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比來比去,講個沒完。


    “這都是我們這兒鎮上的特產,別的地方買不到咧。”


    “都是很好的質量,純天然,手工曬的,質量,質量頂呱呱!”


    “不能,不能便宜了,這已經是成本價啦。”


    櫃台處的夥計正滔滔不絕地介紹。


    夫妻中的妻子顯然並沒有動心,轉而問:“你們掌櫃的呢?”


    夥計迴答:“掌櫃在後麵理貨啊,忙著呢。”


    他問:“您有什麽事?”


    妻子說:“我們想多拿點,就不能再打點折嗎?”


    夥計的聲音明顯有些動心,態度變得猶疑不定:“嗯,這個……要不我去後麵倉庫叫一下掌櫃的,跟他商量商量……”


    夥計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響起,離宋韻宸和傅越時藏身的位置越來越近。


    宋韻宸眉心一跳。


    他推了一下幾乎把他整個人死死壓著的傅越時。


    傅越時倒絲毫不慌,微微彎下腰,宋韻宸在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兩人交疊的身影被龐大的貨架擋住無人看見,如一個側麵的親吻。


    他說,你這麽想查,就該認真點。


    他說,你要找的人,李四,這店鋪的掌櫃,馬上就出來了,你可別輕舉妄動,嚇跑了人家。


    傅越時的話音隱秘地鑽進宋韻宸耳裏,像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若即若離地在撓他。


    宋韻宸渾身癢,難受極了,被傅越時很用力地攥著,跑都跑不掉,掙脫也是徒勞。


    他心想,什麽呀,自己不就是來看看貨麽,怎麽淪落到現在非要和傅越時抱在一起做賊似地躲在角落,才不至於把李四“嚇跑”。


    宋韻宸後背緊繃著,如一隻警惕的貓,心裏一會兒覺得傅越時說得還挺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傅越時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因為自己之前不聽對方的話執意要來,才逮著機會這樣教訓他。


    好在那夥計並沒有察覺出異樣,腳步聲路過了他們,應是推開店鋪後麵一扇暗門進去了。


    那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漫長的幾分鍾過去,傅越時稍稍鬆開手,宋韻宸終於長舒了口氣。


    意識鬆懈的宋韻宸本能地踮了踮腳,用尚未褪去驚慌、水光瀲灩的眼神望著傅越時。


    這個細小的動作如同某種含義不明的暗示。


    傅越時比宋韻宸高,傅越時不配合彎腰的話,宋韻宸得挺費勁才能夠到他。


    麵前傅越時的麵容在昏暗中明晰,他幾乎沒有變過,總是足夠英俊,令時間暫停,令過去與現在重現。


    七年前,他們還是法律承認的夫妻,可以光明正大地挽著手,做最親密的事,全部可以用“婚內義務”作借口。


    現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簡直好像是在偷情。


    就在這時,他們側邊的那一排貨架突然掉下來一包不知什麽東西,塑料包裝“哢”地一聲砸在他們腳邊,聲音格外地響。


    門口那對夫妻發出奇怪的疑問:“咦,裏麵還有人嗎?”


    傅越時停了一下,然後麵色平靜地側過身。


    宋韻宸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也在瞬間清醒過來。


    兩個人迅速分開,各自站在牆麵的兩端。


    宋韻宸扭過頭,不去看傅越時,他深唿吸了好幾下,才冷靜下來。


    天,我剛是在怎麽了啊?


    簡直跟上頭了似的。


    過了會兒,店鋪背麵開門的聲音又響了一聲,宋韻宸不得不拋下紛繁雜亂的思緒。


    他透過堆滿海產的貨架,看見兩個人走出來,前麵的是夥計,後麵的是個身形高大陌生的男人。


    那人路過時似乎朝宋韻宸藏身的位置瞟了一眼,刹那間那淩厲的目光如捕獵的鷹,宋韻宸趕緊一縮脖子,把自己藏好了。


    交談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那陌生男人開口道:“我是這間店的掌櫃,叫我李四就行。”


    “你好,我們聽說您這邊專門出售特產……”


    “來買海產的?”李四道。


    “哦,可以,批發?沒問題,我給你一張名片,聯係這個人,最低九折,不議價,網址也有,可以網上直接下單,會有專業直接把貨品送上門。”


    那對夫妻大概也沒想到李四這麽爽快,驚詫道:“沒想到你們這鎮上,采購流程還這麽完備啊?還有網站?”


    李四隨口說:“嗯,正規公司,食品安全證都有。”


    話雖這麽講,李四的聲音卻透著些許厭煩和不耐。


    那對夫妻還想再追問,見李四這副敷衍態度,也頓失興趣。


    宋韻宸豎著耳朵聚精會神地偷聽著,越聽越奇怪,直覺上,他甚至覺得李四正著急趕客。


    哪兒有這麽做生意的?作為一個社畜本能深入骨髓的打工人,宋韻宸表示萬分不解。


    客戶就是上帝,見了點頭哈腰巴結都來不及,李四這做掌櫃的是怎麽迴事?


    還想不想掙錢了?


    怪不得那些貨架上的海產零食,多少年了都賣不掉……


    那對喋喋不休的夫妻被送走了。


    電子門開了又關,店鋪裏忽得鴉雀無聲。


    宋韻宸正有些無所適從,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事,隻聽不遠處送走顧客的李四突然爆出一聲怒喝。


    他的嗓音本就渾濁,刹時換了副口吻,能夠明顯感覺到其中帶著種強烈的戾氣。


    隻聽李四直接對那夥計破口大罵道:“來買海產的你叫我做什麽?這種破事你自己解決一下啊,不然我雇你來幹什麽?吃白飯嗎?爺在後麵正爽著呢,他媽的,興致都被你攪了!”


    “真是的,都說了多少遍了,不是大客人別特麽來煩我,不是來買貨的少嗦趕緊送走,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小夥計聽起來被罵得快哭了,發出抽泣的聲音,他顯然極度畏懼李四,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那個,老板,他們說想多拿點,我就以為……”


    李四不屑地“嗤”了一聲:“你就以為,你以為個啥?也不知道長長眼睛,這一看就是一對兒,老公老婆,這種人能賺啥?油水都沒個屁,你見過到我這兒進‘貨’的顧客成雙成對來的?蠢死你算了。”


    他罵完,疾步推開店鋪後邊的門走了。


    看來這夥計這迴是真觸了李四黴頭,打擾的時候不巧,看李四這急躁的架勢,想必是那扇門後邊有什麽事正進行到要緊關頭。


    夥計哭喪著臉迴到櫃台前,好像根本忘了還放進另一對客人進店,垂著腦袋趴在收銀台邊。


    宋韻宸終於明白為什麽這間陳設樸素的店鋪要裝一扇帶語音的自動電子玻璃門。


    因為這樣,不管是誰進出,都會發出很明顯的響聲。


    就比如現在,宋韻宸和傅越時想從正門離開,根本沒辦法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悄溜走。


    第35章 一點不見外


    宋韻宸不得不用極低的氣聲和傅越時溝通。


    他拽了拽傅越時的衣袖:“怎麽辦?”


    傅越時沉吟:“從後麵走。”


    宋韻宸滿臉驚恐:“你瘋了嗎?”


    那是剛才李四出來的地方!萬一進去碰上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傅越時道:“我們還有別的路嗎。”


    這店裏窗戶都很小,高度接近天花板,翻窗根本不現實。


    正門不能走,正如傅越時所說,後門就是他們唯一的出口。


    而且宋韻宸很確定,那扇隱藏在店鋪最後方的門是老舊的樣式,且並沒有上鎖。


    宋韻宸張了張口,似乎有點茫然不安,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又默默閉上了嘴。


    傅越時的手指在宋韻宸顫抖的唇上輕輕點了點,像是逗弄又像是縱容。


    他輕笑了下,說:“你要的真相就在那扇門後。”


    為什麽李四會說成對的顧客不會來進‘貨’。


    為什麽李四對正常購物的客人不屑一顧。


    宋韻宸:“萬一我們被李四發現……”


    傅越時篤定道:“不會。”


    宋韻宸愣了愣。


    傅越時意味深長道:“他已經走遠了。剛才趁他出來的時候,裏麵藏的人跑了,聲音不小,這會兒他追還來不及。”


    宋韻宸光顧著緊張了,壓根沒覺察得這麽仔細,但傅越時這麽說好歹讓他放心了點。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他慢慢地挪動,輕手輕腳地推開那扇後麵。


    門開的一瞬間,宋韻宸聞到了空氣中一股極淡的,熟悉的甜味。


    那夜他被李富尾隨,也聞到過這氣味,隻是濃了許多。


    此時此刻,這股極淡的味道在倉庫的空氣中很難辨別,混雜著古怪的臭,但宋韻宸向來嗅覺靈敏,他甚至覺察出了剛有人在這裏“戰況激烈”,因而留下了還未消散的濃鬱汗味和石楠花味。


    牆邊扔著許多空瓶與塑料桶,但裏麵什麽都沒有,全是積壓許久沒有丟棄的破爛。


    角落的沙土地上留下了麻繩的痕跡,一截斷繩丟在一邊。


    果然李四不知去了哪兒,並不在這裏。


    一切若隱若現,仿佛全都有了答案。


    宋韻宸睜大了眼,肮髒到讓他覺得甚至有些惡心的詞語卡在喉嚨裏,難以啟齒:“所以李四真正販賣的所謂’貨’到底是……”


    傅越時輕輕闔上他們後麵的門,黑暗罩住背影,隻有頭頂一盞小燈勉強提供著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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