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也給自己倒了尊酒,飲了一口,入口醇厚,喝慣了現代高度數酒,這個沒有蒸餾技術的時代的酒,自然是不夠過癮的,但夏瑜此時有點想醉,道:“執政早年經曆現在可謂天下皆知,當年夏,執政得當時伯國執政保舉,第一次一晉國上卿身份外出晉國主持事物,當時執政在士彌牟與宋樂大心、魯叔孫昭子、衛北宮喜、鄭子大叔,以及曹、邾、滕、薛、小邾共十國代表在晉國的黃父會盟。那是執政第一次代表晉國與天下諸侯國公卿會盟,雖然是第一次,但那次會盟之中,趙伯您說一不二,處事堅硬果決,敢作敢當。


    當時趙伯您力主諸侯出兵平定叛逆,一勞永逸,省得夜長夢多,其後趙伯您親自帶領諸侯聯軍作戰,就在黃父之會的第二年,荀躒奔波數年都沒能平定的叛亂,便在當時還不過弱冠上下年紀的您手中平定。


    那時執政您會盟諸侯代表,要求與會各國都要立即提供糧草支援敬王,撥調軍隊保護周王,天下讚頌,皆謂趙氏家主賢且禮。”


    尊王平亂是趙誌父初出登上政治舞台大方光彩的一次行動,與其後更加彪悍的戰功相比,那次的小試身手也許並不算多麽了不得,但隻有那一次,趙誌父最是驕傲,因為隻有那一次,他做了他認為對的事情,並且成功了,其後的每一次,不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朝堂,他依舊堅定毫不退縮的前進,他漸漸的,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對的了。


    趙誌父此時似乎是對夏瑜傾訴,也似乎隻是自言自語將自己一生的不解一生的抑鬱傾吐出來,道:“尊王平亂後,我聲名大噪,那個時候也有幾分飄飄然了,恰逢韓伯去世,範鞅接任執政,我那時得意忘形,恰逢家族中有家臣不服管束,範鞅鼓動我鑄造鐵刑鼎威懾家臣,我竟然傻傻的中計了。”


    趙誌父鑄造鐵刑鼎天下皆驚,要知道依照《周禮》所定,隻有周天子才有資格鑄鼎,趙誌父剛剛協助周王室平定叛亂,轉頭又幹了件隻有周天子才能做的事情,簡直是打了剛剛稱讚過他賢德人的臉。


    趙誌父一邊吊兒郎當的往自己口中倒酒,一邊道:“我沒有不敬天子的意思,我為晉國是上卿,是晉國的臣子,我晉國百餘年來以尊王攘夷為己任,乃天下諸侯之首的伯國,我怎會有那等篡逆心思,我當時打了勝仗,天下讚譽,腦袋昏了,中了範鞅的計,韓伯又去了,轉眼間便成了人人喊打的有不臣之心的家夥,處處受製,還逼不得已殺了自己的老師。”說道此處,趙誌父頓了一下,轉頭看向也在灌酒的夏瑜,道,“不過我比你強,即使處處受製備受打壓,畢竟我趙氏百餘年積累在,封地在,子民在,軍隊也在,範鞅也好範鞅之後的荀躒再是打擊我也不敢逼迫我太過,以免我狗急跳牆,你呢,比較慘了,半路殺出來,根基不足,一個跟頭摔了,便沒有再在齊國爬起來的本錢了。”


    夏瑜沒說話,隻是喝酒,關於齊國故事,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總結,自己何處做錯了也心中明了,此時聽趙誌父這樣隨意說將起來,忍不住道:“還要感激執政你在背後謀劃推波助瀾。”


    趙誌父沒有絲毫慚愧之色,很是坦然的道:“各為其主,晉國與齊國的新仇舊恨數不勝數,你替齊國打仗就該有所防備我晉國會動作。”一說到齊國,趙誌父便忍不住動氣,道,“齊國昔日支持範氏、中行氏叛亂,齊景公那個老頭子,狗屁本事沒有,就是命長,熬死了我祖父又熬死了我父親再又熬死了韓伯,連範鞅都走在了他前麵,齊景公忍了一輩子,幾十年,知道範鞅走後我與範氏、中行氏的矛盾爆發,終是給了他一個將晉國從霸主之位上拉下了的機會。”


    夏瑜對趙誌父其實並無怨念,就像趙誌付說的,各為其主,邦國利益在前,無關個人恩怨,及至聽趙誌父譏諷齊景公,忍不住,道:“有時候活得長也是一種勝利。”


    趙誌父靜靜思索著這句話,良久點頭道:“有道理。”不過過了一會兒,趙誌父又有了幾分嘲諷式的道,“不過那個老家夥現在估計也在地下鬱悶著呢,他走後沒多少年,田氏滅了高氏、國氏,驅逐了薑姓國君,那老家夥的兒孫現在都在東海邊釣魚呢,齊景公忍了一輩子想要找機會與我晉國爭霸,結果呢,非但沒爭過我們,連自己的江山都都丟了。”


    趙誌父本是在嘲諷齊景公,昔日齊景公支持糾結諸侯聯軍支持範氏、中行氏叛亂,趙誌父帶著趙氏私兵可以說差不多是以一家之力而抗天下,可最後還給他打贏了,鐵之戰以少勝多讓趙誌父真正聲名大噪,其後晉國再無人敢撼其威。


    作為霸主國上卿,自小便有一眾高高在上的驕傲,齊景公這個在晉國麵前裝了幾十年孫子的家夥,聯合諸侯險些肢解晉國,分割晉國城池土地,記得那短短一個月內,趙誌父掃蕩內亂時接連接到的戰報,晉國的邢、任、欒、鄗、逆畤、陰人、盂、壺口等城池一一被齊國攻下,並一直打到鮮虞,趙誌父永遠忘不了自己眼見晉國國土淪喪卻隻能坐視在晉國國土上縱橫,屠殺晉國百姓,卻隻能咬牙苦忍耐,集中力量掃蕩了叛賊迴過頭來再去打齊國。


    那段隱忍的時日,可是把趙誌父氣得快爆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即使趙誌父平定了叛亂擔任執政後親自率領晉軍主力攻打齊國,並順利攻占了犁,還把田氏起家的封地高唐拆了個稀巴爛,可以說是把齊國也打得慘得不行,但趙誌父還是沒忘了這份刻骨的恥辱,所以說起齊景公還是忍不住嘲諷幾句。


    夏瑜看著趙誌父這副神情,卻覺得有幾分有趣,道:“我聽人說過,人對於奈何不得的對手,才會心有不平。”


    趙誌父聽到這話,眉頭一瞪,道:“我奈何不得那個老頭子,哈,天大的笑話,我隻是……齊國,齊國讓阿聵背叛了我。”


    夏瑜聽到“阿聵”兩個字有點反應不過來,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脫口而出道:“蒯聵!?衛莊公!?”


    趙誌父低頭擺弄手裏的酒尊,沒說話。


    夏瑜一時間覺得頭有點暈,那個衛莊公,衛國太子,因為被後母……不對……這裏應該是後內父陷害,殺了後內父後投奔晉國,依附趙誌父,做了趙誌父府上的門客,曾經與趙誌父並肩作戰十幾年。


    蒯聵在鐵之戰裏擔任趙誌父的車右,據說在鐵之戰中因為趙氏是以寡敵眾,為了提振士氣,趙誌父身先士卒,頂著箭雨往上衝,但麵對有齊國支持的諸侯聯軍攻勢也非常猛烈,曾經數次擊中趙誌父,而蒯聵作為趙誌父的車右,每每以身護趙誌父,趙誌父被擊中倒在戰車上,蒯聵便用戈將趙誌父撈起,撐著趙誌父站起來,繼續統軍衝鋒。


    蒯聵與趙誌父,可以說是實打實過命的交情,也正因如此,趙誌父很是信任蒯聵,趙誌父當上執政後,曾經那個幫助蒯聵返迴衛國奪取衛國國君之位,可是蒯聵繼位之後馬上掉頭投奔齊國,可是打了趙誌父一個好大的“耳光”啊。


    不過……等等,雖然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從趙誌父此時的口氣裏聽來,似乎他與蒯聵不僅僅是過命的兄弟那麽簡單,難道他們……


    還未待夏瑜進步一深思,趙誌父已經證實了夏瑜的猜想,道:“我記得我和阿聵,最開始……那時範氏、中行氏誣我叛亂,圍剿我趙氏,我一邊帶著全族上下苦守晉陽,一邊派使者暗中聯係韓氏、魏氏讓他們替我在國君麵前平反,範氏有錢、中行氏善戰,兩家配合攻打晉陽,我把房子拆了,把我趙氏屋舍的青銅砥柱都融了做箭頭,我苦守著晉陽,心中惶恐,卻還在下屬麵前強撐著不能示弱,我知道隻要我稍微動搖,士氣潰散,我趙氏就完了,就像晉國曆史上消失的那些家族——欒氏、先氏、狐氏等等。”


    趙誌父麵上顯出幾絲甜蜜追憶之色,這種神情在他那張素來堅毅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真是有幾分讓人覺得驚恐,但是趙誌父此時卻似乎完全陷入關於昔日“熱戀”的迴憶之中,根本沒去注意夏瑜的臉色,傻笑著道:“就是那時,阿聵陪著我,安慰我,鼓勵我,白天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晚上我們睡在一個帳篷裏,我和阿聵從那以後直至後來那麽多年一直都是這樣,我那時對他說,等到晉國內亂平定了,我會見一個大大的寬敞的房子,要用最好的匠人做一個大大的最舒服的床榻,我們再也不用在行軍的間隙在又潮又黑的帳篷裏……”


    夏瑜無語望蒼天,孫子“嫁人”了,晏嬰搬家了,然後此時趙誌父告訴自己他和衛莊公是情人啦,這個世界太瘋狂啦。


    趙誌父依舊陷在迴憶裏,道:“為了阿聵,我一直沒立正室,我知道他是衛國太子,若非他君父的繼室刁難,他早已經是衛國國君了,雖然他彼時依附於我,但真以身份論,他是君我是臣,身份有別,所以他不能作我的正室,而我是霸主國上卿,趙氏家主,更加不可能……我和他的事情趙氏上下都知道,那時我也想開了,這一輩子我就這樣守著,就算沒名分也罷了,挺好的。”


    夏瑜聽到此處,心中一動,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您難道沒想過蒯聵與您相交其實是別有用心?”


    趙誌父笑了,笑容中有種別樣的傲岸與自信,道:“我的眼睛沒糊塗到那份上,別有用心?也許初初投奔我時,阿聵是有點別樣心思,但其後十幾年並肩作戰生死與共,我被範鞅打壓時憋在封地裏動彈不得,那時舉世皆非,範氏、中行氏、韓氏、魏氏,哪個不比我更有權勢,阿聵沒離開;範氏、中行氏意圖滅掉我趙氏,我被圍困苦守晉陽,不知明日死活,那時阿聵對我表白心意;鐵之戰,我趙氏以一家之力對抗諸侯聯軍,以寡敵眾,眾人皆以為必敗,可是阿聵陪著我,與我共赴沙場。”


    趙誌父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陷入迴憶的帶著甜蜜有滿腹心酸的神情,道:“阿聵陪著我,一直陪著我,不論我處境多麽艱難。我們一起經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仗,他每每一身護我,悍不畏死,我還記得那時我與北狄人有戰,阿聵為了擋一支射向我的箭被洞穿了左肩,卻一直隱忍不說,及至戰後下了戰車,他昏倒在我懷裏,我才發現他戰甲裏的中衣都被血染紅了,他昏迷了三天,巫醫說不知道能不能救迴來,我守著他,向鬼神祈求,隻要阿聵能醒過來,我願意用我的命去換。


    後來鐵之戰我打贏了,坐上了晉國執政的位置,我知道阿聵一直對衛國社稷憂心忡忡,對衛國國君的位置還沒死心,所以雖然知道送阿聵迴衛國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日夜相守,我還是送他迴國在我晉國的支持下奪取了國君之位,那時我半點沒想過他會背叛我。”


    趙誌父的眼睛紅了,看著這位兩鬢灰白硬如剛石的霸主執政,此時顯露的脆弱,夏瑜心有不忍,勸慰道:“衛國夾雜晉國與齊國之間,從地勢上講,齊國攻打衛國比晉國更容易,所以衛國倒向齊國也是必然。”


    趙誌父道:“我知道,就像晉國楚國爭霸百年,鄭國總是左右搖擺不定一樣,阿聵隻不過以衛國社稷為重,投靠了齊國,選擇了一條對衛國來講最好的路,可是阿聵也應該明白,那是一條背叛我的路。”


    夏瑜想起曆史上記載的衛莊公似乎是死在戎人手裏,道:“他死在讓戎人手裏,這也算沒讓你們公然為敵……”


    然而夏瑜後麵的話還沒說完,趙誌父便打斷道:“我殺了他,我殺了阿聵。”


    夏瑜一愣,腦袋有點反應不過來,方才趙誌父這位政治強人還像個傻瓜一樣一臉甜蜜酸楚的迴憶自己的戀情,差點把人嚇死,可是轉瞬間,卻言是他自己殺了他的心念之人夏瑜滿是訝異的道:“我聽說他是死在戎人手裏。”


    趙誌父眼中神色重新變得堅硬,仿佛剛才微紅的眼眶,那甜蜜愚蠢的表情從來就沒出現過,冷硬的神色再次覆蓋在麵上,道:“阿聵叛變,等於打了我一個打耳光,我那時剛剛坐穩執政的位置,當然不能容,彼時我領軍討伐報複齊國,一路高歌猛進,其後我又率軍親自攻打衛國,阿聵嘛,打仗是不錯,但不如我,況且衛國與晉國國力差了十萬八千裏,阿聵戰敗,逃奔齊國,我立了公孫師般做衛國國君。我知道公孫師般無能,比阿聵差遠了,但一個無能的衛國國君比像阿聵這樣有才幹的衛國國君要對晉國有利的多,退一萬步講,就算師般背叛了晉國,一個無能的叛徒總比一個能幹的叛徒要強得多。”


    夏瑜多少有點猜出來後麵的事情了,但是沒說話,隻是靜靜的聽著趙誌父敘說那些過往,而趙誌父後麵的話,也證實了夏瑜的猜測——趙誌父又給自己灌了口酒,道:“阿聵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他若是一個輕易就被擊敗的人,也不會跟著我南征北戰這麽多年了,我剛立了師般不久,楚國便有異動,我調兵防備楚國,阿聵便趁機向齊國借兵殺迴衛國,師般哪裏是阿聵的對手,當即便被阿聵打出來衛國,狼狽逃竄,那是越國滅吳國崛起稱霸,楚國從被吳國滅國的浩劫中恢複過來,也有異動,我分不出手來調兵攻打衛國,所以我重金收買了衛國境內的戎人,在阿聵出巡時,把阿聵殺了。”


    雖然猜到了點兒,但趙誌父親口證實,還是令夏瑜心中一顫。、


    趙誌父眼神冷若寒冰,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道:“我與阿聵一樣,都是以邦國利益為先的人,我不能讓他活下來與晉國為敵。”


    夏瑜沒說話,倒是趙誌父笑了出來,道:“我見過燕太子服人,恩,即使是庶弟逃昏這麽大的事情,那小子雖然初時有幾分慌亂,可其後確實不卑不亢,是個不錯的小夥子,看你千裏奔波來晉國救他,你們的感情不錯吧,恩,像年輕時的我和阿聵。”


    聽趙誌父說道服人,夏瑜一顆心立刻吊到嗓子尖,及至趙誌父說道自己與服人像年輕時的他與蒯聵,夏瑜脫口而出道:“我們不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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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眼熟的親了,“he6o”你迴來了好開心啊。


    話說最近被打臉了,其實最近一段時間我都沒在追國產古裝劇,最近的古裝劇大家都懂的雷點頗多,然後被基友安利《古劍》,因為沒玩過遊戲,所以瞥了一眼,覺得造型有點於正風,就沒想看,但被基友強力安利,加上貌似帥哥蠻多的,就去看了,然後啊啊啊啊啊,萌了大師兄啊,流口水啊。


    前段時間基友安利大師兄的文,我還很冷高的說大師兄的文太多了,看著膩,結果萌了陵越大師兄迴頭就去找大師兄的文來看,看的爽歪歪啊,然後興衝衝的去和基友分享,被基友拿我冷高說大師兄文太膩的聊天記錄打臉了啊。


    哎,話說人不能冷高,冷高要被打臉的啊,我覺得我的臉快被基友打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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