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宋知舟不解，聲線也提高了些。“這人身世不幹淨，和孟家那幾個也有梁子。”褚衡斜睨他一眼，“聽說他爹還找你父親幫過忙，你父親心軟，給介紹了關係。”說到這，他露出一個有些輕蔑的笑容，“但暴發戶就是暴發戶，行事粗俗得很，後麵連帶著你父親也丟了臉。”“什麽時候的事……？”宋知舟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你啊，”褚衡搖搖頭，“伯父伯母就是平時把你保護得太好，這些糟心事當然不會告訴你。”宋知舟別過頭，有些不忿，卻又明白一起長大的死黨絕對不可能騙自己。“小舟。”褚衡坐近了些，“你是宋家的獨子，雖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但袁家人不值得你深交……哪怕，你對那小子有好感。”“瞎說什麽！”宋知舟大力推了褚衡一把，“我就是看他獨來獨往，覺得他孤單……”“嗯？”褚衡挑眉，“剛剛不還說不感興趣麽。”“和你說不清。”宋知舟撈過身側的籃球起身就走。這次他沒迴班級那群人裏，找了個偏僻處的籃筐獨自投球。平日裏幾乎百發百中的投籃技術，今天仿佛是中了邪，十次有九次半失了準頭。啪噠噠……籃球在空曠的塑膠地麵上下蹦著，愈跑愈遠，但他沒有去撿。“好感？”他摸著心口，“那不就是……喜歡？”夏季陽光明晃晃照耀著少年人原地躊躇的悸動與茫然。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人。如果這種莫名其妙想要靠近的衝動就是喜歡的話。抬起頭，陽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一顆心在高溫裏起起伏伏，融化成一灘柔軟的朦朧。仿佛是為了迫使他確認心意。那天迴到家，他從口袋裏摸到了一張龍飛鳳舞書寫的字條，邊緣還印著規整的印刷體，一看就是從某本可憐的教科書上隨手撕下來的。「明天要不要去遊樂園」正麵短短九個字，翻過來還有詳細的時間和地址。小小一張紙條被他舉著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笑得臉都快僵掉。那晚的夢境裏，他牽著袁冉的手，坐上了遊樂園的湖心小船。相視而笑間，氛圍剛剛好。“我喜歡你。”“哈？”原本微笑的人突然變了臉色，麵容變得古怪而扭曲。下一秒，天旋地轉，平靜無波的湖麵怒漲波瀾。“怎麽迴事？！”宋知舟勉力扶著船舷，驚疑不定望著翻滾的巨浪。“袁……”想提醒對方一起扶好，轉身的刹那，就見眼前人滿臉嫌惡，抬起腿就向自己踢過來。撲通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宋知舟。本能伸手向船上人唿救，“我、我不會遊泳！”袁冉此刻終於是笑了，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卻是寒氣森森。“嗬，那不是剛好。”“啊！”驚醒，睡衣已經全部被汗浸濕。拂去臉上的汗珠，心髒依舊跳動如擂鼓。“是相反的，是相反的。”他安慰自己，“夢都是相反的。”可越是安慰，越是惶惶。是啊，袁冉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對他有興趣的跡象。硬要形容，他倆隻是正常交流的程度，前提還得是自己死纏爛打。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張已經被摩挲得有些化開墨漬的小紙條。開始的欣喜此刻已經被巨大的失落籠罩。“他會喜歡我嗎？”宋知舟舉起那張小紙條，細細看了又看。複又貼在額頭，閉上眼，向虛空中不存在的人歎息祈求道：“你也喜歡我好不好。”縱使心口壓了千斤重，他還是提前到了遊樂園。心裏很清楚，袁冉對自己沒意思，主動提出邀約大概率也是對前麵幾次飯局的迴報。焦急不安地來迴踱步，滿腔俱是少年人特有的患得患失。此刻，他在等待著自己的初戀。第24章 他的心宋知舟和袁冉的關係退迴了原點。不，比原點更糟糕。他又找不到袁冉了。試過蹲守在偶遇對方的鋼琴教室、試過跑遍每個無人天台，也試過漫無目的穿行過幽深的香樟樹林。有時他甚至懷疑，袁冉根本沒來學校。不然怎麽任何時候都尋他不得呢？褚衡給發呆的宋知舟遞了瓶冰鎮飲料，“怎麽迴事，一天天的魂不守舍。”他說的是問句，語氣裏卻全是幸災樂禍。宋知舟轉過臉沒好氣瞪他。“還不都怪你？”“怪我？”褚衡笑得更燦爛了，“也行也行，反正看你這樣肯定被甩了，我也算功德一件。”宋知舟本想嗆迴去，但轉念一想，該怪的人明明就是自己。袁冉一定是討厭極了自己，才會消失得這麽徹底。“讓我一個人待會兒。”他有氣無力道。褚衡聳聳肩，離開前拋下一句恨鐵不成鋼的奚落，“傻子，我要是你，翹個課去班上抓人不就得了。”翹……課？五好學生宋知舟從沒考慮過的選項，一朝聽聞竟如醍醐灌頂。瞅了眼體育課上三三兩兩聚落的師生，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這裏。自然而然往後退，緩慢而小心。當巨大的活動立牌完全阻阻擋住了操場上攢動的人影，他終於調轉過身，一陣風般往袁冉班級的方向跑去。初夏的風拂過臉頰，柔柔軟軟，一如那天在遊樂園時的好天氣。那天……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兩人盡興地玩了一整個白天，可就在他們往出口行去時，居然迎麵撞上了褚衡一行人。褚衡從幾周前就在攛掇宋知舟結伴來這個遊樂園，沒有一次遊說成功的，本以為是對方不感興趣，便也沒再提。感情不是不感興趣，是要拿著自己的方案跟小男友這兒借花獻佛啊？！宋知舟看看袁冉，又看看褚衡一行人，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袁冉再三要求過他不許將兩人來往的事兒告訴別人。真是難辦。褚衡把宋知舟的沉默理解成了心虛，不禁玩心大起，吹了個口哨輕佻道：“喲，小兩口甜甜蜜蜜約會呢。”褚衡的挑事功力宋知舟是知道的。按袁冉脾氣，聽到這種編排，直接衝上去幹架都有可能。他心下惴惴，剛要出聲打圓場，卻聽袁冉用囂張了一百倍的語氣迴懟，“是啊，約會，關你什麽事？”聽到袁冉承認約會，宋知舟卻是沒半點兒高興。能用這種口吻說出來……想來今天的見麵對這人來說並沒有什麽旖旎含義。褚衡從來沒在嘴巴上輸過，但在開火之前，他先朝向宋知舟擠眉弄眼。「怎麽迴事，追到了？」「無可奉告，你們快點兒走好嗎？」這頭倆發小還在用眼神加密通話，那邊同行的同學卻是看不下去了。“你就是袁家那個插班生吧，說夢話也要有個度，人家能看上你？”這人說完還特意轉過臉，得意洋洋問宋知舟，“是吧，知舟？”此話一出，七八道視線同時落到了宋知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