興過了。


    因為慕容公子,叫春媽媽也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地開心,開懷地笑,瘋言瘋語,跟著胡鬧。


    就像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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