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坐在床上,她的視線裏隻有蓋頭的紅。


    她在等待著前廳與客人喝酒的白牧馳過來,掀開她的蓋頭。


    她聽到自己的沉悶的唿吸聲,方才拜高堂的時候,江秋月在想,若是父親在天有靈,應該也能看到吧。


    也不知道會不會如義父義母說的那般安息。


    應該不會吧。


    畢竟這可是幾十條人命。


    她還活著,成了親,成為了白家人,可是江秋月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在薛家時,年幼不懂事,便問過薛正有沒有找到滅了江家滿門的仇人。


    那個時候薛正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頭發,“孩子,你也該放下仇恨了,莫怕,有薛家護著,那些仇家找不上門來的。那些過去也該忘了,你的父母也肯定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


    薛正和薛夫人的態度一直是讓她放下,不要過多探究,江秋月逐漸長大,也逐漸知事。


    薛家收養她這麽久,她不應該去麻煩他們的。


    要是因為薛家幫她調查真兇,惹怒了幕後的兇手,害了他們,那她這一生都不會安心了。


    江秋月也有想過好好學武報仇,隻是她在這上麵一直沒有天賦,不管怎麽努力,武藝卻總是平平。


    正想著,房門卻被推開,白牧馳走了進來。


    他掀開了江秋月的蓋頭,眸中滿是化不開的柔情,“秋月,我總算娶到你了。”


    江秋月也笑,“是啊,我也終於嫁給了你。”


    白牧馳坐在床上,抓起江秋月的手,“你還記得嗎?幼時你在山間,拿了果子給我吃,我嫌棄苦,不肯吃,你扇了我一巴掌,對著我說道‘你想死我也不攔著你,你一將死之人,哪來資格挑三揀四,此後我不會再管你,任你在這山洞中自生自滅。’”


    那個時候知道有人救了自己,但是生活習慣上還帶著幾分少爺習性,嫌棄女孩帶來的食物不合胃口。


    “之後整整一天,你都沒有出現,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管我了,在那裏哭得可厲害了。但是你沒有,最後你還是出現了,有些無奈對我說道:‘還敢不敢挑食了?’”


    白牧馳低低的笑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


    江秋月卻覺得莫名,“我何時對你說過這話,說過此事?”


    或許是時間太久,江秋月忘了吧,白榆想,他又說了幾件和她在山中相處的趣事,見江秋月一直不接茬,便也有些急了。


    “那個時候,我還偷偷撿了你遺落下來的鈴鐺,你到現在不都還珍藏著吧?”


    白牧馳起身,對著床上的江秋月說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尋過來。”


    他從江秋月的包袱裏拿到鈴鐺,獻寶似的遞給了江秋月。


    鈴鐺?


    江秋月接過了鈴鐺,意識到了什麽,“你說的很早之前就喜歡我,是你幼時遇難的時候嗎?”


    “是。”白牧馳迴答的斬釘截鐵。


    “是因為救命之恩,你才對我生了好感,對嗎?”


    “是。”


    “你對我的好,心悅於我,是因為我是你救命恩人,是嗎?”


    “是。”


    白牧馳每迴答一個是,江秋月臉上的笑意就愈發黯淡。


    最後一個是像是判決,直接將她淩遲。


    “這個鈴鐺不是我的。”江秋月輕聲道,“是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嫂子,薛靈若的。”


    白牧馳的笑意瞬間止住,喉嚨中還未發出的話語也隨之靜止。


    直到江秋月又重複了一遍,白牧馳才迴過神來,抓著江秋月的雙臂搖晃,“你說什麽?這鈴鐺不是你的?”


    “不是。”江秋月如實道。


    “如果你細看了,這上麵還有一個若字。”她又笑,“所以救你的不是我啊,你弄錯救命恩人了,白牧馳。”


    桌子被掀翻,瓷白酒杯摔落,酒水和瓷器灑落一地。


    “騙子,江秋月你個騙子!!!”


    江秋月把青絲上的鳳冠摘落,“但是這一年來,我們的感情難道是假的嗎?”


    “住嘴!江秋月你住嘴!你根本就不是她!你害我錯過了她!”


    錯過了他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都想要娶,想要報答的女人。


    若是早早得知真相,先前的婚事,他怎麽也不會逃,又怎麽會錯過救命恩人。


    白牧馳氣得拂袖而去,獨留江秋月一人在新婚夜獨守空房。


    滿地狼藉。


    江秋月歎了一口氣,這樣也好。


    她可以昧下救命之恩。可以順著白牧馳的話語接下去,可是江秋月不想。


    在山上救了白牧馳的人不是她,她沒有理由吞下這個功勞。


    怪不得白牧馳對她這麽好,原來一開始就把她錯認成了其他人。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她也不是很喜歡白牧馳,隻是白牧馳對她好,她便接受,想著以此為報。


    也為了找出殺害江家的兇手。


    白家今昔非彼,現在夠強,也能為她提供助力。


    所以白牧馳是最合適的人選。


    先前逃,是因為白家還未能成為武林盟主。


    有足夠強大的武力值,江秋月也不用怕會連累到其他人。


    有時候江秋月都想勸自己算了,畢竟她武功不如人,江家又隻剩下她一個人,找滅門兇手,無疑是自尋死路,以卵擊石。


    可是她忘不了。


    直到現在,她還是會夢到那夜鮮血淋漓的場麵,弟弟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但還是在見到黑衣人時忍不住迴想起江家,仿佛自己正身處於血泊之中。


    情愛對江秋月來說太過奢侈,她恐懼於自己不能付出與白牧馳對等的感情。


    好在白牧馳並不喜歡她。


    隻是因為認錯了人。


    江秋月幾乎是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


    隻不過白牧馳想與她和離也沒有法子了,畢竟做了退步的白夫人不會容許他這麽胡鬧了。


    新婚之夜,白牧馳怒氣衝衝從婚房離開,宿在了書房,動靜太大,幾乎是第二日,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知曉了。


    白夫人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兒子,人是他想要娶的,如今是要鬧一出?


    這個兒子隻會給她惹事,讓她心煩,還是大兒子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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