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疼疼!——”


    黎問音在哀嚎。


    “輕點輕點。”


    黎問音在翻滾。


    “不行了不行了,啊!——”


    黎問音在沸騰。


    “......”尉遲權頗為無奈地伸手擒住她亂蹬的腳踝,把快鯉魚打挺蹦起來的人給摁下去,“到底為什麽非得來這家看。”


    “來都來了......”黎問音半躺在床上,“魔法治愈學校裏也行啊,但是傳統正骨可不多見,這不得試一下。”還很有家鄉的感覺呢。


    然後就把她試的在床上掙紮,不知道的以為在受什麽酷刑。


    “那感覺如何?”


    “純疼。”黎問音表情麻木。


    尉遲權輕輕揚眉:“那還要堅持正完全身?”


    “醫生說我總是磕磕碰碰,不少地方都需要疏通一下,這不來都來了......”黎問音越說越心虛。


    “怎麽還不讓我施法給你減輕一下痛覺?”


    “那多沒體驗感,”黎問音理直氣壯,“這可是正統經典正骨,講究的就是要酸爽。”


    “哦?”尉遲權眼含笑意地雙手交疊,“你疼著很爽?”


    “......”黎問音立即反駁,“不,完全沒有!”


    怎麽感覺和他說這個這麽的危險......黎問音默默地移開了視線,不敢直視這個人的眼睛。


    但是正完全身後確實身體清爽很多,黎問音開始想著自己前十六年也就算了,後麵得開始注意強身健體了,隨著魔力閾值的增長,肉身強度也得跟著起來,才能有效減少魔力透支暈倒的狀況。


    “休息一下,然後準備去吃飯了。”尉遲權看她不撲騰了,起身走到了窗邊,若有所思地往外瞥了兩眼。


    黎問音舒展了一下四肢:“好!”


    ——


    窗外蹲了一個人。


    鬆顏桐懷抱著藥膏,小臉兒蒼白地躲著。


    她偷偷地跟了過來,聽完了那個壞...那個女人全程的慘叫聲,給她嚇得不輕,抱著藥膏的手在輕微顫抖。


    怎麽辦,她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連在這裏的診所治療都發出這麽淒厲的慘叫聲,這個藥膏肯定對她沒用了。


    鬆顏桐縮在角落裏,心裏焦灼,想看看情況,凝著身體小心翼翼地轉身,站起來了一點,想扒著玻璃櫥窗邊角透過簾縫看看裏麵的情況。


    然後就正對上了一雙居高臨下審視著的眼。


    “!!!”


    鬆顏桐被狠狠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立即兇起目光,低吟著示威,頭發毛毛豎起來。


    裏麵的人並不介意她的示威,反而抬手將簾縫撩的更開了,指尖觸碰玻璃上因裏外溫度差而產生的霧氣,在上麵寫字。


    「她很疼」


    啊......


    看到這三個字,鬆顏桐一懵,緊繃的身體立刻鬆懈下來,無助地想往裏張望,看看黎問音的情況。


    可是窗邊的壞人不讓她看,非但用身體擋住了她,還接著寫。


    「怪你」


    鬆顏桐看著這兩個字,一下子就被他惹生氣了,憤怒地瞪他,但同時更加心焦黎問音的狀況,著急著探頭。


    結果這個時候尉遲權直接把簾子徹底拉上了。


    黎問音當然注意到了尉遲權一係列動作,但以她的視角看不到窗外的鬆顏桐,隻看見他默默往玻璃上寫字了。


    剛疏通完全身的黎問音此刻很爽,悠閑愜意地翹著二郎腿,胳膊肘拐在枕頭上。


    “又又。”


    尉遲權拉緊了窗簾,迴眸:“嗯?”


    “多大人了還往窗戶上寫字呢,承認吧,”她瀟灑地一指,“你其實很羨慕我有正骨全身的膽量,對不對?”


    尉遲權笑了笑,現在她是囂張了,不久前鬼哭狼嚎亂咬人的不知道是誰。


    “休息好了麽,走吧。”


    “出發!”


    ——


    鬆顏桐滿腦子迴蕩著「她很疼」「怪你」,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給她以最大的打擊,聽到診所門有反應,裏麵的人出來了,她下意識地躲了起來,緊張地觀察著他們,再偷偷地跟上。


    其實跟上,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懷裏的藥膏應該沒用了,道歉的話也不知從何開口。


    正當鬆顏桐手足無措的時候,她發現那個給她寫字的壞男人在迴頭看自己。


    他偽裝性地戴了帽子口罩,身著比較愜意的休閑服裝,似是漫不經意地往後一瞥,但是目標非常明確的就是在看鬆顏桐。


    那眼神,好像是在質問她跟著幹什麽。


    鬆顏桐一驚,迴瞪過去,但轉念一想,又垂頭喪氣起來,生氣但不肯離開地繼續默默跟著。


    黎問音不知道他又在欺負小孩兒,但感覺到了他注意力稍有偏離。


    於是聰明的黎問音開口了:“又又啊,你那麽想正骨,完全可以去的,人想要什麽就大膽去爭!不要太顧忌麵子......”


    “在看一個粘人的影子,”尉遲權笑著開口問,“你感覺鬆顏桐這人如何?”


    聽到自己的名字,默默跟著的鬆顏桐眼睛一亮,豎起耳朵仔細聽。


    黎問音想了想:“確實是挺兇的,好容易炸毛,狠狠的,不愛說話的樣子。”


    不愛聽......


    鬆顏桐默默捂住自己的耳朵繼續跟著。


    “但是,也挺可愛。”黎問音又說。


    這個愛聽。


    鬆顏桐又把自己耳朵放開了。


    “哪裏可愛了?”尉遲權故作不解,笑著懷疑。


    “!!!”這個哥哥怎麽這麽煩!她都說可愛了!還問!


    鬆顏桐又狠狠瞪他一眼。


    “嗯......兇巴巴的放狠話,但是罵人也隻罵到‘壞’的程度,也沒有對我動手,生氣極了,是自己哭而不是打我,”黎問音笑著說,“就很可愛啊,還是小孩子吧。”


    鬆顏桐聽著聽著,臉微微紅了,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蛋。


    “警惕心特別強,看誰都很防備,”黎問音接著說,“讓我有點不自覺想起我自己吧,我曾經也是很防備所有人,直到有個人過來跟我說,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那麽壞啊。”


    “這個人對我來說特別重要,這句話也對我來說特別重要,所以遇到小狼,不知為何,我很想把這句話轉交給她。”


    “總覺得,它完成了它在我這裏的使命了,現在,該輪到她了。”


    “隻不過我現在作為一個壞人,真不好開口對她說這句話啊,感覺跟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鬆顏桐聽愣了,呆在原地,久久無法迴神。


    ——


    “小狼擁有這麽強的防備心,是有什麽原因嗎?”黎問音問道。


    尉遲權輕聲迴答:“她的家庭可能不太好。”


    “是什麽情況?”


    “她的父親幾年前去世了,而母親是非魔法師的普通人,作為鬆顏家直係的唯一一個繼承人,旁係親戚不讓她母親單獨撫養她,早早地接去了親戚家,但她的親戚不太看得起她,認為她粗俗無教養。”


    小小年紀就人在屋簷下,明明是眾人中地位最高的,卻要被迫聽著什麽無教養的嘀咕以及對母親的詆毀,更甚者可能還當著她麵惋惜她父親生前怎麽沒多留幾個孩子下來。


    母親是普通人,性子還偏軟,麵對一眾魔法師,她人微言輕,對鬆顏桐最好的方式還是盡量不要說話免得惹得更多的取笑。


    活在別人的目光注視下,鬆顏桐免不了很在意別人的目光,她警惕著別人對於母親的詆毀以及那些懷著惡意的“惋惜”,十分在意惡心那些對於她的侮辱嘲笑,那不僅是嘲笑她個人,也是嘲笑她的父親母親。


    “原來是這樣......”黎問音感歎,“難怪白天看她一個人在公園待了一整天。”年紀這麽小周圍卻沒個大人。


    “說來也是陰差陽錯,”尉遲權接著道,“鬆顏桐的父親生前是位非常瀟灑敢於鬥爭的人,他很是厭煩各家族間的社交禮儀,因此特意娶了魔法界之外的人,一家三口都不怎麽喜歡參與各類社交和明爭暗鬥,獨居於外,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若是他能這樣一輩子護著母女兩,那就是好事。


    結果可惜反而是他先一步早早地離開了她們。


    於是鬆顏桐的警惕心非常強,對於別人的惡意非常敏感,甚至到了無端揣測和極端的程度,平等地憎恨除了母親外的一切,像被迫進入人類社會的野獸一樣朝著所有人齜牙。


    天上的父親以及旁邊無能為力的母親,看見寶貝女兒這樣被迫遭人訓誡,被人說著什麽“你要是有個兄弟姐妹,哪兒輪得到你這樣粗魯的人繼承鬆顏家”,急得團團轉了吧。


    怎麽總是事與願違。


    黎問音心情很複雜,她自己有過類似的經曆,非常清楚鬆顏桐目前還隻有十二歲,她這個年齡,脫離不開鬆顏家的旁係,就像黎問音之前脫離不了後爸後媽一樣,外人無權管,隻能看著幹著急。


    怎麽辦。


    黎問音鬼迷心竅的開口:“如果有個更強大的世家從旁支持小狼本人,她和她母親在親戚那就會好過很多吧。”


    話一出口,黎問音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差點忘了自己旁邊的是誰。


    尉遲。


    根本不用問清楚,各種地方透露出來的細節都可以知道尉遲家絕對位高到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這話在尉遲權麵前說,跟在暗示他什麽一樣。


    “是啊,”尉遲權溫柔地笑了笑,“那麽問音,你有沒有想過逐步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呢?”


    “我?”黎問音一愣,“想過是想過,將來成為印在鈔票上的大魔法師之類的,但是很難吧。”


    而且也是很將來之後的事了,現在根本幫助不了小狼的燃眉之急啊。


    尉遲權忽然問:“借他人之勢,讓她真正效忠的是你呢?”


    “......什麽?”


    黎問音自己果然沒意識到,她具有一種極強的凝聚力和組織能力,自帶的中心凝聚力源源不斷地吸引非常多人的信任和靠近,而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純粹到可怕,是一種不參雜任何利益關係的純粹支持,甚至不追求任何迴報。


    慕楓、裴元、虞知鳶、秦冠玉、子桑棠、宇嵐邪、司家兄妹.....以及即墨萱和巫祝延的欣賞等等。


    她的出身非常幹淨,幾乎不牽扯任何家族的利益,因此擁有最天然穩固的羈絆。


    少年們的友誼轟烈熾熱。


    她會成為很強大的新興勢力,隻要她想,她願意。


    黎問音在瞬息之間就明白了尉遲權的意思,她很理解,在真摯純粹的幫助中也免不了權力的存在,就類似即墨萱曾坦言的學生會也是權力和權力的鬥爭。


    這對鬆顏桐來說,是好事。


    那麽......


    “誰會願意讓我借勢?”摻和進鬆顏桐自家的事?


    “我。”


    尉遲權一笑。


    他們來到了預定好的餐廳麵前,前方是台階,尉遲權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俊美無雙的容貌,抬手讓她搭上自己的手。


    在餐廳正門口,他就這麽光明正大地牽引著她走。


    “問音,你要學著馴服我、支配我,不顧一切的使用我,去做你想做的事。”


    “......”


    赤裸裸的勾引。


    黎問音唿吸一滯,問道:“又又,你能得到什麽?”這貓心眼子可多了吧,黎問音不信他沒理由地奉獻自我。


    “秘密,”尉遲權一笑,望向黎問音的身後,“還沒來嗎?”


    “什麽還沒來......”


    話還沒說完,黎問音忽然聽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一轉身,一個匆忙的毛絨身影跟了過來。


    小女孩的眼眶紅紅的,手裏顫巍巍地捧著一杯熱乎乎的可可,局促地站在黎問音麵前,不由言說地直接把熱可可塞進黎問音的懷裏。


    “這個,給你,好喝!”


    黎問音一臉懵地抱住了熱可可,望著她:“小狼,你怎麽來了?謝謝你哇。”


    “我......對不起!”鬆顏桐沒頭沒腦地突然一聲大道歉,然後猛地一鞠躬,給黎問音拜了個早年。


    “你跟我道歉什麽,來來來,起來,”黎問音立馬伸手去扶,“應該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送你硬糖羞辱你的......”


    “我知道的!”鬆顏桐迴答。


    “嗯?那你知道就好,這麽晚了,你餓不餓啊?”黎問音趕緊接著問。


    在她們兩個說話之時,餐廳經理走了出來,謙遜有禮地問尉遲權。


    “先生,請問預定的三人,現在可以就餐了嗎?”


    尉遲權:“嗯,給我們帶路吧。”


    三人?


    黎問音恍然大悟地迴頭望著這個人。


    “好哇,又又,你早就知道她要跟過來!”


    鬆顏桐沒聽明白,朝著這個欺負了她一路的壞哥哥唿嚕了兩聲,這人之前就寫字陰陽她,各種不懷好意地瞥她,她中途去買可可了,還不知道他和黎問音進了什麽不好聽的讒言。


    尉遲權迴眸輕笑:“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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