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的天氣頗為詭異,春秋交換難有規律,故而百姓出門往往穿著單薄卻另帶外衫,以備不時之需。將過中秋節,不少城內書生早早將房中藏書擺在院兒中晾曬,生怕中秋節那日天公不作美,不能曬書,更會將難得的賞月之夜蒙上烏雲,令人掃興而歸。


    城內已經掛滿了大小各異的燈籠,那些燈籠一直往城東的河岸延伸,幾乎把橋上的亭子完全包圍,隻等著中秋節那夜,懷著春心的少男少女攜意中人在此賞著映入河間的月影,又或稍顯才藝,在看台處對個對子,猜個字謎,把贏來的由醉月樓提供的月餅獻給佳人。


    沈府內,有下人為了應節把燈籠掛在門口,卻被年邁的沈管家製止,要他老實把那些燈籠都收迴去。他的臉上透著憂心和無奈,每每經過後院兒,他總會在少爺的房外停上一停,都三四天了,偏生少爺還沒有醒來,大夫不是說不礙事的嗎?為何還是不醒呢?他是看著‘少爺’長大的,也知道她是如何的‘身驕肉貴’,可既然蕭大夫說過她肩背的上並不緊要,為何...


    昏暗的房間裏,沈絕心穿著鬆垮的內衫躺在床上,如死屍般一動不動。蘇挽凝陪著她,老老實實的側在她的身邊兒,明明睡意甚濃,仍時不時的睜開眼瞧上一瞧,生怕錯過她的醒來。一聲歎息輕輕飄散,蘇挽凝用指背輕劃著沈絕心的臉頰,而後鬼使神差的碰上她的薄唇,臉莫名的紅了起來。


    那日沈絕心再度暈倒,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哪怕在遭遇盜匪,她都沒有那麽緊張。或許土洞內隻她二人,沈絕心的不再醒來,讓蘇挽凝難得的狠狠的哭了一遭。這麽一哭,使得原本狼狽的她更加不堪,蓬頭垢麵,著實像極了逃荒的乞丐。


    她不想繼續呆在土洞裏什麽都不做,又不想把沈絕心一人丟在洞裏。想了想,她終是決定出去碰碰運氣,她不走遠,隻在附近尋找。若是正巧遇到找來的官兵或下人,她們便能輕而易舉的得救。爬出土洞的時候,蘇挽凝迴頭瞧了眼看似熟睡的沈絕心,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著實有些淒涼。那就是那一瞬,蘇挽凝的胸口湧出一種名為‘不舍’的情緒,那種看似悲傷的情緒實在強烈,讓她的目光幾乎沒辦法從沈絕心的身上移開。


    好在她終究分的清孰輕孰重,好在她的運氣著實不錯。如她所想,竟真的在出發後的不久被沈府的下人們尋到。雖說她當時的模樣幾乎嚇退了找到她的幾名下人,但她終歸得救了,連著沈絕心,一並得救。


    沈絕心是女子,這個秘密隻有沈夫人和幾個相關之人知曉。而自從蘇挽凝知曉這個秘密,她才敏感的發現沈絕心的秘密,連沈老爺都被蒙在鼓裏,沈家下人更是無從知曉。因為,從沈絕心被下人們安置在房間開始,沈夫人便拒絕了一切無關人等的進入和探望,除了蕭大夫和沈管家時不時的進出,沈夫人皆以‘不便探望’為由,拒絕了連沈老爺在內的關心。


    而她呢?蘇挽凝想起沈夫人了然且淩厲的眼神,整顆心不禁沉了下來。原本該是沈夫人和她身邊兒的人負責將沈絕心看護,誰清楚她是受了什麽刺激,竟那般倔強的要求照顧沈絕心,甚至不願輕易把視線自她身上移開。這下,該是被夫人瞧出什麽了吧?蘇挽凝沒忘記沈夫人那張欲言又止的臉,更想到了,待沈絕心醒來,她怕是要被夫人叫去‘閑話家常’的。


    又一聲歎息,蘇挽凝扯了扯被角,靠在沈絕心的肩頭喃喃自語:“你對任何人都那般好,又何苦為難自己呢?本該是嫁人的女子,卻要換上男裝娶妻過門兒,這事若是傳出去,當真會叫人驚異。我不會說,你救了我,這便是我還你的。沈姑娘,事到如今,我該如何對你?”如何喚得出‘夫君’二字?又如何...沈絕心啊沈絕心,既是清楚自個兒為女子,你又為何將我招惹?唇齒相依,可是所習慣的逢場作戲?那是不是在別處,你也是這般,招惹了她人...?


    誰能想到,平日裏對所有事都淡而處之的蘇挽凝也會這般困惑?自從遇到了沈絕心,她就失了從前的那份自若,而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她們父輩擅自做主,為她們所定的娃娃親罷了。帶著滿心的胡思亂想,蘇挽凝終是睡著了,她以為沈絕心已經昏迷了四日之久,怕是還要讓府裏上下憂心一陣兒才能醒來。未曾想,就在她熟睡的當兒,沈絕心因著強烈的咳意而翻了個身,隨後激烈的咳嗽起來。“好渴。”大抵是以為自個兒仍舊身處土洞,沈絕心吧唧吧唧嘴兒,把身子貼向蘇挽凝。一陣清香撲來,沈絕心擁著熟睡之人不斷的蹭了又蹭,方才安分下來,鼓囊道:“待會兒咱們就去尋路,順便尋些吃喝解解腹中饑渴。唔,真是渴呢!”


    原本沈絕心的咳嗽聲已經讓蘇挽凝在睡夢中感覺怪異,而後那一連串親昵的舉動,更是把她從睡眠中完全拉出。沈絕心醒了!在瞧見那不同於之前的姿勢和那隻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蘇挽凝的睡意全然不見,突然的坐了起來。聽見沈絕心說渴,她趕忙下床倒了杯清水過來,扶著她的腦袋把水送到她的嘴邊兒,道:“水在這兒,你可是渴了?快醒來喝吧。”


    有水!沈絕心的唇感受到水的清涼,趕忙張開嘴把杯中的水完全喝掉。一杯水下肚,她的意識也稍稍清醒,“還有嗎?”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蘇挽凝就在她的身邊兒,又發覺周圍的不同,一股防備之意湧出腦海。“這是在哪兒?”她坐起來靠在床頭,發現自個兒隻穿著鬆散的內衫,沈絕心頓時緊張起來,生怕自己的秘密被蘇挽凝知道。“為何是你陪在這裏?娘呢?”


    原來,她也會緊張?瞧著沈絕心一副滿滿的防備,蘇挽凝忍著笑意給她又添了杯水。“我怕夫人太過操勞,便替她照顧你。再說,我本就是你的妻子,不由我照顧你,恐怕會惹人閑話。把水喝了,若是餓了,我這就吩咐廚房給你熬些清粥。”


    “倒是真有些餓了。”沈絕心摸著肚子如實說道。大抵是昏迷多日,雖有補藥供給,卻依舊讓她腹中空蕩。加之意識還沒有完全恢複,這會兒的沈絕心倒像極了乖巧的孩童,被蘇挽凝的短短幾句帶過,便在心裏頭感歎一聲‘想來是自個兒的胸一直被裹胸布束著沒怎麽發育,遂才沒被她瞧出個所以然來’。這般歎著,她便不再有所顧忌,反而扯了扯蘇挽凝的袖子,道:“咱們怎麽迴來了?哎,你去吩咐廚房熬些甜粥送來,我想喝點兒甜的。”


    “你要喝甜粥?現在可是晚上...”


    “晚上又如何?你吩咐下去便是,我...咳咳咳...”沈絕心咳了咳,眉毛一挑,道:“你既嫁入沈家,就該以夫為尊...”後邊兒蘇挽凝已經懶得再聽,就聽沈絕心無力的在房中嚷嚷,“我是你的夫君!記得讓他們放些冰糖!要甜粥,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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