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從袁冉發際線一路順著眉流淌進眼睛,他卻沒有抹。背脊還保留著恭謹的彎曲,狂跳的心髒就像被按了“peace&calm down”鍵猛然失速。他慶幸袁百梁誇完就出了門,沒有看見自己差點往後仰撞翻茶桌的狼狽。茶道師見狀,趕忙過來攙扶。“您沒事吧?”袁冉白著一張臉,卻咧嘴露出傻笑,“沒事兒,好得很。”說罷,便匆匆邁步,去追逐袁百梁已經走遠一段的身影。從樓梯往下走,能看到賓客已經全部聚集到了大廳中央的小高台前。袁冉自然而然去尋那道月白身影。找到了。宋知舟站在最外沿,身邊依舊有褚昀的陪伴。袁冉不自覺撇撇嘴,這個褚昀幹嘛一定要盯著宋知舟,就不知道自己帶個男伴或女伴麽?但他現在還沒辦法立刻穿越人群去隔離開那兩人。畢竟是自己的慶功宴,待會兒下了樓,袁百梁和自己改的在賓客麵前先後致辭。這還是袁冉第一次在正式場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致辭。他甚至連夜撰寫了好幾張發言稿,現在就藏在褲子口袋裏。袁百梁隻是簡短說了幾句,便拋磚引玉到袁冉這裏。袁冉幹笑兩聲,麵對多麽多目光還是有些怵。實在沒辦法,心一橫上了台。公式化簡單介紹了下企劃概況,又感謝了袁百梁,以及公司上下同仁。末了,他朝著宋知舟大致方向看去,明晃晃的頂燈讓他看不清對方的具體位置。“最後我還要感謝我的丈夫宋知舟。感謝他給予我最大的支持與理解,不僅僅是關於這個企劃,而是我們過去相處的所有珍貴的時光,我真的非常……”頂部射燈隨著緩緩響起的煽情音樂調成了柔光,袁冉終於能看清宋知舟站的那片區域。但宋知舟並不在那裏。方才的款款告白就像隻莽撞野鳥,一口撞死在看不見的玻璃窗上。“非常……”他喉頭發緊,餘光打量到袁百梁不自覺抱起的雙臂,心一點點沉下去。十幾分鍾前才去露台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暈眩,毫無預兆卷土重來。他不得不握住話筒,好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真的非常感謝。”用最後的意誌力說完這句,踉踉蹌蹌往下了台。如雷掌聲就像讓神經跳躍的興奮劑。他向天旋地轉的移動人形一一點頭,卻已無法判定,此刻自己臉上是哭是笑還是猙獰。想吐。扭頭奔向洗手間,進門,反鎖。……十分鍾後,對著鏡子確認了第一百遍儀容的袁冉,第一百零一次檢查西裝前襟,生怕那裏沾染上了什麽穢物。但下一秒他又突然暴躁地扯著衣擺剝下外套。將考究的定製裝恨恨砸在台麵。本來想著今天能和宋知舟見上,特意換了身顯眼的。結果呢?麵沒見上,話沒說上,就連自己致個辭,那人都不知跑去了哪兒。複又打開水龍頭,狠狠搓了把臉。看著鏡中鼻頭被搓得尤其泛紅的那張臉,不自覺露出自嘲笑容。“嘖,哪來的小醜。”又過了十分鍾,他終於打開門。開門的刹那,迎麵衝進來兩個人。“你幹嘛一直跟著我呀,我上大號你也跟?!”“靳少,沒有呀,沒有跟著您,我也要去廁……啊!袁少!”看見這對意外單純的組合,袁冉一時間居然覺得……還挺治愈。朝葉寇使了個眼色,那邊點點頭,退了下去。“袁少!”靳少彰樂嗬嗬抱拳誇,“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啊!”“咱兄弟間是怎麽‘士隔三日’的,不知靳少還記得嗎?”袁冉語氣涼颼颼。靳少彰的笑容僵在臉上,但他滑頭慣了,很快就開始從容地扯東扯西,隻可惜哪壺不開提哪壺。“誒?怎麽沒見宋少?”他裝作很上心的樣子,抻著脖子四下找,卻沒發現袁冉的臉愈發黑下去。“哎喲袁少。”靳少彰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把袁冉往洗手間推。袁冉隻覺額頭青筋正劈啪作響。剛要去扯那雙討厭的手,就聽靳少彰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啊,今天是見著宋少和他站一起,我得提一嘴,就那位褚昀,你還是要提防。”聽到這個名字,袁冉瞬間失了反抗,“怎麽說?”靳少彰似乎有些後悔說這個,躊躇了一會兒,才附在袁冉耳邊小心翼翼道:“他和宋少,有過婚約。”第37章 聽說你們有過婚約袁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靳少彰驚恐萬分看著自己,而自己的手正惡狠狠揪著對方領子。不記得一切是如何發生的,隻記得雙手不受控製遂了情緒擺布。他有些懵,猛地鬆開靳少彰。對方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往後退。“抱歉。”袁冉朝他道歉,想了想又補充道,“謝了,告訴我這些。”袁冉這出了的臭脾氣,這會兒又是道歉又是感謝,靳少彰立馬不慌了,反而反過來安慰他。“袁少也別急,婚約這事兒我也隻是聽我爹喝多提了一嘴,況且……”他靠近袁冉,懇切道,“褚家從沒下嫁、低娶的先例,宋家早敗了,褚昀就算再肖想,也沒那個條件撬牆角不是?”袁冉厲聲打斷,“停停停!撬什麽撬,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屁話。”他作勢要走,卻怎麽也邁不開步子,幹咳兩聲,問道:“你……剛剛看到他倆沒。”靳少彰指了指某個方向,“之前在那邊,現在不知道走了沒”。袁冉循著他指尖望去,竟是自己之前跑去透氣的露台。想到方才在台上,自己對著空氣表白那會兒,宋知舟可能正和褚昀呆一起,原本的失落在瞬間燃成無名火。他現在就要去把那人抓迴自己身邊,再上下數落一通那個狗皮膏藥似的褚昀。“冉兒。”穿越人群時聽到這唿喚,袁冉本是沒反應過來的,隻是剛好順著聲音方向,對上了袁百梁的目光。他不得不臨時調轉方向往對方那兒去,可剛走沒兩步,就定在了半途。因為他看清了,此刻站在袁百梁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準備擼起袖子手撕的對象褚昀。袁百梁朝袁冉招手催促,又轉頭對褚昀笑道:“也是難得讓他出席這種場合,還需曆練,還需曆練啊。”褚昀笑容和煦,隻是微微頷首,道了聲無妨,明明隻比袁冉大了兩歲,倒是真顯得差了個輩分。“這是你褚六叔。”袁百梁給好不容易走到近前的袁冉介紹,卻見對方別著臉,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他隻覺額頭青筋又開始往外爆,重重踢了下袁冉腳踝,麵上卻還裝作雲淡風輕,“咳咳,叫人啊。”袁冉作天作地作不過袁百梁的威壓,梗著脖咬牙切齒喊了聲“六叔”。喊完又跟打通任督二脈似的,噓寒問暖起來,“六叔今兒一個人來的?”褚昀微微挑眉,卻不似有什麽情緒,“和好友一同前來。”“哦?哪個好友。”袁冉皮笑肉不笑,“也給我引薦引薦。”袁百梁在一旁看袁冉跟炮仗鬼上身似的,對著貴賓說胡話,饒是自己在商場縱橫了大半輩子也不禁捏把汗,作勢就要把人趕走。“袁董。”褚昀抬手製止,笑得依舊溫文爾雅,連語調都沒什麽波瀾,“不如讓我和袁少單獨一敘。”袁百梁本不想冒這個險,但褚家如今在國內的產業全抓在褚昀手裏,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此人從年少時就深居簡出,這次破天荒答應自己出席今天的晚宴,想來也是懷著結交的誠意來的。“哈哈哈,那就你們年輕人聊。”袁百梁笑著應允了,還不忘給褚昀打預防針,“昀呐,要是這臭小子哪裏逾矩了,你就狠狠替我教訓他。”說罷,重重捏了把袁冉後頸,算是最後警告。袁百梁一走,袁冉徹底不裝了。“宋知舟呢?”褚昀似乎有些訝異,“這問題……袁少怎麽會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