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前些日子從一泥裏打滾的人家一躍成了二品郡公之事,整個慶陽府眾所周知。來人看不慣夏曉也來參合一腳,卻也不輕易去招惹夏家人。姑娘們隻暗地裏瞪著人,迎上夏曉視線時依舊會還以笑意。


    夏曉不知她們所想,喝著茶水靜靜等著開宴。


    小地方也沒有其他消遣,一群人聚在一處說些自個兒圈子裏的話,各自聊的盡興。夏曉融不進去,便打量起這後院的景致。


    院子裏種了大片蒼翠的綠竹,有修剪得宜的花草。怪石,流水,點綴著斑斕的花草,相互輝映。微風徐來,吹得竹葉颯颯作響,清香滿鼻,十分宜人。


    韓家的景致布置的很有些意境,看得出韓昭也是個雅人。


    夏曉自在,暗地裏打量她的人卻不自在起來。


    一位身著藕荷色直裾的姑娘率先沉不住氣,手帕子掩在嘴角她挑了眼問夏曉,「你可是韓家小少爺的樂理先生?」


    夏曉一愣,衝她點了點頭,「是呢,姑娘你是?」


    「我乃城東許家嫡次女,許扇。」姑娘上下斜了眼夏曉,斂下眼睫勾了勾唇,「聽說夏娘子你新寡?妹妹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夏娘子你怎地不在家為夫守節,跑來了韓家吃宴?」


    她話一落,在場說著悄悄話的姑娘們目光一致轉了過來。


    夏曉執盞的手一頓,抬眼看向了那許家姑娘。許扇挑著眉,迎上夏曉的目光,毫不掩飾眼中的挑釁之意。


    抿了抿嘴角,夏曉心中略微膈應。


    許扇母親見夏曉麵色不好看,蹙著眉扯了扯她的胳膊,小聲斥了一句:「旁人都不多嘴偏你耐不住性子!」


    「難道不是?」


    許扇很不服氣,「這韓家小少爺生辰圖個吉利,她一個身上帶著晦氣的寡婦來湊什麽熱鬧?真不懂規矩!」打扮的妖裏妖氣的,這是要勾引誰?


    夏曉的臉黑了下來。


    雖說原就想古代講究多,她一個人來韓家不方便。不過礙於韓昭盛情難卻,便沒能拒絕。夏曉也做好了有閑言碎語的準備,卻沒料到這些人當麵就給她難堪。


    她就是來吃個酒,礙著誰的事兒了?


    「你誰說我新寡?」周斯年人追來了,夏曉當然不會認。


    許扇見她不認,捂嘴輕輕嗤笑出聲兒:「外頭都傳遍了,夏家娘子嘴硬,是還當旁人不知麽?」


    夏曉眼一沉,脾氣蹭一下被激了起來。


    「這等以訛傳訛之事,許姑娘也拿來說嘴?」被人這般指著鼻子說,她自然不會給好態度,「姑娘家家的,還是莫要人雲亦雲的嘴碎為好!」


    許扇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夏曉這麽一說,臉頓時漲得通紅。


    旁邊許扇母親沒想到夏曉話會說得這麽重,本還覺得自己女兒莽撞,現如今也沉了臉。


    「我兒年歲小,夏娘子切莫惱怒……」


    許扇母親可不許夏曉給她閨女扣上個長舌的名頭,冷冷盯著夏曉,拿著當家夫人的氣勢道:「夏娘子你身上戴孝還來人家裏吃酒的,著實沒分寸沒規矩!我兒說話不中聽,卻也說得在理……」


    夏曉嗬地笑了,心裏啼笑皆非。


    不輕不重地迴了句:「許太太這般說,可真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你家姑娘張嘴便嗬斥旁人,如此教養,夏曉也是欽佩。」


    此話一處,在場之人哄笑了起來。


    確實,這許家人還拿韓家這地兒當她自家府上,做派確實可笑。


    「夏家娘子!」


    「便是你夏家一夜翻身做了高官,這底蘊也還沒養起來呢。夏娘子還是謙和些好!」許扇母親沒料到夏曉這般牙尖嘴利,氣紅了臉:「我兒言行耿直了些,我不是已教訓過?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果真是有人就有是非,這許家太太擺明了就是不講理了,倒打一耙。


    夏曉有些煩,早知道就不來了:「我不知你家姑娘是否耿直。但我今兒個就是拿腔拿調了,你待如何?我夏家就算底蘊還未養起來,如今也是有品級的官家,你看得慣得認看不慣也得認。這般頤指氣使,是欺我夏家良善?」


    許家太太喉嚨一滯,斥道:「你……仗勢欺人!」


    夏曉點頭:「對,我就是。」


    她這般幹脆承認,許太太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她抬眸想找相熟的夫人幫個嘴兒,眼神遞出去,愣是沒人接。


    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的許老爺適時扯了扯許家太太的衣袖,麵上有些難堪,轉頭連忙跟夏曉道了對不住。


    許太太揪了揪帕子,隻好悻悻地閉嘴了。


    不遠處閣樓上,韓昭雙手抱胸背靠在窗邊側臉眺望列席這邊,突然連連歎氣。章賢不解瞥了他一眼,見他還看著底下便疑惑地挑起了眉。


    「少主子在看什麽?」


    韓昭沒理他,他合上扇子湊過去看,就聽韓昭又歎了口氣嘟囔道:「真真是個有趣的人啊,哎呀,怎麽辦?放了好可惜……」


    章賢:「……」


    這是還沒被打夠!


    「對了。」章賢也順勢靠在另一邊的窗子上,捏著扇柄敲了敲窗欞,「方才門房傳話兒來,說是周世子也來了。此時怕是到了二門了,少主子您不去迎一下?」


    韓昭嘴角一抽收迴了視線,轉過頭來臉上又青又白。


    哼道:「他來做什麽!」


    章賢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官司,前幾日韓昭的臉,可是十分好看呢。說來也慚愧,他家少主子明明自小練武,偏就打不過周家看著十分文弱的那位:「世子……約摸是來領人的吧?」


    他指了指下麵的出現在竹林裏的白色身影,韓昭的臉色更陰沉了。


    周斯年這個人,長得真是太得天獨厚了。


    隻要他出現,總會叫其他人黯然失色。夏曉看著從翠綠之色中步履從容地走來的男人,耳邊清晰地聽見了吸氣和讚歎聲。方才還或明或暗瞪著她的姑娘們,此時都眼巴巴地看向了周斯年。


    撫了撫額頭,她重重籲出了一口氣。


    她突然發現,她很生氣。


    很久沒有在眾目之下目睹周斯年走來,夏曉都忘了他對女子的吸引有多強。這般再次直麵,夏曉發現,在幽州時很坦然的她,現在不喜歡別人的眼睛落到周斯年身上。


    這麽一想,夏曉的臉冷淡了下來。


    世子爺一眼便看到夏曉,徑自穿過了列席,走至她的身側坐下。


    侍劍侍墨具是一身黑,麵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後,順勢分立在兩人背後。


    感受到夏曉的冷淡,周斯年蹙了蹙眉,心情不是很好。但現如今他對著夏曉氣短,實在說不出頤指氣使的話。眼角的餘光注意著夏曉,見她不知在琢磨什麽,眉頭蹙的快擰成一團。


    下人奉上茶水,他瞥了眼夏曉,端起了手邊的茶便淺淺飲了一口。


    夏曉幽幽道:「那是我喝過的……」


    世子爺飲茶的動作一滯,手指僵硬:「哦。」


    頓了下,他自然地放開。


    站在兩人身後的侍劍侍墨兩人看著自家主子爺那通紅的耳尖兒,眼皮子跳了跳,心中無語凝噎。


    旁人沒注意兩人的小動作,見周斯年氣度不凡,忍不住湊過來打聽:「這位是?」


    世子爺態度冷淡:「她相公。」


    瞬間全場一片冷凝。


    豎著耳朵聽著的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仿佛被扇了一巴掌燥得麵紅耳赤。尤其許家母女剛剛才罵過人家寡婦晦氣兩人低著頭,臉紅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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