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幸會。”宋知舟理了理被扯亂的前襟,轉而去看褚衡,“阿衡也是,有陣子沒見了。”褚衡擋到姚安予身前,“最近事忙,剛好偶遇了姚先生,說是來臨城尋親,一問原來是找袁少,你說這不是巧了麽?”“哦?”宋知舟挑眉,“哪裏巧?”“上迴在枕蘭莊,我本來想送袁少出園子,半路被六叔阻止了,他說是知舟你盛情邀了袁少迴家小住。”“小什麽住!”姚安予聽這兩人陰陽怪氣就是不說重點,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就算死外麵也不可能跟你宋知舟去什麽小住!”他一把推開褚衡,毫無畏懼直麵宋知舟,“你這個騙子!負心漢!你都不知道他之前過的是什麽日子!”姚安予說著說著,幾乎帶了哭腔,“他被趕出袁家,趕出臨城,用你名義買的書店都保不住,你到底還有哪裏不解氣?!”頓了頓,他又突然放軟了姿態:“求你……讓我把他帶走吧,你不能關著他,他……他受不住的。”幾句話讓宋知舟臉色變得越來越差,最後一句也讓他著實在意,“你說他受不住是什麽意思?”姚安予先是怔愣,而後突然睜大了眼睛,又驚又怒,“出事了是嗎?是不是出事了?!你就是這麽留他長住的?就留著……受你折磨?”宋知舟在這質問裏失去了平日裏的言說能力,甚至露了怯,不自覺往後退去。破綻一旦顯露,便注定是敗局。在旁緘默不言的褚衡這時方才開了口,“姚先生有些事看不明白,但我是明白的。”他看著宋知舟,“知舟,你還要執著到什麽時候?”宋知舟張了張嘴,在十幾分鍾前,他都自信地認為袁冉沒有其他選擇。但現在,他突然意識到,所謂的沒有選擇,是因為自己任性地格擋了一切。他抬起胳膊,微微指了指門外,“頂樓。”話音未落,姚安予就衝了出去。房間很好找,他一下子就從唯一敞開的門縫裏窺見了袁冉的身影。“小二!”他走近,看到袁冉瘦削的樣子心疼又吃驚,但那人轉過臉,卻又分明是在笑著看自己。“今天怎麽從那裏過來。”袁冉指向窗戶,“我每天都給你開著窗,怕你進不來。”姚安予聽不懂,也正是因為聽不懂,於是更慌張了,哆哆嗦嗦半跪下,捧起他雙手,“你怎麽總愛嚇我,別嚇我好嗎,小二?”見袁冉還是看著自己笑,他著急,便佯裝生氣,“說好我求婚時候你要來的,為什麽不來?為什麽迴臨城?”“求婚?”袁冉臉上滿是困惑。姚安予激動點頭,“對!求婚,我向思思求婚,你說要來,我找不到你,院子全沒了,我以為你不在了……嗚嗚嗚,我真以為你跑哪裏把自己隨隨便便交代了。”他越說越傷心,整張臉蒙進了袁冉手心裏。好半晌,那手從姚安予臉頰下抽出,輕輕蓋在他頭頂,“真的來了啊,怎麽……才來啊。”姚安予驀地抬起頭,就見對方同樣紅了眼眶,半晌,目光緩緩望向門口,平靜道:“我要迴家了。”第62章 生生“怎麽樣?今天的諮詢。”袁冉一進車裏,姚安予就問。“挺好。”袁冉擺擺手,“下次你別送我過來了,我自己能來迴。”“那不行!”姚安予一口迴絕,“這兒離南山太遠了,我不放心。”“就是因為離南山太遠所以才不用麻煩你接送啊!”袁冉據理力爭。“那你現在吃著藥呢,能開車?”“不能……”“所以你準備倒三班大巴往返?”“如果有必要的話……”“那我給你請個司機?”“也行啊,姚總。”“哼!”“哼!”袁冉挎著張臉,過了一會兒突然轉頭道:“我今天在醫院裏好像碰到了一個老熟人。”“誰?”姚安予立馬警覺,“我認識嗎?”“嗯嗯。”袁冉鄭重點頭,“”倆都認識。”“誰?”姚安予特意將車子停在路邊,轉過頭一臉嚴肅等答案。“孫老師。”袁冉看著前方,平靜道。“誰?!”姚安予在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孫朋英,孫老師,還記得麽?”袁冉用手比劃出一張鞋拔子臉,“就是那會兒老喜歡關我倆禁閉的老頭。”“是他啊……”姚安予本來以為會從袁冉那裏聽到另一個會讓他如臨大敵的名字。但當聽到孫朋英這個三個字時,他一時間倒是有些衡量不出,這到底算是更好還是更壞的結果。當然,也不僅之於袁冉,同時還之於他自己。袁冉已經被接迴自己身邊近兩年時間。接迴來的當天,姚安予就立刻將他送進了南山本地最好的專業機構治療,但一段時間下來,效果甚微。後來經人介紹,掛到了現在這位知名林姓專家的長期號,所謂真正的名醫,哪哪兒都好,唯一的缺點是離南山有些遠。姚安予作為袁冉唯一親近,且知曉他過往詳情的友人,在轉診的初期,經袁冉和醫生的同意,有過一段時間的近距離陪同治療。“孫朋英”這三個字,就曾經多次出現在他和林醫生的對談中。雖然沒和別人說過,但姚安予大概能感覺到,自己現在仍舊對食物有超乎尋常的熱情,若要追溯,恐怕也得拜孫朋英克扣飯食的行為所賜。但這種情況在袁冉來了之後,突然好了很多。那老東西對曾經嬌生慣養的富庶人家的孩子產生了濃烈興趣。一開始並不明目張膽,直到袁冉結結實實擋在自己身前做出無比激烈的反抗,終於給了那老東西轉移變宣泄口的契機。在正確引導下,姚安予頭一次細細迴憶了孤兒院的事情。實習醫生做完記錄便出了辦公室,望著空蕩蕩的醫師椅,姚安予前所未有確信,如果當初沒有袁冉一次次替他頂包,代他關禁閉。那麽今時今日,坐在隔壁診療室裏那椅上的那個人很有可能不是袁冉,而是自己。他下了決心,時間、精力,隻要他給得起,就一定要陪小二堅持下去。好在幾個療程下來,袁冉恢複得很不錯。就是性格脫胎換骨,內向了不少,一點兒看不出前幾年矜嬌跋扈的樣子。姚安予總覺得袁冉現在太安靜了,便私下問醫生。醫生告訴他不用過於擔心,現在的“平靜”也和服藥有關,很多藥物會讓病人變得比較“心平氣和”,換句話來說,感受不到大“大起”,也便規避了“大落”。姚安予似懂非懂,但求知欲日常在線,每天都在日記裏認真做著袁冉病情的側寫記錄。副作用就是,一不小心在心理層麵,從異姓弟弟自我上升成了每天都在操心的老父親。最近,他們“父子”二人間,甚至迎來了一次袁冉的叛逆期。這不,居然連醫院都不讓他陪著來了。哈,真是寒心。言歸正傳。“怎麽確定是孫朋英?說上話了?”姚安予滿臉不放心。“我前幾年讓私家偵調查過孫朋英的行蹤,他退休後確實是搬到了這附近,我記得是來這兒投奔女兒。”袁冉迴憶道。“謔。”姚安予沒吃過會讓人心平氣和的藥,忿忿道:“這缺德老東西居然還有子女。”頓了頓,有些好奇:“當時為什麽讓人找他行蹤呀?”袁冉沒迴答,自顧自岔開話題,“也不定是孫老師,但那個男的也長了張長臉。”他又指著脖頸和發際線交接的地方,“還有這兒,挺大一痦子。”“嘖,痦子。”姚安予輕哼一聲,“哼,保不齊還真是!你在醫院看到他的?他是怎麽了,來看病?”“不,”袁冉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擺了擺,“我看到他在醫院門口掃大街。”“環衛?!”姚安予一驚,“他那會兒大小也算個領導,天天頤指氣使,怎麽會退休了跑去當環衛?!今年都多大歲數了,什麽環衛公司心這麽大敢收他啊?!”“如果真是他,八成是家裏出什麽事了吧。”袁冉躺下了一些,懶洋洋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但你不覺得……”“嗯?”姚安予豎起耳朵。“該。”袁冉心平氣和說著幸災樂禍的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姚安予一時沒忍住笑出聲,變著調子譏諷,“確實,惡有惡報,該,太該了!”兩人嬉笑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後,還難得聊了在孤兒院時的舊事。內容大多是些調皮搗蛋的過往,仔細想來還挺有趣。但這麽多年,袁冉從來沒有主動提及這些。姚安予聽著袁冉描述當年他們爬的樹是多麽高,多麽茂盛,心中不禁冒出股安然的暖意。他暗誇林醫生是華佗在世,當代神醫,袁冉願意主動提及那段時日,分明是在漸漸走出去。真的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兩人迴到南山時,並沒有直接迴家,而是先去了公司。為了訓練袁冉逐漸迴歸正常社交,姚安予好說歹說讓他來公司掛了個職位。每天都要打卡,工作內容不多不少,剛好夠普通人一天的基本社交量。最近本地行業裏頗為熱鬧。下個月南山剛好要開一次中小企互聯網峰會,大量公司都在派自家員工往這兒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