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再邪惡的人都有自己無法承受的心理底線。一旦超過極限,她的反應異常激烈!

    當聽到哥哥與父親離世的消息時,林敏莉緊咬嘴唇,久久地站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經過一天的顛簸,她終於踏上了故鄉的土地,在萬家燈火中急切地往家趕。當熟悉的房屋映入眼簾,她卻沒有勇氣踏進家門,麵對責罵。於是含著淚,躲在草垛旁,遙望家中的燈火。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自己是那樣強烈地愛著他們、需要他們!她曾一度以為自己隻是包袱,心一直遊離在家庭之外,實際上她一直融入其中,隻是自己從未正視而已。

    想到妹妹為了自己而綴學;全家勒緊褲帶供她讀書;哥哥毫無怨言地,頂著酷暑嚴寒,走幾十裏路,為她送上錢物,自己卻恩將仇報,她是多麽憎惡自己喪盡天良,處心積慮製造如此多事端。

    她跪在親人墓前,不停地哭泣與懺悔。整個夜晚,如幽靈般出沒在房屋與墳地間。但天剛蒙蒙亮,就離開了村莊。

    她是那種外表堅強,其實內心極度敏感與脆弱的人,根本不會向人敞開胸懷,更別提坦露自身弱點,接受別人的安慰與引導。

    她死死地鑽著牛角尖,任由自己無限地擴大罪孽,卻承受不住自責。因為無法接受自己,釋放自已的情緒,所以選擇逃避:將自己灌得爛醉,每天泡在夜總會裏,大把大把地撒錢,與任何一個男人調情、發生性關係。她像隻孤立無援的飛蛾,撲向火海,一切她曾經具備或執著追求的視為美好的東西,如過眼雲煙,無聲無息地離她而去。

    過年之後,林敏蓮迴到了深圳,雖然她自認已收拾好心情,可以盡快投入到工作中。可她的臉上不再展露笑容,且動不動會流淚。這讓黃軍非常擔心,他邀請她登山、打羽毛球,做所有她曾經樂意做的事情,試圖將她從悲痛中往外拔。而在她無比悲痛,卻要強忍著,支撐起整個家的非常時期,他的關心是她莫大的安慰,讓她更加依戀他、愛他。

    清明時分,林敏蓮站在哥哥遇害的樓前,向上眺望,她們曾經住過的窗前已掛滿衣服。“不知道房客是否知道、是否介意房裏曾經發生的一切?”她有些忐忑,也有一絲欣慰,畢竟一切都在不知不覺地改變著。

    她轉身欲離開,卻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抬起頭,看到林放大步向她走來,迫不及待地向她做詳細地報道:

    “你知道嗎?林敏莉那個騷女人心如毒蠍,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居然將自己的嫂子送入虎口,結果害死自己的哥哥,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前天晚上,我在‘happy’夜總會門前,看到幾個男人對她拳打腳踢。這個女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將自己折騰成人不人,鬼不鬼!”

    他的話語在林敏蓮心中引起強烈震憾,她的思想混亂到極點,根本無心繼續聽他絮絮叨叨。

    這段時間,林敏蓮一直寢食難安,心思全部被林敏莉所占據。“她居然淪落到如此境地!”她本應該對她得到報應感到高興,卻發現自己的心一樣會痛!她曾決定斬斷與她的所有聯係,現在卻急切地想見到她。

    “隻去證實一下,是不是真的!”她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當她到達時,正碰上三個男人將林敏莉往出租車裏推。她捂著肚子,痛苦的表情讓林敏蓮猜測,這是一起強迫行為。於是她衝上前,大喝一聲:

    “你們想幹什麽?”

    一位矮個子男人將煙頭朝地上一扔,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老子幹什麽,關你屁事,你她媽想找死?”

    “她是我姐姐,我要帶她迴去!”他們滿臉的橫肉及身上的紋身讓林敏蓮發怵,可她無路可走,更不能讓他們看出自己的膽怯。她叉著腰,像個兇悍的寡婦,大聲地說。

    他們繼續著自己的行為,根本不將林敏蓮放在眼裏。她為自己的無計可施而心慌。

    當看到小個子男人,毫無防備地,貓腰準備上車時,她像隻被逼急的瘋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上去,使出渾身力氣,捱住男子的脖子,吆喝道:“給我滾下來!要不然,我捱死他,大不了同歸於盡!”

    沒想到碰上不要命的人!他們被眼前的情形嚇呆了。其它二人乖乖地從車裏走下來。林敏蓮靠近座位,將矮個子男人大力一推,快速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她坐在座位上,心還在怦怦亂跳!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夢一般讓她無法置信。她轉過身,看到林敏莉躺在座位上,可能因為極度的疼痛,而不停地變換姿勢。她是如此失魂落魄,她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她還是那樣關心她!原來親情不是想斷就斷的!

    趁著等綠燈亮的空隙,林敏莉打開車門,攔下另一輛車奪路而逃!

    林敏蓮蹲在廣告牌下,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找到她。

    “她這樣糟蹋自己,並躲避我的行為,證明她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雖然她以前爭強好勝,總想以強者姿態,出現在別人麵前,供人仰慕,其實這些舉動隻是想掩蓋她的敏感與脆弱而已。”想到這些,她開始同情她,並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要找到她、勸她、帶著她前行,決不放任她,繼續沉淪下去。

    “可能隻有總經理知道她的住所!”雖然想到他,她作嘔,可為了她,她願意去見他、哀求他。

    得知林敏蓮的來意後,總經理板起臉,一口迴絕,並作出送客的姿勢。

    “您準備起訴她泄露公司機密,這是真的嗎?”她不識趣地問道。

    “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他冷冷地迴答。好像在評論與已無關的平淡口吻讓林敏蓮非常不滿。

    “那您呢?您有家室,卻和她糾纏不清。”她反駁道。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難道和您一點關係都沒有嗎?她一直渴望有個幸福的家,一直沉浸在您會和她結婚的慌言中。而您呢?擁有家庭,還想摘取她的愛,為什麽要如此貪心?難道真的認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她曾經如一朵亮麗的花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現在卻在快速地枯萎,是什麽扼殺了她,除了她的野心,難道您的不負責任沒有推波逐瀾嗎?她現在無法麵對自己,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您還想落井下石,您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家夥!”她毫不留情。

    雖然林敏蓮知道每個人都應該遵紀守法,可是她的行為還未給公司帶來大的損失,況且她已落得如此下場,為什麽不能手下留情,庭外和解呢?

    既然達不到自己的目的,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呢?她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等一等!”總經理叫住她,“她獨自買了一間三居室,好像是紅樹灣畔a棟b602室。”

    天啊!這曾經是她與黃軍夢寐以求的房子!她的腦海浮現起,為擁有它而拚命攢錢,也曾因為它而起過爭執的日子。

    林敏蓮好不容易找到姐姐的住所,卻發現室內無人,隻好蹲在門外等她。

    一天、二天過去,卻不見她的身影。她非常擔心她會出現意外,於是逮住鄰居,詢問情況。

    “你是她什麽人?”鄰居警惕地問。

    當得知她們的關係後,鄰居即刻換上教訓的口吻,並大聲投訴:“你們真狠心!讓一個精神病人單獨住這麽久,卻不聞不問。她每天深更半夜大喊大叫,吵得大家無法入睡。你一定要管住她,將她送去精神病院。”

    她沒料到情況會演變成這樣!林敏蓮不停地向她道歉。

    她來迴鍍步,心亂如麻。真希望姐姐隻是因為不想承擔責任,而裝瘋賣傻,這樣想,自己會好受一些。

    林敏蓮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她困得實在抬不起頭,於是不停地捱自己,以保持清醒。

    姐姐特有的拖長腳步聲伴隨著呐喊聲由遠及近。林敏蓮試圖讓她保持安靜,而她充耳不聞,走到門前,掏出鑰匙,卻怎麽也插不進鎖孔。林敏蓮搶過鑰匙,打開大門。

    強烈的黴味滲雜著酒精味撲鼻而來!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酒瓶、衣物;家具、窗台上積滿厚厚的灰塵。林敏蓮快速地將床上堆積的雜物扒開,騰出一小塊地方讓林敏莉睡下。

    她仰臥在床上,發出輕微的鼾聲。

    林敏蓮坐在床邊,凝視著她蠟黃的臉,想到她曾經是那樣朝氣蓬勃,光鮮亮麗,不由長歎一口氣,深切地體會到:無論一個人天資多聰穎,想駕馭好自己的人生,而不被誘惑侵蝕,不被挫折擊垮,都是多麽困難,需要多大的學問。她站起身,默默地收拾屋子,但這種亂糟糟的局麵,不是一時半會能收拾妥當的。她做著做著,不知不覺倒在地上,進入夢鄉。

    林敏蓮被說話聲驚醒,發現姐姐站在身邊,手中的啤酒瓶在黑暗中閃著綠光,讓她心驚肉跳。

    “看我不砸死你!”她邊說邊晃動啤酒瓶。

    林敏蓮意識到,她可能的瘋狂舉動後,忙跳起身,試圖避開,林敏莉卻滿屋追趕,最後將她逼到牆角,用瓶子狠狠地砸向她的額頭。

    啤酒刺激著傷口,讓林敏蓮疼得直打冷顫。她趕緊用手捂住傷口,跑到衛生間,不停地衝洗。看著鏡中,用毛巾纏住的額頭,她真想撒手不管,但這不可能解決問題。

    她向黃軍尋求幫助,他不是默不作聲,就是轉移話題。在她進行又一次勸說時,他又一次粗暴地打斷她的話:

    “不要再講!我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

    想到黃軍如此冷漠無情,林敏蓮開始管不住自己的脾氣,粗聲大氣地說:“你的心是鐵板做的?你的血沒有一點溫度嗎?她現在連自己的行為都控製不了,即使陌生人也會伸去援手,你卻無動於衷?”

    “沒有深愛過一個人,你是不會懂的。”他眯起雙眼,痛苦地說。

    “雙方愛過、傷過,就一定要變成仇人嗎?你怎麽如此小氣?如此無情無義?在你想通之前,別指望我搭理你,給你好臉色看!”她嘟著嘴,非常不滿。

    “我該如何幫助姐姐呢?”她坐在桌旁,一籌莫展,同時也開始體諒黃軍:他是何等寬厚的人,卻講出如此絕情的話,可見受到的傷害有多深!一時不會怎麽能接受得了呢?

    其實黃軍何嚐不想幫助林敏莉,可她的出現會勾起自己所有痛苦的迴憶,讓他無法安心工作、正常生活。他不想撕開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因為害怕再次化膿、流血。

    林敏蓮發現在白天,姐姐總會拉下窗簾,一聲不吭地坐在牆角,神情恍惚。晚上,她會非常煩躁,且不願意呆在家裏。林敏蓮不想讓她反常的行為傷害到別人,於是將門反鎖,這讓林敏莉非常惱火。於是她咬妹妹的手臂;按住她的頭往牆上猛撞;操起任意一個家夥當作襲擊她的武器。不能出門,又沒有酒喝,襲擊妹妹,成為她最大的樂趣。

    姐姐的折騰讓林敏蓮像隻受驚的老鼠,輕微的聲響都會讓她驚得從床上跳起。這種生活如噩夢般讓她實在無法忍受!但當她將姐姐送到精神病院,看到她用無助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心如刀割。

    “不!我是她妹妹,有責任幫助她!”她拉著她的手告訴她,自己再也不會讓她離開。

    林敏蓮與他的冷戰,讓黃軍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妥協。

    在一個下雨的午後,林敏蓮站在站台上,心急如焚。

    “我送你!”黃軍的聲音響起。

    她轉過頭,看到他撐著雨傘,站在旁邊。

    她們心照不宣地向林敏莉的住處走去。

    林敏蓮打開門,一隻花瓶從房內飛出,她反射性地用手擋開。

    “讓我出去!”林敏莉竭斯底理地叫喊。

    這種情形讓黃軍非常心痛!他坐在屋內,雙眼刻意盯著別處,沉默不語。林敏蓮示意他可先行離開,他卻站起身,牽著林敏莉的手朝門外走去。看到此情景,林敏蓮酸溜溜地自言自語:“惴著眷戀,卻強裝冷漠,真是偽君子!”

    黃軍與林敏蓮意識到,如果想讓她的病情好轉,必須先除掉心魔。

    他們為她講故事,和她一起唱歌,迴憶兒時的點點滴滴。在她狂躁不安時,黃軍會讓她出門,跟著她徹夜不歸,為她播放輕柔的音樂,舒緩情緒。有時她會像小孩子似地趴在他肩膀上,流著口水睡覺。

    在她們的精心護理下,她發病的時間越來越短,間隔越來越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雨霖鈴斷腸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雨霖鈴斷腸聲並收藏風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