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離老牛家豆腐的鋪子很近,沒過多久,李寒便跟隨著柳夏來到柳府門前。門口並沒有侍衛在站崗,隻有老管家在門口等待著出去抓藥的柳夏。


    “小姐,這位小哥是……?”老管家問道。


    “鍾爺爺,這是我的表哥李寒,前些日子姑媽與父親通信說要來看望父親的就是這位表哥。今早剛到徐州城,我去抓藥時碰巧碰見!”柳夏介紹道。


    “哦!原來是表少爺,你看我這老眼昏花的真是怠慢了!快請進!老爺正在晨練呢!”老頭連忙將李寒請進院子。


    院子並不大,一座小花園旁,一位中年模樣的男子正連著一套十分熟練的拳法,旁邊還有兩名侍衛陪同著。李寒一眼便看出,這是道家《太極拳》的修改拳法,更加注重鍛煉身體。中年人寬鬆的練功服已經滿是汗水,剛好李寒走近時他正在調息收功。


    “爹!李寒表哥到了!”柳夏笑著提醒道,中年人正是柳夏的父親柳雲誌。


    中年人一眼看過來,不由得在李寒身上打量了好幾遍,李寒看出他眼中複雜的情緒,心中猜測或許自己的模樣與父親有些相似。李寒行禮道:“舅舅!”


    柳雲誌這才迴過神來,忙上前攙扶起李寒,嘴中連道:“好,好...真是一轉眼就成大人了!快進屋再說!”


    客廳布置的很簡單,家具都是陳舊且普通的木料製成。柳夏親自端上茶水,柳大人也更衣完畢,他走進客廳便朗聲笑道:“才接到信沒多久,沒想到李寒你這麽快就到了,隻是舅舅我在朝中出了些事,現在倒是寒酸怠慢外甥了!”


    “舅舅說的哪裏話,我們本是一家人,有什麽怠慢不怠慢的?外甥此次來也是受了母親的囑托,舅母未康複前不得離開,倒是以後要打擾舅舅了!”李寒恭敬的道。


    “都說了是一家人,你們還都那麽客氣幹嗎?”柳夏插嘴,從這話便可看出此女心性之善良單純,對人完沒有防範之心。


    “哈哈哈……小夏說得對,你快去看看你母親如何了?先讓你表哥休息一下,等會我帶你表哥過去給你母親診治!”柳大人笑著把柳夏支開,待得屋內隻剩他和李寒時,他才再次溫和的道:“孩子,這十幾年你過得如何?我對不起你的父母啊,沒能保住他們!”


    李寒略微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大伯!恕侄兒直言,眼下的情況倒是我們一家連累了大伯。但這朝廷已經如此肮髒,大伯若是不及早打算,恐怕逃不出閹黨的毒手啊!”


    柳大人則擺擺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逃,要怎麽能逃得出他們的眼線?現在,他們並沒有找到能夠治我罪的證據,所以也隻能暗地裏搞些動作,並不敢明目張膽而來。朝中雖昏暗不堪,但還是有幾位剛正不阿的同僚在心幫我,我的嶽父大人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時間久了我必能度過此危機的。”


    李寒再道:“我聽師父說,闖王已經向大伯下了邀請,不知大伯怎麽打算?”


    柳大人一聲長歎:“如今我情勢雖危,但也並未到了絕路。但如若我真的應允了闖王,那就再也沒有迴頭路了!我雖也貪生,但身有官職不得不眼界看得廣闊些。闖王雖為英雄,願意為百姓出頭。可這天下之事又豈是如此簡單的?古往今來,數不清的百姓起義,但又有誰能夠成功的?一開始,民心所向,他們能夠所向披靡。但時間久了,他們手中掌握了更大的疆土和權力,便不可避免的迷失自我,丟掉本心,最終空留一地為其打拚的白骨……”


    “侄兒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伯指教!”李寒想了想道。


    柳雲誌點了點頭道:“你說說看。”


    “適才大伯所說起義難得善終,那我們大明朝不正是當年明祖朱元璋起義從元朝手中奪來的嗎?”李寒問出心中疑惑。


    柳雲誌輕笑幾聲道:“嗬嗬……賢侄啊,你看得太片麵了。元朝並非輸給了起義,而是輸給了時世!元末,朝綱大亂,各方諸侯與勢力都適時起義,這些都是原本就握有兵權之人。明祖雖出身草莽,但也是加入一方勢力後才逐漸打拚,擁有了自己的勢力,才能打下大明江山。再往前,漢祖劉邦,與我們明祖的情況差不多。唐太宗李世民,那本來就出身握有兵權的世家……再看曾經那陳勝吳廣等輩,有何人能夠得了江山又將其坐住的?”


    李寒仔細思索了一陣才道:“侄兒受教!隻是依大伯所言,難道大伯並不看好闖王?”


    柳雲誌輕輕點了點頭道:“不說闖王此人如何,你仔細想想追隨他的那些人,有幾個不是出身綠林,有幾個手上沒有沾染過無辜百姓的鮮血?”


    李寒沒有再接話,柳雲誌破說的確屬實,闖王這股勢力所暗藏的隱患實在太多。柳雲誌接著道:“這世道亂,人心更是莫測!你父當年剛正不阿,眼裏揉不得沙子。我早提醒於他,莫要站隊,站錯隊伍會毀了自己。但未曾料到他早已經與一般有些激進的朝中之人混在了一起。我未能攔住他,讓他被人利用成了出頭之鳥,可他出事時,他的那些所謂的正義之輩的盟友卻無一人敢站出為他說句公道話……”


    柳雲誌迴想起往事,不由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心中的恨意不由言表。李寒眼中也是閃過了寒芒,他冷冷的道:“江湖難混,這朝廷中更是肮髒不堪,爾諛我詐,相互算計!這天下是該變一變了,侄兒我此生絕不為任何勢力效命,我隻想憑自己為父討迴公道,哪怕再難也不會放棄!”


    “不說這些了!”柳雲誌上前拍了拍李寒的肩膀:“公道自然要討,但我還沒查出當年出賣你父的到底是誰,應該是他部下中的一位。當年處決那監軍,你父是偷偷帶到荒山中動手的,隻有他的幾個親信知道此事。如此,出賣你父之人也必是其中之一!”


    李寒也收起思緒起身道:“大伯,還是快走給大娘看看病症吧。侄兒我醫術雖尚不純熟,但類似大娘的病症我跟隨師父倒是見過好幾例,自然記下些救治之法!”


    柳雲誌點頭:“走,我帶你前去。不過你大娘和柳夏妹妹並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我以後還是舅舅外甥相稱吧!”


    柳雲誌帶著李寒來到一間散發的淡淡藥香的房間門外,裏麵床榻上躺著一婦人,床畔坐著柳夏,正在喂其喝著湯藥。麵容蒼白憔悴,但氣質絕佳,骨子裏都透露著貴氣。


    “芝香,我帶小寒來看你了,現在可否方便進屋?”柳雲誌在門外問道。


    婦人一聽麵露喜色,忙道:“快,快將孩子帶進來讓我看看。”


    李寒進屋,看見床上躺著正衝他微笑的婦人,不知為何覺得十分親近。於是,他幾步上前行禮道:“外甥李寒,拜見舅母,給舅母請安!”


    “莫要多禮!快快起來!你看舅母這身子多有不便,現在這雙腿已經不聽使喚,自己都難以站起,也難以起身攙扶你!”柳夫人隨和的道。


    李寒起身,又是一步上前道:“舅母,讓外甥來給你診診脈。”


    柳夫人看了柳大人一眼,見柳雲誌輕輕點了點頭,她才道:“倒是苦了你這孩子了!辛苦趕路過來,還沒有歇息就來給舅母看病了。隻是舅母這病症,我父也曾請禦醫看過,都是束手無策啊!”


    “舅母莫要客氣,也莫要灰心!禦醫也並非萬能,富病他們能醫得,但那些終日在田間勞作的窮苦身上的病他們不見得會治。有些草藥和偏方,富貴之人是用不得的,隻有窮人才願意去用,這也導致他們漸漸忽略了這些有用的草藥的偏方。我師父雖行走江湖,但世人都稱其為神醫,也正是因為他醫治好了不少類似舅母身上的病症。而這些類似的病症宮中權貴是不會得的,宮中禦醫也很難治好!”李寒道。


    柳夏忙從床沿起身,同時道:“娘,還是讓表哥試試吧,表哥說如果他治不好就讓表哥的師父來醫治,總之,您一定能好起來!”


    柳夫人也隻好點了點頭,她同樣希望能夠好起來,不再做家人的拖累。李寒開始把脈,良久以後他又仔細看了看柳夫人的眼睛和舌苔,然後又伸手摸了摸柳夫人的膝蓋。這一摸頓時讓李寒心中一驚,動作都不由得一滯,但他並未開口,而是在思索著什麽。


    又過了許久,李寒才起身。


    “怎麽樣?”柳夏眼含期待的問道。


    李寒沒有作答,而是轉頭望向了柳雲誌。


    “但說無妨!”柳雲誌會意的迴應。


    “舅母之病症由於沒有得到有效的醫治,已然非常嚴重。若再拖下去,不出三月必定癱瘓再也無法站起來。”李寒鄭重的道。


    柳夏一聽急了,立刻拉住李寒的胳膊道:“表哥,你快想想辦法!”


    柳雲誌也道:“可有救治之法?”


    李寒點了點頭道:“有,但是救治過程非常的痛苦,舅舅舅母需有心理準備!”


    柳雲誌這才鬆了口氣:“隻要能治好,暫時的痛苦又算什麽?”


    就在此時,老管家在門外咚咚的敲門:“老爺,老爺!”


    “怎麽了鍾伯?”柳雲誌問道。


    “您塊出來看一下吧!”老頭很是著急的樣子。


    柳雲誌示意李寒一起出了屋子,老頭邊引領邊道:“不知道是誰殺了一條黑狗扔在我們家門前。”


    來到大門外,果然有一條還正流著血的黑狗,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兩名侍衛也正警惕的站在門兩側觀望著。李寒上前檢查了一番,然後轉頭看向柳雲誌。


    “有什麽發現嗎?自己人,但說無妨!”柳雲誌小聲問道。


    李寒小聲道:“有人給我們暗示,今晚不會太平了!”


    “什麽人會提醒我有危險?”柳大人並沒有過於慌張。


    “這事我倒是知道,昨晚……”李寒將昨晚看到的和聽到的事情都告訴了柳大人。柳雲誌聽後不由得有些感慨,一是為那三個黑衣人無奈的忠義,二是有些感動於李寒馬不停蹄的片刻未耽誤來保護他。


    “那這狗怎麽辦?”老管家小聲問道。


    柳雲誌哈哈一笑道:“送上門的下酒好菜,你說怎麽辦呢?鍾伯!”


    老頭一聽這才恍然,忙招唿兩名侍衛道:“快!把狗提進去,今天加菜了!”


    “大伯對我這麽有信心?絲毫不擔心今晚之事?”李寒好奇小聲問道。


    待得鍾老頭三人將狗抬進院內,柳雲誌卻道:“你來了我當然放心,反正已經是改不了的事實,即便我今晚躲了,早晚還會被他們找到。我這兩名侍衛都是當年曾跟隨過你父親的沙場老兵,鍾伯雖歲數大了,但曾也是一方高手。倘若我真有危險,在劫難逃,你得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你大娘和小夏!”


    李寒卻是搖了搖頭道:“有我在,你們都不會有事的。大伯放心,他們進不了這院子。”


    說完,李寒頭也不迴的走了。柳雲誌想叫住他,但他知道李寒師父的本事,這徒弟自然也不弱!李寒可能是有什麽事,才這般離開的。


    沒過多久,李寒又來到了門前,老管家早在這裏等候他了。隻見李寒懷中多了一個包裹,包裹很長,但看起來並不太重。老管家沒有多問,便將李寒引入府中。


    “這裏麵是什麽?”柳大人的書房,兩名剛剛收拾好黑狗的侍衛問道。


    “隻是一些今晚能用得到的東西!今晚會有危險,你們去再找兩條機靈的大狗拴在院中。今晚部不要滅燈也不要出屋,剩下的事交給我來!”李寒道。


    “你有把握?那些人身手肯定是不弱的,你一人能應付?”柳大人有些擔心的問道。


    李寒笑著道:“放心,昨晚我離他們如此之近,我要是出手,那三人的性命都沒了,後來的這些也不會比他們厲害多少的。”


    柳雲誌也隻好點點頭,然後放下包裹,再次來到柳夫人的房間,他先列好藥方,讓丫鬟出去抓藥。然後才道:“明日,我將開始正式為舅母治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彼岸不止有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彼岸不止有花並收藏反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