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陽光透過斑駁幹枯的樹枝,灑下一片片光影,在寺廟的紅牆上勾勒出隱隱約約的圖案。


    金色的琉璃瓦上,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的輕撫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好似無數顆細碎的鑽石鑲嵌其上。


    盛知許正對著門廳,望到一個仙風飄逸的老者青銅像。


    即使隔了幾百米,她也能認出來,這就是雲岡石窟的主持開鑿者,高僧曇曜。


    大學畢業前寫論文的那一年,她負責翻譯高僧曇曜的生平簡介部分,當時她在網上搜高僧曇曜的視頻,恰好刷到了官方的視頻。


    當時配樂的那首歌,有幾句歌詞她記得很清楚。


    [百轉千遍願,最好是成全。]


    [天地多遼遠,而你在眼前,怎拂去眷戀。]


    “我不相信命運。”盛知許嘴角微微揚起,她慢慢轉過身,柔和的視線落在意澤身上。


    “但我相信,我們不會輕易分開。”


    意澤往前邁了一步,用力握緊了盛知許的手,眼窩中深情款款,讓人不覺陷落,“那從今天起,我承諾盛知許女士,無論婚姻與否,一輩子愛你,護你,信你,陪你。”


    可那時候,盛知許沒有聽完劉惜君的那首《菩提偈》,也不知道,後邊還有幾句歌詞。


    [百轉千遍劫,最難是成全。]


    [一生多遙遠,但求一瞬間,刻骨繞心間,百轉千遍夜,你陪我默念,來生可否能再見。]


    來到青銅像旁邊,盛知許久久佇立不肯離開。


    意澤拿出了手機,“給你和你筆下的人物拍張合照吧!”


    “我隻是負責翻譯曇曜先生的生平,又不是我編纂了他的傳記。”盛知許仰起頭,陽光順著石像趴灑在她臉上。


    她可以想象,在一千多年前,這位僧人是如何勸說北魏孝文帝開鑿雲岡石窟。


    意澤做了一個耐心的觀眾,“那盛老師可以給我簡單介紹一下這裏的故事嗎?”


    盛知許轉身麵對著大門,看到了百米大道。


    她侃侃而談。


    “正平二年,北魏太武帝被宗愛弑殺,年僅十三歲的拓跋濬在眾大臣的擁戴下登上皇位,不久之後,北魏結束動蕩局麵逐漸安定下來。”


    “北魏文成帝興安二年,高僧曇曜向文成帝拓跋濬提議開鑿雲岡石窟,在此之前,曾有他們的先輩下令滅佛,所以,開導雲岡石窟這件事,其實非常坎坷,可以說開始就難如登天。”


    “雲岡石窟開鑿曆經了多個朝代,大約60多年,現在,是2025年。”


    意澤卻看到了渾身是光的盛知許,真正的,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上發光發熱的盛知許。


    意澤追隨上了盛知許的腳步,“文成帝是曆史長河中特別優秀的君王,十三歲就掌握大權,天下生殺,百姓安定,他肩上的擔子很重。”


    “是啊!他二十六歲就駕崩了。”盛知許歎了口氣,天妒英才,說的大概就是北魏孝文帝。


    穿過禮佛大道,走進靈岩寺,盛知許和意澤站在大殿門口不肯進去。


    一個主持走了過來,“兩位是來拜佛的?”


    “不是,我是來了解雲岡石窟的。”盛知許迴答得很幹脆。


    佛教不是她的信仰,她的信仰是五星紅旗。


    但對每一種宗教,都會尊重。


    主持打量著盛知許和意澤,“兩位曾經是夫妻吧!”


    “這位姑娘,命運坎坷,但毅力很強,任何困難都能堅持克服,這位先生和姑娘同樣命運多舛,小時候便家庭不幸,你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互相扶持,互相療傷。”


    盛知許湊到意澤耳邊,她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偷偷花錢雇了演員?”


    意澤怔了一下。


    的確,他以前確實能做出這種事情。


    “沒有。”意澤胳膊肘碰了一下盛知許的後背。


    住持看著兩人一來一去的打鬧心中原是歡喜地的,過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不過,你們還需要克服劫難,才能順順利利。”


    “師傅,我們能相守一輩子嗎?”


    這句話是意澤私下問的。


    其實,他就是想知道餘生他應該默默守護盛知許,還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給她撐腰。


    如果盛知許有更好的歸宿,她的命運能更順利,他定退出。


    住持抬頭看著意澤,“你們一起經曆了生死,並且不止一次,旁人哪有你們這種默契?”


    住持沒有明示,但意澤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謝謝您。”意澤起身,準備離開。


    住持卻叫住了他,“年輕人,遇到解不開的問題,就相信自己的夙願,隻要心夠誠,冤枉就會實現的。”


    彼時,意澤還以為住持說的話,隻是在指他吃藥會留下後遺症的事情。


    出了寺廟,意澤便派人去添了香火錢。


    盛知許拉著意澤到了網紅打卡點,幾百個人爭著排隊排大佛擊掌照。


    意澤在十米以外的地方,微微屈膝,手機內扣,指揮盛知許擺姿勢,“往上,往上,好了可以了。”


    “淪陷在愛你的感覺,是心中太厚太厚的積雪。”


    拍照鍵剛剛按下去,手機鈴聲便突兀地響起。


    意澤默默念著來電人的名字,“顧院長。”


    盛知許跑了過來,兩人一起接電話。


    “喂,顧院長。”


    “小盛,有空來醫院一趟,阿恆媽媽病逝了。”


    盛知許整個人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呆立在原地。


    阿恆媽媽病逝了?


    盛知許的情緒已經麵臨崩潰,意澤接了話,“顧院長,謝謝您,我們盡快趕過去。”


    盛知許不住地搖頭,“不會吧,不會的,阿恆媽媽明明好起來了。”


    前天阿恆媽媽還和她視頻了,出了icu,她說過春節的時候一定可以和阿恆在一起。


    人們的歡聲笑語此刻在盛知許的耳中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意澤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有了一絲真實感。


    意澤拉著盛知許跑出了景區。


    車子在路上疾馳,盛知許的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臉頰。


    “阿恆那麽小,我怎麽告訴他他媽媽再也不會迴來了?”


    意澤一隻手拍了拍盛知許的肩膀,“盛知許,你做的已經夠好了,想想我們,不都是長大以後才知道自己是被拋棄的嗎?”


    “至少阿恆有你有我。”


    聽到這裏,盛知許的哭聲更悲慟了,她抽噎著,“昨天黎教授說,他大女兒是被野狼叼走的,隻剩屍骨,可黎家對外都說大女兒在墓裏,還是一個好看的小姑娘。”


    墓中無人,既然如此,那個被野狼吃掉的小女孩又是誰?


    又或者說,黎教授說的,也可能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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