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琴師麵容枯槁,彈指間輕描淡寫地擋住弓箭兵的一波攢射。


    也不知道這是涼王府侍衛第幾輪攻擊了,毫無成效不說,躺在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


    似乎存有戲耍心態的琴師已經對這種一邊倒的屠殺遊戲失去興致,他低頭瞥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薑寅,知道此人還沒死。現在隻需動動手指,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站在廣場外圍的薑肅很有自覺,在場的所有人跟這名白發琴師都不是一個級別的,他沒有湊到跟前。嚴令褚、馮兩人護住濯玉郡主,也防止她不顧危險衝上前去,成為那人的目標。薑玉見到父親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好像失去理智,抵死想要掙脫兩人的“保護”。薑肅無奈,隻得眼神示意,褚琮心領神會,一個手刀擊在薑玉後頸,薑玉暈厥過去。


    不過薑肅怕被琴師發覺的顧慮完是多餘的,因為白發琴師從薑寅身上收迴目光後就朝這邊看了過來。除去帶路的侍衛,此刻趕到廣場的也就隻有五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身份非同一般。


    注意到琴師的注視,薑肅轉頭對身邊的楚囚悄聲問道:“你打得過那個老頭嗎?”


    “打不過!”楚囚迴答得幹脆利落。


    薑肅還想再問如果她沒有被青衫劍師封印有沒有勝算,楚囚麵色一變,將薑肅推到一邊,挽弓筘弦,誰都能看到弦上沒有箭,空空如也。


    “噌噌”兩聲弦響。


    一聲來自弓弦,一聲來自琴弦。隨著兩聲清響,火把照映的夜空中出現了一幅奇異詭譎的畫麵。無數支光箭首尾相接,起於弓弦聲響起,盡於弓弦聲寂滅,組成一支更壯觀的光箭射向白發琴師。


    楚囚的羽箭早在官道亂石陣中就已耗盡,而普通軍隊所用的箭對於練氣士來說顯得太過脆弱,恐怕還沒離弦就會被凝聚的神識碾成齏粉。瞬息之前她空引弓弦,神識沒有附著之物,雖然威力減少了很多,但好處就是可以將其千絲萬縷。她這一箭的目的不在於傷敵,而是牽製住敵人,防止其取得先機。


    從小被訓練成殺手的楚囚知道,出招並不需要好看,隻要能達到有利於戰鬥的目的就行。她自忖實力弱於對方,又被壓製住神識,想要硬拚隻會神識枯竭,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死在這裏。


    這一切隻是因為她猜測,白衣琴師一定會一一接下她的箭,一個如此仙風道骨裝扮的琴師,絕對不會允許對方有一絲攻擊落到自己身上,他不是霍蒙那種皮糙肉厚的近侍。


    “走!”楚囚一聲清喝。


    不去理會她這一擊是否會奏效,聽剛剛琴聲響起,琴師已經接招,距離他破掉無數光箭,眾人隻剩下片刻時間逃離。


    這個時候在場的已經沒有人認為能擒獲這名刺客,甚至沒人覺得自己能在這名刺客手下活命。身為普通人的薑肅薑玉等人,雖然不知道練氣士的戰鬥法門,但聽到楚囚的一聲“走”,他們知道該逃命了。


    褚琮幾乎是提著薑玉衝下台階,薑肅緊隨其後,然後是馮欽、楚囚。


    “雕蟲小技,蚍蜉撼樹!既然出手了,那就留下吧!”琴師話音剛落,琴弦聲再次響起,聽似雜亂無章的曲調宛若石破天驚逗秋雨。


    如果向山下奔逃的眾人迴頭,就會看到,楚囚射出的萬千光箭頃刻間無聲潰散,起到的拖延作用微乎其微。


    又是一聲琴響,而薑肅幾人才躍下十數級台階,楚囚馮欽更是堪堪離開廣場範圍。


    “啊~”


    楚囚仿佛被一道巨力轟擊,身體離地向前飛了三丈有餘,背部黑色軟甲被豁開,露出類似刀切的傷口,深可見骨。提著薑玉的褚琮,掉在後麵薑肅馮欽趕緊衝上前去。


    薑肅朝後怒吼道:“所有人聽令,圍殺刺客,搶下涼王遺體!”


    涼王府侍衛無不是追隨薑寅多年的軍中精英,此前無人指揮,隻對琴師形成包圍,攻擊也是試探性的小規模衝鋒和弓兵攢射。


    這時候也不管是何人發布的命令,卻因此從一開始的慌亂中清醒過來。他們是軍人,無論敵人多麽強悍,聽到進攻命令的第一反應就是戰鬥。更何況,他們的大將軍慘死在那人手中。


    本以為滿廣場的普通士卒已經嚇破膽的白發琴師厲喝一聲,就想騰躍而起突出重圍。縱然是一名練氣士,可以琴音殺敵,但他的神識也不是延綿不絕,甚至此次潛入涼王府也沒有帶著近侍。麵對上千憤怒衝鋒的軍士,白發琴師心中已生退意。


    “放箭!封住上空!”


    一名軍官看破琴師意圖,既然選擇以上千血肉之軀與這練氣士為敵,他就沒打算讓此人輕易逃走。


    後排數百弓箭兵聽令同時放箭,沒有直直射向琴師。以對方憑借真元縱躍而起的身形,想要跟上他的移動速度而命中,那是無稽之談。


    數百支羽箭形成箭幕籠罩了琴師上方,甫離地的他隻好急轉身形降落在地,右手隨意撥弄琴弦,隨著他的彈奏,噗噗聲接連不斷,幾十名前排甲士被羽箭洞穿身體,地上又多了一圈屍體。


    悍勇的涼州甲士踩踏著同袍的遺體衝向白發琴師。


    薑肅的一聲號令成功拖住琴師,他攙扶著奄奄一息的楚囚向下疾奔,解下腰間的一枚玉牌扔給馮欽,說道:“以我名義前往涼州軍營求援,命令帶到就走,不用跟著他們送死!”


    馮欽領命而去,雖說擔心楚王安危,但他留下也沒法在白發琴師收下走過一迴合。


    接到示警的王府侍衛源源不斷地從山下集結而來,薑肅四人深覺此地不宜久留,朝著王府外逃去。


    薑玉已經從暈厥中轉醒,在褚琮腋下艱難轉頭望向後方山頂,眼中隻剩飛速向上的台階和王府將士視死如歸的背影。


    “放我下來!我父王怎樣了?王兄這是去哪?”薑玉嘶聲喊道。她有心寄希望於楚囚,想讓薑肅命令楚囚救下涼王。待褚琮聞聲放下她後,才看到倚在薑肅肩膀上的的楚囚,背部傷勢猙獰,一時怔怔無語。


    “那人是練氣士,楚囚已負傷,我意連夜出城趕迴啟京。”薑肅雖然這般迴答,但他清楚,啟京距此千裏之遙,如那琴師脫身,必然會沿著官道追殺。而楚囚也急需救治,出城逃往啟京方向實在是下下之策。


    正在這時,後方傳來急促的琴聲,士卒呐喊和慘叫聲不絕於耳,砰砰幾聲,有東西從頭頂飛過落在下方台階上,借著暗弱的燈火,薑肅等人才看清那是攔腰截斷的幾具屍體。


    “快走,那人正在強行突圍!”薑肅催促道。他所料不差,仙風道骨,白發白袍的琴師已經被潮水般的王府甲士激起無盡怒火,因為他的袍角沾染了一絲血汙。沒人知道之前他是想保存實力還是不屑於施展雷霆手段,隻是此刻不顧仙人風範的他更像一座殺神,白發亂舞間無數人頭落地。


    薑玉已經放棄了所有幻想,但同時想起某個她願意以性命相托的男人,想到他此前說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堅毅重新出現在她嬌小的臉龐上。


    “走西門出城,前往西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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