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雙華被他這麽直接戳破,臉立即就紅了,壓著下巴軟聲道歉:「大哥,是雙華錯了,雙華再也不敢了。」


    顧遠蕭見她像個被捉住錯處的孩子,可憐兮兮的,連耳根都紅透了,以往這時他都會心軟,這次卻不想輕易放過她,頭壓過去問:「我去問過管事嬤嬤,你房裏吃穿用度都沒短過,為何會缺錢?」頓了頓,終是帶著怨念又問:「你既然缺錢,為何寧願找雲章也不找我?」


    顧雙華被他問的招架不住,縮著脖子,支支吾吾半晌,總算說出口道:「全因……全因我病後把存的月錢都買了衣服首飾,身邊沒有傍身的銀子,總覺得不安。這批珍珠既然哥哥是送我的,那就該任由我處置。這樣招搖的珠寶,我實在不敢做成首飾戴著,便想著,不如換成銀子,倒比首飾更能讓我歡喜。」她越說越有底氣,索性把眼一抬道:「哥哥贈我禮物,不就是想讓我覺得歡喜嗎?」


    顧遠蕭被她說的愣了愣,心想著:以前沒看出來,她倒挺會詭辯的。


    於是搖了搖頭,用指尖將匣子推過去道:「即是如此,送你銀票反倒不要了?」


    「因為……太多了……」顧雙華抬起頭,目光不舍地在那匣子上繞了一圈,歎了口氣道:「這麽多銀票,雙華實在不敢收。」


    顧遠蕭皺眉,手指點著匣蓋道:「你在我麵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顧雙華看著他眨了眨眼,竟不知該作何迴應,顧遠蕭卻突然站起,走到她麵前彎腰道:「我去過祖母那裏,她告訴我,你一直舍不得用月錢,就是害怕有一日會被逐出侯府,想用這銀子置辦處田地為生。」


    顧雙華沒想到他什麽都知道了,低頭咬著唇,將身子往裏縮了縮。


    顧遠蕭卻將腰彎的更下,手撐著她兩邊的圈椅扶手,臉與她隻隔著幾寸,一字一句道:「隻要有我在,你永遠不必為錢發愁,也沒人敢趕你出去。」


    顧雙華的羽睫顫了顫,眼眶立即紅了一圈,可哥哥的氣息濃烈地往她鼻翼裏撲,慌亂地低頭道:「雙華知道哥哥對我好,可無緣無故送我那麽些銀票,雙華實在受之有愧……」


    她還在絞盡腦汁想著說辭,突然感覺麵前投下一道陰影,抬眸就看見哥哥正伸手過來,還沒來得及躲避,顧遠蕭已經取下她發髻上芙蓉花發簪,低頭聞了聞,又順手別在衣襟上道:「你今日的頭花十分漂亮,不如送給哥哥,正好換那些銀票。」


    這可還真是……正好啊……


    顧雙華怔怔盯著被斜插在哥哥衣襟上芙蓉花簪,如朱漆落進碧湖,開出一片妖嬈。


    偏這時哥哥又低頭,一縷黑發垂落下來,癢癢得從她唇邊滑過,心跳立即如鼓般響起,伴著哥哥磁石般的聲音敲進耳膜:「對我,你不需要有愧。」


    顧雙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根本無暇思考,騰地站起攥住裙擺,聲音卻細如蚊蠅:「那……就如此這般……我就不多打擾哥哥了……」


    她埋著頭就想往外跑,誰知又聽見哥哥在背後喊道:「等等!」


    正將心又提到嗓子眼,顧遠蕭卻從後麵走過來,將那隻匣子塞進她懷裏,沉聲道:「以後,不許再把它交給別人!」


    顧雙華偷偷鬆了口氣,正抱著匣子往外走,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個張揚的聲音:「雙華妹妹,你在裏麵嗎?本王專程來找你討杯茶喝。」


    那道聲音透過房門直闖進來,張揚中又帶幾分浪蕩,除了信王還能有誰。


    顧雙華腳步一頓,莫名生出前有狼後有虎的錯覺,竟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顧遠蕭皺起眉,抬眼就看見一抹惹眼的銀色袍角越過門邊,大剌剌登堂入室,


    他一抬下巴,沉聲喚道:「雙華,到我這邊來。」


    顧雙華瞬間做了決定,低頭走到顧遠蕭身邊,掙紮許久,還是沒忍住朝那人看了一眼。


    誰知信王也在歪頭看她,可帶笑的眸子繞來繞去,怎麽也躲不開那黑著臉的煞神,於是板起臉,頗為嫌棄道:「雲霆啊,本王今日可不是來找你的,你就別杵著這兒了。」


    顧遠蕭冷聲道:「王爺來的是我長寧侯府,找的是我家妹妹,現在還想趕我出去嗎?」


    信王摸了摸鼻子,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索性大剌剌繞過他,挨到顧雙華身邊道:「聽說三小姐最擅煮茶,前幾日又得了孟釋大師親傳的茶具,本王今日恰好無事,就想著來嚐一嚐三小姐的手藝。」


    顧遠蕭捏起拳,滿心的不痛快:自己煞費苦心為妹妹討來的茶具,可不是為了給他煮茶的。


    他正想要出聲拒絕,顧雙華已經在他身後開口怯怯道:「隻是略懂,談不上精通。王爺若是不嫌棄,雙華便叫人將茶具送上來。」


    那聲音雖輕,卻是溫溫柔柔給應承下來了。


    顧遠蕭瞪著眼轉身,隻覺得胸口被誰悶悶錘了一拳,灼燙難當,信王卻拊掌大笑,尋了個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撩袍將腿一翹道:「那便要麻煩妹妹了。」


    顧雙華察覺出哥哥的臉色不對,覺得有點兒納悶:王爺不是哥哥的好友嗎,貴客來訪,自己為他煮一壺茶也是應當的啊。


    可他就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全身仿佛罩滿陰雲,隨時都能劈下一道悶雷來,於是靠過去,小心地問:「大哥不願意嗎?」


    顧遠蕭還沒開口,信王已經笑眯眯接口道:「是啊,莫非雲霆這般小氣,連壺茶都舍不得。」


    顧遠蕭瞪他一眼,心裏越發的不快:他舍不得的豈會是茶!


    可人已經上了門,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他總不能硬把信王給扔出去,索性也跟著坐下道:「那我就陪王爺一起品品茶吧。」


    信王一挑眉,手指閑閑在膝蓋上敲著,再頗為惋惜地看了顧雙華一眼。


    顧遠蕭與他相對而坐,兩人就著桌上茶點閑話幾句,眼中卻各有乾坤。


    顧雙華卻十分開心,在小爐旁坐下時嘴角都帶著笑,顧遠蕭冷眼看去,心頭莫名一酸:也不知這笑有幾分是為了他。


    等到茶香縈了滿室,信王滿臉愜意,手叩著桌案自得地搖頭的吟詩:「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吟到最後一句,桃花眼瞥過去,刻意提高了語調:「從來佳茗似佳人啊。」


    話音剛落,他手邊的香爐不知怎麽就「砰」的倒下,壺蓋滴溜溜滾到地上,香屑撒了信王一身,顧遠蕭麵無表情地喚丫鬟進來,道:「王爺的衣袍髒了,快伺候他去換一件。」


    信王卻無所謂地隨手一撣道:「不必,髒了便髒了,都說茶能滌心,說不定喝完妹妹這杯茶,也能順便滌靜我這件袍子。」


    顧雙華正彎腰去拿茶杯,聞言輕輕笑了起來,顧遠蕭捏拳到骨節都泛白,隻恨那隻香爐沒砸到信王的頭上。


    待她將兩隻骨瓷杯放好,依次將茶水注入,然後捧起一杯恭敬地遞過去,顧遠蕭和信王一齊伸出手來,互看了一眼,都不打算先退讓。


    顧雙華為難地眨了眨眼,按理來說信王是客,這茶就該先遞給客人,可哥哥的表情有些可怕,她有點擔心如果不先給他,這桌子都能被他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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