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衝杯咖啡來。”恢複了清明的袁冉開口吩咐。楊曉樓依言去了。身後,獨自坐在沙發的上的袁冉望著楊曉樓留在茶幾上的工牌,麵色驚異又惶惶然。未過片刻,楊曉樓又匆匆迴來了,手裏並沒有端咖啡。“袁總!”他邊小跑邊喊,“袁董請您迴一趟總部。”這個節骨眼喊人迴去,袁冉想不出能為什麽事。“平台這兩天有接到什麽問題反饋嗎?”他問。楊曉樓低頭翻了下日誌,立馬搖頭,“一切正常,袁總。”“不是工作的事……?”袁冉起身,邊穿外套邊囑咐,“立馬聯係司機,五分鍾後出發。”行駛在迴總公司的路上,袁冉試著讓自己好好揣摩揣摩袁百梁的意圖,但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往宋知舟那裏飄。不知道對方離開公司後去了哪裏,但大概率是不會迴鈐園的。事情發展到這步,雖然是偶然,亦是有跡可循。和褚昀之間的這次短暫交鋒,已經足夠讓袁冉認清一個現實。自己作為袁百梁的私生子,即便這次僥幸留在袁家,也終究成不了什麽和宋知舟匹配的那類人。錢色交易下誕生的粗鄙私生子,花錢買點露水姻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難免宋知舟會誤會。在袁冉對情愛的有限認知裏。所謂地久天長,便是許芝對袁百梁的那種全身心的依附。但宋知舟不是許芝,他也成不了袁百梁。三十分鍾後,車行駛入總部大樓。袁冉獨自一人進了專用電梯,身份卡已經報備過,直達頂樓暢通無阻。直到站在袁百梁辦公室門外,他才完全收斂起心神,屏息敲了敲門。李秘書從裏側給他開了門,麵上表情不算太好,但還是向袁冉擠出一個極盡禮貌的微笑。“袁總,快請進。”袁冉徑直進了門,就見總裁椅背對著自己,袁百梁仰躺其間,自己隻能看見對方一小截顱頂。除他們父子兩之外,再無外人,就連李秘書也在奉完茶水後悄悄退了出去。袁冉在腦子裏電光火石過了一遍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有些納悶兒,自己最近矜矜業業,也沒做什麽混事兒啊?難道是昨晚慶功宴後褚昀和袁百梁說了什麽不中聽的?!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袁冉隻覺陣陣憤懣。就看寬大的靠背椅緩緩轉過來,袁百梁微闔著眼,狀似假寐,但袁冉卻已經嗅到了空氣裏引而不發的怒意。眼下,不管是不是自己惹了禍,要想降低殺傷力,隻能先道歉再說。但袁百梁沒給他這個機會,陰鷙著重重哼氣,登時把袁冉的一番討饒嚇迴了肚子裏。“慈父難當。”袁百梁的怒火遲遲沒發出來,乍一開口,居然分外傷感。但袁冉聽不懂。什麽慈父?袁百梁在他眼裏從來不是個慈父。但……管他呢。“爸,我錯了。”“你錯了?”袁百梁猛地睜開眼,狠狠拍桌大喝,“你也不讓我省心?!”袁冉覺得腿有點軟,哆哆嗦嗦想退遠些,突然覺得哪裏不對。「也?」“父親。”他壯著膽子靠近袁百梁,“您叫我來是……?”袁百梁抽出夾在文件裏的一份請帖,忿忿扔到他麵前。袁冉拿起來展開一看,字都認得,拚一起就像是在書寫夢話。“綺、綺鳶姐要結婚……下周?!”此事實在太突然,更別提這素未謀麵的姐夫的大名兒,居然是洋洋灑灑一長串字母,他試著讀了好幾遍,才勉強讀順?“franois po…poupon……??”原來如此,袁冉有些明白了。袁綺鳶先斬後奏結了婚,對象還是個從來沒露過臉的外國人。難怪袁百梁會那麽生氣。唿他暗暗抒了口氣,突然有點感激他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姐,還好是由她拂了袁百梁逆鱗,自己頂多隻能算被殃及了池魚。“嗬,看看她找了個什麽,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的法國佬。”袁百梁厲聲道,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我就說……我就說她怎麽舍得迴來!”他大手一揮,桌上齊整的文件連同電話和銘牌全被撣飛地麵。袁百梁估計是氣過了頭,絮絮叨叨怒斥了些零碎話,袁冉努力從裏麵拚湊信息,大致還原了袁綺鳶的過往軌跡。她的結婚對象是攻讀古建築修複專業時的同窗,這次迴國的初衷便是辦婚姻手續。現在手續辦好,給袁百梁留了一封信和一張請帖,就飛迴法國和未婚夫團聚去了,徒留袁百梁在原地暴跳如雷。袁冉雖說不想摻和這事兒,但來都來了,總不能跟木頭似的站著。“父親,那綺鳶姐……”袁百梁揮手止住袁冉的話頭,“不說她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輕輕巧巧砸在空無一物的桌麵上,“她手裏的這個案子交由你來打理,做得好的話……”袁百梁的指尖在那份文件封麵上來迴滑動,突然抬眸,牢牢盯住袁冉,“你將代替綺鳶進入董事會。”董事……會?細密的汗水悶在皮膚裏卻不敢滲出,生怕任何的變量都會讓躺在手邊的機會不翼而飛。盡量顯得穩重而平靜地去接那份文件,手才開始往迴收,那邊袁百梁卻突然抓住了文件另一端。“袁冉。”袁百梁明明是坐著說話,袁冉卻覺得自己仿若是匍匐聽著來自天庭的聖諭。“父、父親請說。”“這本來是我交給綺鳶的考驗,是我贈予她開啟一切的鑰匙,但她沒有珍惜。現在我冒著風險把鑰匙交給你,不要讓我失望。”平日裏遲鈍的大腦這時候突然變得明晰無比,一種後怕攀上脊背。也就是說……如果袁綺鳶不出走,如果袁綺鳶留下來完成這份案子,那最快明年年內,她便能進入真正的管理層,進而接棒袁百梁。權力交接早就已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進行。虧得自己還在昨天的慶功宴上沾沾自喜。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他的人生就要進入崩壞的倒計時。袁冉迫使自己與父親堅定地對視,但隻是幾秒功夫就敗下陣來。他垂下眸子,向著這個明明已經舍棄自己,又為了懲戒女兒的叛逆勉為其難再次撿起自己的男人頷首致謝。這一次他沒有再試著忍住汗水,隻是順著脊背浸濕衣衫的汗液,每一滴都被死裏逃生的後怕激得徹骨冰涼。抱著新的企劃案,抱著這把能撬開董事會大門的鑰匙,袁冉渾渾噩噩迴了車上。他覺得自己被劈開成了兩半,地上一半,空中一半。似是紮根,卻不落地。行出十幾公裏,他才從後視鏡裏看見自己的臉恢複了些人色。與此同時,理智也逐漸迴到了他的腦海。快速翻動了一下新企劃,確實是重量級的工程,有難度,更有價值。揉了揉眉心,掏出電話。“何荻,組織高層,半小時後開會。”九點過半。袁冉才從一堆資料裏抬起頭,他長長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看夜色裏無垠延伸的霓虹森林,在燈火逐漸稀疏的東南方,那是鈐園所在的方向。突然很想迴家。一種倦鳥歸巢的心態讓他立馬收拾好東西下了樓。早上宋知舟離開後便再沒有聯係過自己,想來這會兒也並沒有消氣。靠著工作麻痹了大半天,這會兒車子越靠近鈐園,越覺得悲哀。袁冉覺得自己最近走的大運是主“職場得意,情場失意。”不然怎麽會連袁綺鳶為愛走鋼絲,將繼承權拱手讓人這種事都能讓自己遇上?重重擊了下方向盤,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好在宋知舟這會兒大概率不在鈐園。見不到也挺好,他被企劃案折磨了大半天,這會兒別說吵,就是和對方心平氣和解釋都心有餘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