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條件,我們無能為力。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便等你改變主意了再談吧。”


    許若凡:?


    還未等他多想,鑄劍山莊那一大片黃澄澄的人馬,便原路向著鎮妖司大門退了迴去,隻留下他與張景錫等人麵麵相覷。


    許若凡頗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


    張景錫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咬牙道:


    “來人,此人身份不明,給我押下地牢,關好了!”


    想到自己差點被許若凡給蒙混過去,張景錫心中不禁萬分惱火。他心中雖仍有些與地崖有關的問題想要問許若凡,現下卻隻想先略施小懲,好好把他關上一陣。


    於是,在鑄劍山莊的攪和下,許若凡成功地……連人帶陣,被轉移到了鎮妖司的地牢。


    地牢昏暗潮濕,幾不見光。


    許若凡原以為,這鎮妖司的地牢之中,定會關押著許多妖魔,沒想到,卻隻有零星的幾隻,還都奄奄一息、垂垂老矣的模樣。


    其實,拜皇都周邊長年積攢下的防禦陣法所賜,已經很久沒有妖魔能夠自外部進入皇都,整個城池一片安寧和樂,長年不被妖魔侵襲。


    正因如此,當各地方分別努力招攬和培養鎮妖師,以維持秩序之時,皇城的鎮妖司仍是一副反應慢了半拍的模樣,沒有什麽新活兒。


    如今被困在鎮妖司地牢的,隻剩下零星幾個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前便被抓下的小妖。


    它們很弱,已再不足以掀起什麽風浪。


    但它們也仍為妖魔。


    隻要還被關在這地牢之中,便是人類曾經戰勝妖魔的一種圖騰和標誌。


    或許,這已是這幾隻小妖如今唯一的價值。


    許若凡在金籠陣中抬眼望去,便看到隔壁趴在草席上打盹的一隻貓妖。


    它似是已經有些年紀,曾經柔軟豐茂的橘白相雜的皮毛,都已垂了下來,長長的尾巴鬆鬆放在身後,圓滾可愛的腦袋枕在胳膊上,漂亮的琥珀色雙目微微睜開,瞟了他一眼,便又閉上了。


    這地牢雖然幽深昏暗,條件卻還相對不錯,物品齊全,那關押貓妖的格子裏,有逗貓棒、小毛鼠,還有一個簡易的貓砂盆,盆裏幹淨極了,似乎常常能被人及時清理。


    逗貓棒,離他有些距離。


    許若凡伸出凡間劍,把它當成棍子,撈向遠方,終於把那根綁著羽毛的小棍子一點點撈了過來。


    他饒有興趣地捏起棍子,把逗貓棒上的羽毛,在那隻貓妖的鼻子跟前晃了晃。


    貓妖倏然睜開眼,雙目盯著那根逗貓棒,抬起爪子,慢慢抓了抓。


    它的眼神慵懶遊移,動作有幾分敷衍配合的感覺。


    片刻後,它放下手,目光一飄,落在正興致勃勃舉著逗貓棒的許若凡身上。


    “你好像,我見過的,一個人喵。”貓妖說。


    許若凡動作微微一頓:“哦?”


    “這把劍……喵,他是已經死了喵?”貓妖站起身來,雙爪抓在地麵,長長伸了個懶腰,踏著緩慢優雅的步伐,來到許若凡麵前。


    它琥珀般的豎瞳立起,研判地盯著凡間劍。


    “嗯哼,你也認識他麽?”許若凡也望了一眼手中長劍,心中已隱約有了一點答案。


    這凡間劍,舊識頗多呀。


    貓妖的年紀可能已有數千歲,記憶該似那混亂無盡的長河,卻仍能記得遙遠時空中的這把凡間劍……


    當初,一定發生過令它印象極為深刻的事。


    “你,是他的轉世喵?”貓妖目光一轉,盯著許若凡問。


    許若凡攤攤手:“或許吧……雖然我覺得,我應該隻是個平凡普通的穿書者才對。”


    然而,種種跡象表明,他和這凡間劍……關係匪淺。


    貓妖仍是盯著許若凡:


    “穿書者?……怎麽看都一模一樣喵。”


    許若凡笑了笑,問道:


    “會有人轉世前、轉世後,都是原來的模樣嗎?”


    “本喵沒有轉世過喵,”貓妖懶懶道,“今天說的話太多了喵。”


    它喵了一聲,打了個哈欠,隔著一道柵欄,就地趴在許若凡身邊,頭一歪,又開始打盹。


    許若凡看到這隻大貓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躺下,軟軟的皮毛近在咫尺,心中一動。


    修長的手穿過柵欄,搭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放肆地揉了幾把。


    一瞬間,心中累積的不安和焦躁,全部都消失了,變得柔軟而溫暖。


    貓妖眼睫顫了顫,略睜開了眼,看了許若凡一眼,又緩慢地、舒服地閉上了,喉嚨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許若凡笑了笑,張開五指,一點一點地,給它梳背上的毛。


    貓妖的年紀該是很大、很大、很大了。


    它的皮毛仍然鬆軟,卻已經有些稀疏;鬆鬆垮垮的皮肉,也沒什麽力量了。


    這地牢雖關押著它,卻似乎把它照顧得很好。貓妖身上幹幹淨淨的,沒有虱子或者蜱蟲之類的寄生蟲,性情也是溫和快樂、無憂無慮的模樣。


    許若凡聽到,手底下貓妖那咕嚕嚕的聲音,逐漸輕了,又輕了,最後輕得幾不可聞。


    它的唿吸一點點平靜下來,平靜到近乎死寂。


    “本喵今天很高興喵。”貓妖很輕、很輕地說。


    “我也很高興。”許若凡也對它說,再次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貓妖轉過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最後看了他一眼。


    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專注地、定定地望著許若凡。


    漆黑的豎瞳,滿足地,緩緩擴散開來。


    許若凡動作微微一頓。


    良久,他垂眸,伸出手,輕輕為它合上了漂亮的雙眼:


    “再見了,我還不知道名字的,可愛的小貓妖……”


    ……


    咣當兩聲,地牢門口的兩名守衛倒了下來。


    異風絲絲刮過,燭光盡被吹滅。


    一道黑霧,無聲地彌散在地牢之中。


    沐浴到這黑霧的妖魔,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神采奕奕地站了起來,發出意義不明的唿號。


    許若凡仍在慢慢地給那隻貓梳毛。


    直到那淡淡黑霧席卷而來。他的身旁,逐漸浮現一個漆黑的身影。


    許若凡一邊繼續梳毛,一邊喃喃道:


    “這隻小貓,說我很像它的一個故人。淵,你說這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因果罷了,”淵說著,看了看那隻貓妖,“它是老死的。”


    “嗯,壽終正寢,”許若凡淡淡勾唇,望著淵,“可惜我還沒問它的名字。”


    淵沉默了片刻,道,“它應該叫……咪咪。”


    “你如何知道?”


    “隱約記得。”


    “你也有很久以前的記憶嗎?”


    “隱約有些。”


    許若凡若有所思片刻:“所以,隻有我什麽也不記得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記住。”淵說。


    許若凡一頓,輕聲道:“倒也是。”


    “你,似是有所打算。”淵道。


    許若凡知道指的是什麽,點頭道:


    “張景錫關不了我幾天。過幾日,不是他自己把我放出來,便是唐三思會想辦法找人來看我。他雖然把我關押進來,知曉我的身份後,言行倒也還算客氣;我猜,爹娘如今是安全的,隻是有人故意吊著我的胃口罷了。”


    “那姓許的,未正式上任,夫妻現住在修竹院,行動受限。”淵緩聲道。


    許若凡一抬眼,驚喜地看著:“你看到了?”


    淵道:“嗯。”


    許若凡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你到這裏,是專程來助我的麽?”


    淵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許若凡:?


    “有些事,需要了結。”淵拾起許若凡的手,手心覆了上去。


    許若凡察覺手心被塞進什麽東西,細看發現是一枚通體漆黑的指環。


    “咦,這是什麽?”


    他拿起戒指細看,看不出它的材質,隻是觸摸起來冰冰涼涼的。


    “觸摸它,心中念我的名字,我便會出現。”淵說。


    許若凡一怔,抬眼看,眸光微微閃動。


    遠遠地,似有腳步聲近了。


    “來人,傳旨,聖上召見怎麽迴事?來人!怎麽都暈倒了!來人,來人啊!”


    地牢之外,傳來一聲驚唿。


    淵那漆黑的雙目,定定凝望著許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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