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旺是老鄰居,夫妻倆都沒正式工作,他們一家的生活來源就是擺攤。擺什麽攤呢?就是在熱鬧街頭套圈。地上擺一些物件,然後讓人買圈去套,誰套著了什麽,這個物件就歸誰。一個圈以前是二毛,後來漲到五毛,現在是一元錢一個圈。來旺嫂呢,就在旁邊放一個大靶子,讓人打汽槍。


    今天晚上收攤了,來旺突然被派出所抓去。被告知的罪名是偷看女廁所,罰款五百元或者拘留十五天。丈夫做下這種事,來旺老婆覺得沒臉做人了,借口迴家拿錢就喝了農藥。


    李子童沒問上麵的具體原因,急忙問道:“多長時間了?”眾人迴答,就剛才,農藥剛剛喝下去就被她女兒發現,嚇得大聲叫喊。我們還沒來得及前去圍觀呢。


    李子童趕緊往來旺家跑,如果時間不長恐怕還有救,但是得抓緊。一邊跑還一邊大喊:“你們誰趕緊打120,叫救護車!說明白了,在解放路東五巷口停,我們將人抬過去!”


    來旺家門口圍著許多人,還有大量的人往這兒跑。李子童擠進去,發現來旺嫂躺在地上,嘴角泛著白沫,她女兒癱坐在地上哭,整個房間裏一股刺鼻的農藥味。


    李子童對六神無主隻知道哭的女孩大喊:“快,肥皂,要快!”女孩傻呆呆地望著李子童,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李子童在她家一陣亂翻,找出肥皂,再找一個麵盆,先倒一瓶熱水,再放到水籠頭下,一邊放水一邊用力搓揉著肥皂。


    李子童現在的手勁多大?在他拚命的搓揉下,大半塊肥皂一下就粉碎開來。李子童繼續撈著肥皂渣用力搓揉,盡量使肥皂水變濃一點。學校曾經教過一些急救知識,對於食物中毒好像就是這樣用肥皂水中和。


    來旺嫂的牙關咬得很緊,李子童小心而又用力的將其掰開,用一個灌水的漏鬥插進去,然後往裏麵倒肥皂水。


    咕咚,咕咚,咕咚——。尼瑪,小半麵盆的肥皂水灌進去,一點反應都沒有。李子童有點害怕,他畢竟不是醫生,從來沒做過這事。這萬一要是沒救活,會不會說本來還有救的,結果硬是被我李子童給徹底弄死了?他家人向來是不太講理的。


    不管了,反正事已至此隻有繼續灌。又弄了大半盆肥皂水,繼續往來旺嫂嘴裏灌。李子童也不知道來旺嫂的肚子怎麽這樣大,將近一麵盆的水灌進去,居然沒動靜。


    這裏要說一下,來旺嫂都四十多歲了。丹鳳街的老老少少都叫她來旺嫂,一些老的街區都是這樣,倒不是說她的年齡適合做李子童的嫂嫂。就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一樣,整個魯鎮的人都叫她祥林嫂。


    正在李子童焦急萬分,額頭上都見汗時,救護車來了。當然,救護車開不進來,是醫生跟在鄰居們的後麵來了。差不多同時,來旺嫂突然張著嘴“哇——”地一聲吐了出來,滿屋的農藥味,加肥皂水。


    醫生是帶著擔架來的。李子童與操衛東抬著擔架,王大媽及另外兩個熱心婦女跟在後麵將來旺嫂抬出九頭十八坡。有兩個女人跟車去了,她們身上帶著錢。鄰居們平時雖然爭爭吵吵,關鍵時刻還是非常熱心的。


    今晚注定是個多事之夜。李子童與操衛東還有一班湊熱鬧加起哄的人往迴走。剛剛迴到丹鳳街,就見一個人拍著手,口中叫喊著:“抓著了,抓著了,哈哈,抓著了——”那種顛狂,那種胡言亂語,就像範進中舉一樣。


    李子童定睛一看,這不是與他同一個大院的劉長根麽,在他讀大學期間搬來並且結婚的。他怎麽啦?得失心瘋啦?


    有幾個人跟著劉長根後麵看熱鬧,操衛東抓住一個人問道:“劉長根怎麽了?輸光了,輸急了?”


    這人笑得腰都要斷,毫不避諱地說:“他老婆偷漢子,被他抓著了。”旁邊的人聽了也笑,靠,我還以為他中舉了呢。


    劉長根隻要做白班,那晚上就要在棋牌室打麻將到夜裏兩三點鍾才迴家睡覺。今天不是來旺嫂的事麽,這就將棋牌室的場子給攪和了。劉長根看完熱鬧提前迴家,就發現他老婆正在偷漢子。那男人正在奮勇衝殺,卻被他逮個正著。


    捉賊拿贓,捉奸成雙。一般遇到這種情況,男人們會有幾種選擇:將這男的打一頓;將老婆打一頓;將這對狗男女都打一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將這男的殺了;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將老婆殺了;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將這對狗男女都殺了。不打人,也不殺人,很冷靜地丟下句話,離婚吧,我們法院見,然後扭頭走人。


    劉長根不是打架的料,也沒膽量殺人,更沒膽量離婚。但是呢,這個刺激太大,於是他就成這樣了。


    李子童沒什麽八卦興趣,迴家睡覺。走到大門口,一個男人出來。四十多歲,禿瓢,穿一身白,白色的短袖襯衫白色的長褲白色的皮鞋,戴一副無邊變色眼鏡。


    李子童盡管不喜歡八卦,心裏也不由想到,劉長根的老婆才二十三四歲左右,長得也還有三分姿色,偷漢子也應當偷一個比劉長根好的吧?怎麽偷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呢?長相還這麽醜。他隻想想而已,沒往心裏去,夜已深了睡覺最要緊。


    自從高考那年暑假開始,李子童每天起床都要鍛煉身體,主要是練肌肉。今天早晨起床做俯臥撐時,就看見劉長根跪在自家門口。跪得姿式很直,但顯然已支撐不住,將腦袋抵在房門上。李子童又不明白了,明明是他老婆付萍偷漢子,下跪的應當是付萍啊,怎麽變成劉長根跪在那兒呢?


    尼瑪,這個世界太複雜,不是我輩之人所能了解。火星去不了,否則我老人家幹脆去火星得了。


    早鍛煉完畢,上廁所,這是每天的必修課。老式小區的公共廁所清早一般都客滿,李子童簽到比較早還有空位。有人說過,什麽叫幸福?幸福就是每天清早拉一泡順滑量足的大便,便秘或長年拉稀的人對這一點體會最深。


    李子童快活而幸福地解決完出口問題,出廁所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幫人氣勢洶洶地過來。他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但看這些人進了來旺嫂的家,就不由自主地就跟了進去。李子童害怕來旺嫂在醫院沒救活,而醫生說責任在他。


    這些人進門就砸東西,來旺嫂的女兒嚇得大哭。李子童趕緊問這女孩:“平平,你媽怎樣了?救沒救過來?你哥呢?這些人是誰?”


    媽媽在醫院裏,救過來了,女孩一邊哭一邊說:“我哥做夜班,這些人是我舅舅。”


    來旺嫂沒死,李子童的膽子就大了。趕緊阻止這些人砸東西:“你們既然是來旺嫂的兄弟,這些東西被砸壞難道不要花錢買?你們不想她過好日子了?”


    一個男人大叫:“來旺這個畜牲,幹出這樣不要臉的事,老子非將他家砸了。不然,他還以為我妹妹娘家沒人了呢。”這人說完這些話,又扭頭喊道:“砸,給老子砸!”


    李子童立即攔住,又說:“喂,這個大叔,這兒是來旺嫂家哇,也就是你妹妹家!你大清早的跑來砸妹妹家,是什麽意思?表示你妹妹娘家有人也不能,也不能這樣吧?你這人怎麽這樣拎不清呢?”


    小屁孩,過去!這人大吼:“砸,給我——”這人沒吼完,一個年輕人跑進來喊道:“叔,姑父來了!”


    抄家砸東西的人一窩蜂地出門,李子童也跟著出去。來旺已經到了家門口,不知是一夜沒睡的原因,還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來旺的雙眼布滿血絲,瞪著這些來砸他家的人,那眼神那目光,讓人瘮得慌。


    來旺念初中時,有一年暑假他勤工儉學出去賣冰棒。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賣冰棒的,不像後來是推冰櫃賣。那時賣冰棒的都是背一木箱,裏麵塞上棉絮以保溫,一個大木箱裝不了多少冰棒。


    有一天遇到幾個混混,吃冰棒不給錢。吃一支不給錢也就算了,這些人吃了還要吃。來旺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抄起一塊板磚拍在一個家夥腦袋上。


    誰知道一板磚卻將這人拍死了!後來法醫鑒定,這死的人腦袋裏本來就有病。到底是什麽病,時間隔得太久已經沒人記得了。


    就這樣,一是因為來旺年齡小,才十四歲;二是受害人本身就有病;三是受害人屬牛-忙滋事在先,來旺是防衛過當。來旺被判了五年徒刑,實坐兩年半就出來了。


    一般老百姓哪知道具體案情?隻知道來旺殺過人,因為年齡太小政府從輕處理。尼瑪,十幾歲就敢殺人,那長大還得了?真的沒幾個人敢招惹他。


    人在這個世上混,無論處於哪個圈子都得有本錢。在商場混,你的資金要雄厚。在官場混,你得有背景。在道上混,最大的本錢就是敢殺人。要是真的殺過人呢?那你就是蘭博萬,道上人見到你都要讓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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