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啟見田舒與肴骨達成盟約,神色平淡,待得田舒與肴骨互相敬酒完成了簡單的盟約儀式後,才狀似無意的道:“邀約我等來燕的是齊國少保夏瑜,少保信中曾言會親至燕國與我等會麵,不知此時少保身在何處?”


    這話看似平和的疑問,實則暗暗指責夏瑜失信,未能親自前來赴約。


    田舒此時得到肴骨出兵燕國北地承諾,心情大好,對公孫啟這隱有指責的問話也不生氣,微笑迴答道:“彼時少保邀約中山國來使到燕地相聚,中山國迴信說須得我家少保親至才願商談,我家少保雖然知道齊燕正在交戰,親至燕地危險萬分,但仍是打算動身啟程,隻是彼時公子服人又派兵騷擾長狄城,少保不得已值得留下應敵,遣舒前來會麵”,田舒一頓,然後,道,“中山過來信上說,會派遣使者前來會麵,現在看來許是沿途太過危險,公孫先生才會沒持結仗令符吧。”


    田舒話中隱隱的含義是,雖然我家阿瑜沒來,但你們中山國也沒按約定派正是的使節來,咱誰都別說誰。


    公孫啟聽得這話,隻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一番折騰過後,盟約達成,山戎肴骨與公孫啟先行告辭,離開“易濱寓舍”,而為掩人耳目,夏瑜和田舒卻是還走不得,要等那酒肆老板真去弄點皮貨給他們帶上才算周全。


    田舒此時覺得事情辦成了,鬆了口氣,向酒肆老板要燕酒燕菜,慢飲慢酌起來,而夏瑜此時也不用再與田舒演戲扮侍從了,起身來到窗前,透過支開的窗子遠遠看著那離去的山戎人肴骨與中山國公孫啟,直至兩行人背影都慢慢消失在這薊都街市之中。


    田舒見夏瑜此態,一邊飲酒,一邊道:“你還別說,中原各國都說中山國是蠻夷之輩,今日一見,我卻覺得這公孫啟很是知禮儀啊。”


    夏瑜沒迴頭,仍然從窗子向外望著薊都的街市,道:“你覺得這公孫啟不錯?”


    田舒是真的有點餓了,一邊用食箸夾菜往口裏送,一邊道:“那要看和誰比,和那山戎屠何人比,真是很不錯了。”


    夏瑜此時神色有些深沉,目光仍然凝聚在公孫啟背影消失的南邊方向的街道,道:“你覺得這公孫啟不錯,我卻覺得這公孫啟,或者說中山國人很可怕。”


    田舒聽得此言,一愣,放下往嘴裏送菜的筷子,道:“這話怎麽講?”


    夏瑜神色有些悠遠,道:“中山國乃是白狄之中的鮮虞部族所立之國,這鮮虞部,昔年曾經險些覆滅邢國,更是幾乎將一個雖然比不了齊、晉、楚、秦強大卻也是二流強國的衛國全國人都屠殺幹淨。”


    夏瑜轉過身來,看著田舒,道:“衛國,當時被白狄鮮虞攻破都城,不分青壯老幼,盡皆被屠殺幹淨,一國之都,鮮虞人屠殺過後,刀下之餘隻剩了七百多人,衛國全境所有的老百姓在這鮮虞白狄屠殺之後,加起來隻剩五千多人,一個國家啊,被殺到隻剩五千多人。不僅如此,衛國國君親自領兵出戰,被這些狄人活活給吃了,一國之君,竟然就剩下了個肝髒,連個全屍都沒有。”


    這段曆史田舒也知道,北狄人攻打邢國、屠殺衛國時,是齊桓公率領諸侯聯軍對抗北狄,最後保護了邢國與衛國。


    夏瑜道:“桓公雖然保住了邢國與衛國,但那時黃河以北幾乎都被北狄占領,不得已,桓公率領諸侯聯軍將邢國搬遷至黃河以南,北狄人也就是那時在黃河以北以西紮了根,後來建立了中山國。但也因為昔年衛國的慘況太觸目驚心,是以華夏諸侯一直將中山國視為心腹大患,而今日,阿舒你居然對這中山國公孫啟頗有好感。”


    田舒臉紅了,以為夏瑜是責怪他稱讚夷狄,便道:“我也是覺得這公孫啟與那山戎肴骨相比倒是還好。”


    夏瑜也來到田舒的案幾前,也給自己酌了尊酒,道:“我不是怪你,我隻是覺得,屠何國昔日也十分強盛,是山戎中最大的部族,最強盛時屢次侵擾燕國,險些攻破燕國國都,但最後在桓公協助下,燕國打破屠何,從此屠何便一蹶不振。而幾乎是同一時間,白狄鮮虞建立了中山國,中山國自立國以來屢次被中原諸侯圍剿,卻能夠一直能夠撐住不倒,而且看今天那公孫啟的樣子,這中山國人竟然能夠向自己的敵人學習,學習禮儀,學習晉語。你看我們提起要用連發弩的製作圖交換他們出兵的承諾時,那肴骨渾渾噩噩,而公孫啟幾乎馬上就明白了我們說的是什麽,這意味著什麽?”


    田舒聽得夏瑜分析有些入神,此時聽夏瑜問,也明白過來,道:“這意味著中山國這些年看似被趙誌父打怕了,老老實實悶不吭聲,實則他們一直在關注列國局勢,關注中原諸侯之間的征戰,不然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對臨淄城下我們敗越時連發弩發揮的威力知道的這麽清楚。”


    夏瑜倒了酒,沒有喝,而是用手指沾了一滴酒,彈了出去,道:“這樣隱忍潛伏的蠻夷,難道不可怕嗎?”頓了一下,夏瑜接著道,“而且我還覺得,那公孫啟拒絕出兵相助我們,也許並不是因為晉國趙誌父對中山國盯得緊,而是中山國根本就不打算出兵。”


    田舒疑惑,道:“這……中山國與燕國晉國接壤,既然有野心,為何會錯過這麽好的可以劫掠燕國,吞並燕國國土的時機?”


    夏瑜目中也顯出疑色,然後道:”也許……也許中山國人是不想兩線作戰,昔日楚國與晉國爭霸,晉國派出使節攜帶大量書簡、工匠出使吳國,教導吳國人製作戰車、冶煉兵器、操演戰陣之術,吳國強大後不斷侵染楚國後方,使得楚國同時與晉國吳國作戰,兩線消耗,便逐漸在爭霸之中落入下風,更一度被吳國攻破國都,險些滅國。也許中山國人是不想像楚國人一樣兩線作戰,因為夾在晉國與燕國隻見,與晉國又是死敵,所以他們維持著與燕國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關係,來安定後方,休養生息。”


    田舒聽夏瑜的話,然後微微皺眉,道:“阿瑜,你會不會是太高看這些中山國了,蠻夷之輩,如野獸類,隻知鬥狠廝殺,能想得這麽深遠?”


    夏瑜握著酒尊沉思著,良久都想不出個頭緒,最後擺了擺手,道:“算了,不論中山國如何,那頭疼的都是與中山接壤的燕國與晉國,我們犯不著替他們去擔這份心,我們還是做正事要緊。”


    田舒也點頭,道:“眼看燕國公族大會便要開始了,我要為公子服人加把火啊。”


    此時的夏瑜自然不知,在不久以後,中山國成了公子服人的心腹大患,自然也很是倒黴的成了他夏瑜的煩惱,此時他不願為中山國多費半點心神,而在以後的日子裏為解決這個難纏的蠻夷之國耗盡了心思。


    公子服人一路緊趕慢趕到了薊都西城門下,出示了令符,城門令下了城樓,急急迎著公子服人,道:“我的公子啊,你可算是迴來了,可把國俌急死了啦。”


    公子服人之所從西城門入城,也是因為知道這西城門令乃是燕國國俌——他公子服人生身內父的心腹,此時見這城門令急急慌慌的樣子,微感詫異,道:“公族大會還未開始吧,阿父為何如此著急?”


    城門令急急道:”公子啊,你可不知道,這幾日城內謠言紛紛,沸反盈天啊。”


    公子服人有些糊塗了,怎麽轉眼又扯到謠言去了,道:“什麽謠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們的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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