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雲簡舟所說的意思後, 李映池一張小臉冷肅得幾乎能結霜。


    他冷冰冰的目光若有實質地瞪了過去,隻是他不知道的是, 他那被陽光曬得白裏透紅的臉蛋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威懾力。


    好過分的人,居然真敢拿他跟被子比!


    感受到李映池投向他的視線後,雲簡舟放下手中的活計,失笑地轉身走向他,順毛般地安撫道:“弟子說笑的,我怎會那樣對待師尊。”


    “就隻在這曬一會太陽,暖暖身子促進氣血流通,這樣對師尊的恢複有好處。而且樹蔭就在我們旁邊,待會就會轉過來擋住這裏,太陽是曬不到師尊的。”


    逆著初春暖融的陽光,男人寬厚的肩背替他遮住了大半刺眼的光線。


    平日裏少年人帶著銳氣的眉眼驟然柔和下來,帶著笑意的眼眸與細細解釋的低緩男聲,忽然在此刻包裹住了李映池的所有感官。


    耳邊忽然被人觸碰,熟悉的體溫落在頸後,他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重新迴到了原位。


    李映池怔怔地抬起眼,薄薄的眼皮折起些褶皺,將本就漂亮的眼眸襯得更為動人,二人視線交錯,他又看見雲簡舟笑了一下。


    “師尊,要不要看弟子射箭,保準一射一個準。”


    他心中忽地一亂,陌生的情感像是極為護食的小動物,毛茸茸的爪子拍上他的心髒就不願意鬆手。


    這就是注定的天之驕子嗎?


    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地方,被本因是人生路上最為值得托付的師尊不斷地忽視刁難,從沒在這學到一點仙門功法。


    白天黑夜,因為壞心腸師尊的吩咐,他隻能做些凡間雜活,那些髒的累的,伺候人的事全讓他做了個遍。


    這樣對於別人來說幾乎是侮辱般的經曆,他卻依舊能保持很好的狀態。


    他沒有因此大發脾氣鬧得不可開交,又或是因為失望而變得萎靡不振,相反,他在完成了那些雜活後還是會抽出時間認真修煉,對故意刁難他的師尊也很是尊敬。


    在李映池的眼裏,雲簡舟好像從來沒有過恨這個字的概念。


    他堅韌,向上,哪怕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下,也能讓這難捱炙熱的陽光都變成他的背景,苦難是上天給他澆灌的雨水,他在苦難中汲取養分瘋狂生長。


    看著這樣的雲簡舟,李映池有時候也會生出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的想法。


    -


    一整個下午,他們都在那一片山坡上待著。


    為了給李映池展示他的射箭能力,雲簡舟當場就在底下的山腳處狩獵了幾隻最近修真界餐桌上最為受歡迎的靈獸。


    被李映池可有可無地誇了幾句後,他興奮得差點沒把清池宮這處山腳給抓了個空。


    最後還是因為李映池實在有些餓了,百般忍耐還是沒能控製住肚子咕嚕了一聲,雲簡舟才終於收了手。


    時間就這樣在他們難得悠閑的相處中流逝而過,廣闊的天空越來越暗,深黑暈藍的夜幕上也不知何時點綴起了點點繁星。


    二人圍著越燒越大的火堆坐著,聽著四周蟲鳴不斷,屬於夜晚的涼意開始上湧。


    害怕李映池著涼,雲簡舟將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單薄的肩背上,意料之中地收獲了李映池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又不是風一吹就會倒的人,雲簡舟為什麽要給他披衣服,實在是莫名其妙,他隻是失去法力了而已,不是變成了需要精心嗬護的重傷人士。


    但李映池現在也懶得去說他,填飽肚子顯然更重要一點。


    雲簡舟說自己擅長烤肉還真不是假話,李映池自打來了青雲門後,就很久沒有嚐到這樣味道鮮美,香味十足的肉食了,日日清淡的飲食差點沒有直接將他送到佛門皈依。


    看著雲簡舟手藝不錯的份上,算了,他作為德高望重的師尊,自然是胸懷寬廣的,今夜他就先容忍一二。


    “師尊,你會不會想念凡間的生活?”雲簡舟望著青年精致麗的側臉,忽然開口問道。


    李映池覺得莫名其妙,他搖了搖頭,“為何這樣問?”


    火光跳動,倒映在青年澄澈的眼眸中,恍惚明滅,叫人抓不到實處,雲簡舟看了看他,低聲說道:“弟子從前總覺得修真界好,覺得修道成仙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來了這之後,便覺得修真界其實也沒有多好。”


    “修真界這麽大,人卻見不到幾個,看起來便會讓人覺得格外的冷清,師尊一個人待在清池宮的時候,不會這樣覺得嗎?”


    “本君習慣了。”


    聽完他說的話,李映池唇角勾了勾,忽然覺得雲簡舟不管以後再怎樣了不起,如今都是剛離開家門的少年罷了,還處於會想家的年紀,他唇瓣微啟,又問:“你這樣說,是因為在本君這,你覺得冷清嗎?難道是你想家了?”


    雲簡舟扯起身旁的一根草,視線落在青年放在深色地毯上顯得格外白皙的手指,“沒有想家。”


    他自小就在修煉,家對他來說又與一間空蕩的練功房何異,他隻是……


    或許是夜晚時分的獨處真的會讓人放下心防,李映池看見雲簡舟拔草的動作後,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聲音輕軟,“你不覺得修真界好,你不想得道成仙了嗎?”


    被李映池的小動作弄得有些癢癢,在反射性地抓住了那隻作亂的手後,雲簡舟才發覺剛剛自己做了什麽。


    他剛想道歉,迴頭卻迎上了青年好似含著水意漾著波光的眼眸,青年正在安靜地等待他的迴答。


    真好,師尊並沒有因為他貼近的動作而生氣。


    停頓了片刻後,雲簡舟沒有鬆開那被他握住的手,隻是將力度放得輕了些,認真道:“弟子並非不想得道成仙,隻是覺得,既然修煉便能得道成仙,那在哪裏修煉不都是一樣的嗎?”


    “而且弟子最近忽然發現,修道成仙,其實並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比起結果,這其中的經曆好像更值得我為之駐足,因此,我所處的地方好像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李映池點了點頭,肯定了雲簡舟的這番話,“你說的不錯,或許將目光放到眼前的事物上,你才能夠更好的腳踏實地打好基礎,這對修仙這條路來說,有益無害。”


    “弟子明白,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李映池眼睫輕顫,對上了男人專注的視線,他這才發現,原來雲簡舟說話時,目光從未離開過自己。


    深黑如墨的眼眸深沉幽暗,叫人分辨不出其中情緒,李映池唯一能看見的便是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看見自己因為風吹而微紅的鼻尖,略為淩亂的發絲,愣怔的神情。


    隻對視了一眼,李映池便扭開了頭,可等他再次開口時卻莫名地有些慌亂,“你知道就好。”


    -


    腿上忽然多出的紋身始終讓李映池放不下心。


    他不清楚這個紋身的來曆,也沒有聽說過什麽神獸傷人之後還會留下印記的事,且那蔓延了整一條腿的圖案看上去實在詭異,讓他有些不好的感覺。


    思考了幾天後,李映池還是傳了紙鶴,將這件事告訴了顧溫書。


    這事他總歸還是要跟師兄說的,或許師兄和左丘玉宸兩人之間會有人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況。


    收到消息後,顧溫書和左丘玉宸就立刻對那個圖案展開了調查。


    那幾日顧溫書處理宗門內的事務抽不開身,左丘玉宸就埋頭在青雲門的藏書閣裏翻閱了幾天幾夜的古籍。


    從凡間到修真界再到魔界的書籍,他都找了個遍,最終在一處記載魔界秘史的書籍裏,一張快要損壞的紙張上,發現了有關那個紋身圖案的記載。


    書中記載得並不清晰,隻是粗略地提到了作用與樣式,但顧溫書與左丘玉宸二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處紋身便是李映池存活的關鍵。


    雖然讓李映池活了下來,卻也堵塞住了他的經脈。


    看似是救人的法術,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想要救人,就會讓被施法者失去靈力與紋身處的行動能力。


    這件事他們沒有告訴李映池。


    來源於魔界的紋身,哪怕它此時是對李映池無害的,他們也不願意讓已經身受重傷的青年因此產生多餘的想法。


    沒有誰會比與李映池相處了數百年的師兄弟還要了解他的人。


    他們知道,青年的性子是極其驕傲的,要是讓他知道這是魔界的印記,他的狀態可能會比在知道自己失去靈力時還要崩潰。


    於是顧溫書和左丘玉宸將紋身搪塞了過去,隻說那是受傷的後遺症。


    李映池沒有起疑,還順帶叮囑了他們不要在雲簡舟暴露自己受傷的原因,把自己編造出的因為修煉不小心才變成這樣的借口也同他們說了一遍。


    左丘玉宸罵他在青雲門越活越迴去,比那些稚童還要蠢笨,那麽多年也沒見他跟自己低過頭,現在卻為了個破徒弟做到這種地步。


    見李映池表情越發難看,左丘玉宸後來也閉了嘴,不再談起這件事,隻是越發地看雲簡舟不順眼了起來。


    後來的日子裏,二人擔憂李映池身上未愈的傷發生惡化,又不想讓他帶著傷在藥穀和劍宗之間來迴跑,便計劃好了每日都來清池宮探望青年。


    於是那段時間有人發現,青雲門門主和藥穀穀主每天都會往清池宮那邊去。


    不知情的人感歎他們師兄弟情深,唯一知情的人冷笑連連。


    明明是對當時秘境裏所發生的事與青年身上的封印最為了解的人,相景明卻被顧溫書幾人故意瞞著,連清池宮都進不了。


    每一走到清池宮外,他就會被禁製攔在門外,說師尊已經閉關,此時不便見人。


    師尊閉關,那他們那群人天天往清池宮裏去是做什麽?


    簡直是在把相景明當傻子騙。


    弟子宿舍裏原本最不受寵的小師弟常年失蹤,不用想,相景明也知道雲簡舟此時在誰那,可他作為兩人的救命恩人,現在就連想見李映池一麵都做不到。


    他親自在青年腿上作出的畫,自己都還沒能好好欣賞一下青年發現時的表情,就被別人搶先一步了。


    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感覺,相景明將地上的石子踢飛,低沉微啞的聲音在黃昏時分寂靜的空地裏突然響起,顯得有些滲人。


    “也該去看看自己救迴來的小東西了。”


    第93章 古板小師尊(二十三)


    夜色深沉凝墨之時, 清池宮內一片寂靜。


    皎潔明亮的圓月被遠處飄來的淡淡烏雲掩得朦朧,樹葉縫隙間的月影落在寢宮處的窗沿上,正隨著偶然吹來的風斑駁不清地晃動著。


    冷冽的夜風穿過樹林後, 又從敞開的窗口處灌入宮內,將床榻邊青年手中的書頁翻得唿啦作響。


    從前李映池無需休息, 深夜時便會用打坐或練劍來消磨時間,如今無法再繼續修煉, 便養成了睡前看書的習慣。


    說是睡前看書, 但其實這些日子裏他清醒時, 基本上都是捧著書度過的。


    這便是清池仙君單一的喜好,生活裏除了劍就是書,也的確是他一貫的古板作風,瞧上去格外的枯燥乏味。


    李映池不是原主,喜好自然也與原主的不同。


    不過好在因為從小體弱多病, 他在現實世界裏也很少有外出活動的機會,這樣的情況對於李映池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並不會讓他感到多難受。


    他不難受,但有人覺得他難受。


    看著自己師尊麵無表情地坐在床榻上垂著眼睫看書的模樣, 明明是和從前相差無幾的樣子,雲簡舟卻怎麽瞧怎麽覺得可憐, 當即也顧不上別的了, 手足無措地想要去逗李映池高興。刪廳


    他懂的東西不多,二十出頭的年紀, 自懂事以來的十幾年間都在修煉,根本不知道怎麽逗別人開心, 等到了真需要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木訥得要死,什麽都不會。


    絞盡腦汁想了很久, 雲簡舟才從記憶裏翻出他爹娘從前哄他的法子。


    在李映池看來,就是某天雲簡舟突然一改從前的悶葫蘆性格,開始整日整日地貼在他的身邊說話。


    雲簡舟真的很能說。


    每天一睡醒,雲簡舟就會開始找他說話,李映池從來不知道主角還有話嘮的屬性。


    怎麽說呢,李映池不是很討厭雲簡舟這樣,畢竟這讓清池宮裏變得熱鬧了不少。


    他隻是覺得有些煩,因為他隻想自己一個人好好看書,而且雲簡舟講故事的能力實在不怎麽樣,像是那種上課打瞌睡被夫子故意點起來迴答問題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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