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邑城某殯儀館。


    凜寒冬日,冷風肅殺,邑城的殯儀館被陰霾籠罩。


    阿恆母親的葬禮格外冷清。


    她自幼在孤兒院長大,孤獨地來,又孤獨地去,送葬的人寥寥無幾。


    靈堂裏那張遺照,是彩色的,她特意交代盛知許一定要用彩色,阿恆怕黑白色的照片。


    阿恆母親的笑臉在黯淡光線中顯得愈發遙遠。


    盛知許沒想到,她竟然成為了阿恆母親最終可以托付的人。


    她確實喜歡阿恆,但如果是以這樣的方式,她寧可不要阿恆失去自己的媽媽。


    阿恆的媽媽不像她和意澤的媽媽,阿恆的媽媽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哪怕隻有自己,也努力將阿恆撫養長大了。


    阿恆小小的身子在一旁的椅子上瑟縮著,眼中滿是恐懼與哀傷。


    盛知許的心揪成一團。


    過了一會兒平複好心情,她走過去,俯身摸了摸阿恆的臉頰,聲音溫柔,“阿恆,乖,咱們給媽媽磕個頭。”


    “好。”阿恆穿著黑色的西裝,兩條小腿穩穩地走過去。


    盛知許壓著阿恆的肩膀,阿恆順從地跪下。


    盛知許兩條腿也淒然跪下,她眼眶裏噙著淚花,“小梅姐,來世之路漫長,一定要不要錯付,你是一個努力的人,希望你能有一個更好的人生。我會好好扶養阿恆長大的,你勿掛念。”


    說完,她抬高了聲音,“阿恆,磕頭,送媽媽最後一程。”


    阿恆小小的身軀用力地磕頭,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音,如重錘敲在盛知許心上。


    門外,意澤頂著紅腫的眼眶揉了揉鼻尖。


    自有記憶以來,他目睹過很多人的生死,沒有任何感觸,也就像外人說的,他是一個冷血的人。


    可是這一次,看著盛知許撐起大局,撐起阿恆和他媽媽的天,他竟不知不覺淚濕了眼眶。


    原來人不止在看自己喜歡的人獲得幸福的時候會落淚。


    悲傷的時候,也是。


    可阿恆母親要走的消息,其實他兩天前就知道了。阿恆母親托人給他打電話,求他一定要收留阿恆。


    還辦理了相關的手續,很快就能正式收養阿恆了。


    他不想告訴盛知許,他知道盛知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知道了一定會難過很久,她自己的事情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周唯君忽然急匆匆地跑進來了,“意白在哪裏?”


    意澤怔了怔,“你看到他了?”


    “疑似,可能我看錯了。”周唯君往裏眺望,盛知許抱著阿恆傻傻地望著遺像發呆。


    意澤神經緊繃起來,轉頭對一旁穿著便衣的保鏢們下命令,“你們在這裏守著。”


    隨後他跟著周唯君出去了。


    盛知許哭的沒有知覺了,也沒有聲音,隻有眼淚不知不覺劃過臉頰。


    一隻小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


    盛知許垂下眸子,看到阿恆黑黝黝的眼睛。


    “盛媽媽,你不要哭了,媽媽說哭的太久眼睛會疼的。”


    盛知許揉了揉眼睛,“阿恆,從今以後你就是盛媽媽的兒子,意叔叔是你的爸爸,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和媽媽爸爸說,受了委屈第一時間找媽媽和爸爸。”


    “盛媽媽,我媽媽撒謊了。”阿恆看向了遺照。


    盛知許緊抿著唇,思考要怎麽迴應阿恆的問題,她想來,阿恆一定很難過,很想自己的母親。


    四歲的孩子,雖然不知道死亡是什麽,但是知道想念。


    阿恆目光低垂,長長的睫毛掛著淚滴,“媽媽說她要很久不來找我了,可是我今天見到她了。”


    盛知許嚇了一跳,“你在哪裏看到媽媽了?”


    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靠得身後的保鏢大哥更近了。


    “媽媽來我夢裏了,她說她現在不用吃藥不用輸液了,她要去旅行。”阿恆抓緊了盛知許的胳膊,“媽媽,以後我賺了錢也要去旅行。”


    盛知許點了點頭,“好。”


    門外,意澤和周唯君並肩而立,兩人神色凝重,偶爾對視一眼,卻都沉默不語。


    意澤雙手插兜,眉頭緊鎖。


    周唯君則不安地搓著雙手,眼神時不時飄向殯儀館內。


    院子裏進來一輛警車。


    意澤皺了皺眉,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警車停在台階下,帽子叔叔徑直走了上來。


    意澤瞬間警覺,一個箭步上前。


    “各位警官,這裏正在舉行葬禮。”


    周唯君拔腿跑進了裏邊去找盛知許。


    帶隊的帽子叔叔麵色嚴肅,迅速出示證件,“我們是依法辦事,盛知許牽涉重大案件,我們有足夠證據表明她涉嫌貪汙受賄以及一宗殺人案,現在要帶她迴去接受調查。”


    意澤絲毫不肯退讓,他一個眼神,院子裏的保鏢快速擋在他身後,形成了一道人牆。


    “意律師,我們這是依法辦事。”那個帽子叔叔又強調了一次。


    意澤微微眯起眼睛,掏出了電話,“許隊,你的人不是向來最有人情味的嗎?我太太在至親好友離世,正在舉辦葬禮,你的人拿著莫須有的罪名來扣人。”


    電話裏的人連連道歉,“不好意思意律師,這確實是我管教不周,實在對不住了。”


    “許隊,我們共事多年,一個案子應有的法律流程是什麽,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意澤抬起陰鷙的眸子,一個眼神拒人於千裏之外。


    盛知許牽扯到受賄案,明明是之前在邑城的事情,卻偏偏在這時候來扣人,顯然是有人故意要在盛知許最脆弱的時候扣走她。


    幾個帽子叔叔聽到自己的老大都對意澤連連道歉恭維,左右相顧。


    “怎麽了?”盛知許跑了出來,看到意澤站在門口。


    她氣喘籲籲,一步邁出去,意澤拉住她的胳膊,寬大的肩膀將她護在身後。


    意澤偏頭低語,“你怎麽出來了?”


    “有人說你在這裏和人打架。”盛知許警惕地看著台階下的帽子叔叔。


    帽子叔叔踏上了台階,“盛知許,你涉嫌貪汙受賄,還牽扯到了一宗殺人案中,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哦。”盛知許隻是平靜地應了一聲,“走吧!”


    意澤一把拽住了盛知許的肩膀,“你瘋了?這是鴻門宴!有人下了套就等你進去!”


    他連事情都沒搞清楚,盛知許就要跟帽子叔叔走了。


    進去容易出來難!


    盛知許望著院子裏一棵高大的鬆樹歎了口氣,她輕輕推開意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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