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麵前這個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種難以磨滅的印記,以至於即使多年後,宋韻宸仍然保有著他給的後天條件反射,如同身上裝了一個專屬開關。


    他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場麵早已不對勁,是自己太不設防,竟主動提出和傅越時住一間房、半夜起來找他……


    迴想這一連串動作,簡直就像主動把自己洗幹淨……送到某個壞家夥的嘴巴邊上似的。


    但他對傅越時從來難有防備,從前如此,現在不長教訓,依然如此。


    “那個,你停……喂,等,等一下!”


    見傅越時不為所動,宋韻宸也毫無辦法了,隻能很破壞氣氛地叫:“你聽到沒,我叫你停下,付越!”


    付越這個名字簡直就像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保險栓,前幾次,隻要宋韻宸如是喊對方,就表示他不願麵對、不願提關於傅越時有關的一切,這個行為簡直就像把頭埋進沙堆裏的鴕鳥一樣自欺欺人。


    他以為傅越時會就此收手,誰知,這次傅越時卻沒像先前幾迴那樣輕易揭過。


    他強橫地掰過宋韻宸掙紮亂動的胳膊,忽然啞著聲音說了句:“你沒忘記。”


    宋韻宸一時沒明白,反應了半秒,突然後背一僵。


    傅越時指的正是他們起初重逢的那個夜晚。


    他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了宋韻宸漏洞百出的謊言


    他知道宋韻宸不止記得李四,記得他中了那香薰後遇見的街邊乞丐,因而為了調查李富重新迴到了這座鎮上,還記得別的。


    “那天你在這間賓館做的什麽,說了什麽話,嗯?”


    傅越時慢條斯理地陳述道。


    “你沒忘記,也知道我是誰。”


    宋韻宸一呆,立即道:“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傅越時挑起眉。


    宋韻宸硬著頭皮道:“你是誰?你不就是付越……嗎……”最後兩個字擠出來,宋韻宸自己都感到心虛了。


    傅越時解開碗口的手表,金屬扣“哢嗒”一聲。


    傅越時話裏帶著些淡淡的嫌棄:“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宋韻宸:“…………”


    “別裝了。”


    宋韻宸背對著他,看不見傅越時的表情,這短短三個字從傅越時口中擲下來,讓他莫名覺得十分恐慌。


    聽傅越時這個口吻,難不成是要同他算總賬了嗎?


    他跟傅越時你來我往這麽長時間,逃避攤牌到來,到底終是躲不過。


    他想,自己恐怕真如傅越時所言,偽裝地太過糟糕。


    傅越時唇邊笑意發冷,如進入捕食狀態的猛獸,鋪天蓋地的強烈威壓罩著宋韻宸,令他幾乎動彈不得。


    “還叫我付越,嗯?“


    “我是誰。”


    “說。”


    宋韻宸一時也沒料到傅越時會這麽直接,一下子堵死了他全部狡辯的可能,令他啞口無言。


    宋韻宸喉嚨滾了滾,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幾個字。


    堪堪都滾到嘴邊的那個稱唿,像梗在喉嚨口的魚刺似的,生生卡在那兒,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最後支支吾吾的,硬是吐不出來。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多年後突然變得如此羞於袒露內心,他和傅越時的關係變得相當奇怪,他說不出口。


    傅越時等了會兒,好像喪失了耐心,他不再追問,按住宋韻宸的後頸,不讓他再有掙動的餘地。


    宋韻宸看不見傅越時的神情,隻覺得自己整個背都在發麻。可能大半是出自驟然被拆穿的驚恐,在麵對危險時本能地,腎上腺素極速分泌。


    他感覺自己仿佛已到了懸崖邊上,臨門一腳的地步。宋韻宸無以為抗,如同隨時都會不小心墜落,掉進這高空下的萬丈深淵。


    他知道自己並不足夠意誌堅定,也許下一秒可能就要喪失理智、徹底淪陷了,隻剩心底最後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阻止他就範。


    傅越時總是如此強勢的,讓宋韻宸沒有說“不”的權力。


    但宋韻宸心裏變扭,自己也糊裏糊塗的,唯獨這一次,不想隨便。


    他終是很輕地、求救一般,艱難地轉過頭,委屈地叫了一聲:“傅越時。”


    他看起來像是被逼得狠了,目光中滿是怨懟和不情願。


    好像傅越時這個名字得罪他太過了似的。


    讓傅越時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才讓宋韻宸那麽不想喊這個名字。


    傅越時目光微頓,終是沒再更過分,而是停了下來,後退半步,迴到了一個紳士的距離。


    他眸光微暗,暗潮湧動,仿佛頃刻能將人淹沒溺斃。


    他盯著宋韻宸看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麽,神情有些許複雜。


    宋韻宸纖細的背脊起伏著。


    不知何時,許是被嚇到了,宋韻宸的棉睡衣又濕了一小塊。


    宋韻宸病沒好全,跟個晃蕩的、口沒紮好、破破爛爛的熱水袋似的。


    他不好開口,傅越時低頭看了一眼,看到了又像沒看到,目光有些危險,讓宋韻宸不得不懷疑這家夥可能心裏想的反而是變本加厲。


    宋韻宸可不敢再讓傅越時碰到,嚇得不停往後縮,都快撞上床頭的柱子了,直到退無可退,他隻能可憐兮兮地朝對方無聲地搖頭,堅決表示真的不能讓他繼續了。


    宋韻宸在這一刻內心真是無比後悔,病沒養好跑出來就算了,竟然這種時候又在傅越時麵前出醜,真是太過難堪。


    傅越時見他這手足無措的樣子,笑了聲,似乎是被取悅到了,倒也沒硬來了,難得好脾氣地問:“終於肯叫我了,想說什麽?”


    宋韻宸還在大喘氣,過了會兒支吾地拒絕:“不行,我還不想……”


    這話沒什麽說服力,宋韻宸十分可憐,斷斷續續地求著。


    “我真的還不行……”


    宋韻宸結結巴巴地組織著語言。


    傅越時好整以暇地抱著臂,陰影籠罩在宋韻宸上方,居高臨下地打量自己多年以後的妻子,好像在欣賞宋韻宸此時難堪的情態,然後他微微笑了一下,嘴上卻相當不留情麵地明知故問:“什麽不行,哪裏不行?”


    他悠悠道:“過完婚禮,該洞房了。”


    反正傅越時不管說什麽,總是他有理。


    宋韻宸辯不過他,紅著臉道:“誰跟你過完婚禮了。”


    “今天晚上那明明是李四和許之恆的婚禮……”


    傅越時打斷他:“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宋韻宸不吱聲了。


    他當然知道傅越時的意思。


    今晚他們確實隻是去參加了一場別人的婚禮,但他們早就舉行過昭告天下的盛大儀式,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所以


    傅越時的任何要求,宋韻宸都不應該也沒有理由拒絕。


    宋韻宸整張臉全紅了。


    傅越時勾了勾唇:“怎麽,不想認了?”


    宋韻宸心裏不服氣,小聲嘟囔:“你死都死了這麽多年了,現在蹦出來有什麽用。”


    傅越時略微危險地眯了眯眼:“你再說一遍。”


    宋韻宸癟癟嘴,到底還是慫,不吭聲了。


    他縮了一下,整個人仍籠罩在傅越時身軀下,心裏天人交戰。


    然後他慢慢撤了力,乖乖像條砧板上的魚一樣躺平了。


    他沒說話,挺不好意思地瞅了傅越時一眼,帶著點羞憤的意思。


    潛台詞是,行吧行吧,你要來就快來。


    傅越時俯視著他,目光停頓許久,最終歎了口氣:“算了,今晚放過你。”


    宋韻宸驚疑地眨了眨眼,本都打算半推半就了,沒想到傅越時竟就這麽算了。


    在他印象裏,傅越時可從不會壓抑自己。


    不是,這是真準備忍了?


    宋韻宸有點不敢置信。


    下一秒,傅越時淡聲來了句:“去換身衣服。”


    宋韻宸趕緊收迴目光,意識到自己的窘態,瞬間什麽心思都沒了,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他捂著臉:“……知道了!”


    結果後半夜幾乎沒怎麽睡好。


    宋韻宸自己也著了火,一時半會兒滅不掉,在床邊僵硬地縮著。


    天剛亮傅越時就出去了,開門關門的聲音很輕,宋韻宸卻知道他也一宿沒睡。


    傅越時走後,宋韻宸茫然地抱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腦袋又暈又亂。


    他搞不清傅越時,也搞不懂自己。


    傅越時如他所願放過了他,他心裏卻有點難受。


    卻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


    宋韻宸以前其實沒那麽喜歡執行“婚內義務”,就像他不喜歡吃辣,也許有人覺得這種行為多是痛並快樂著,但他一個不吃辣的人隻會認為這是純屬自虐。


    他不會主動吃辣,於是自然也不會主動要求傅越時。


    況且哪怕他說不要,傅越時也會忽略。


    所以他的意願其實並不那麽重要。


    這迴大約是他第一次口是心非,情願也有,不情願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傅越時卻真的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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