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傅此人,在讀書人心中一貫最是高風亮節。初初被扒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了。不少薛家門生不信,高唿奸人陷害,為薛太傅冒死進諫。隻是隨著證據一項項曝露,完完全全坐實了他販私鹽牟利的名頭。


    一時間京城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大多都在議論著薛仁沽名釣譽小人做派,具是感歎著知人知麵不知心。


    也有不少深知此事違和,不過薛家一門出了三位帝師,門生遍布朝野。這般屹立京城百年不到,皇家是怎麽也不會允許的。聖上明令此事到此為止,旁人若不想引火燒身,自是識趣地閉嘴。


    私鹽一案,最後以薛太傅上書乞骸骨,薛家一門盡數被貶為庶人告終。


    薛家大廈轟然倒塌,一夕之間淡出世人眼底。


    薛家人退出京城之後,京城文臣世家少不得蠢蠢欲動。這個早春,文臣相互碾軋,彼此攻奸,企圖取薛家而代之的大有人在。如今京中早已分出無數個派係,學子們為著薛家之事又吵了一場。


    夏青山太過閉塞,鍾敏學又進京不久,京城中接二連三發生了諸多事,兩人都是不清楚的。這般聽著,鍾敏學的眉頭越皺越緊。


    接著,他們又說起了明郡王。


    說起來,明郡王此人,學子們對他的感官尤為複雜。畢竟先帝在世時,明郡王曾經是那般天資聰穎。如今這般漸漸淪於平庸,甚至昏聵,叫諸多有幸見識過他風采的學子痛心不已。


    說起明郡王,自然少不得他風流韻事。


    於是便又說起了明郡王納青樓女子為妾之事。


    這件事夏青山早有所耳聞,畢竟當初大街小巷都在傳,夏青山即便閉目塞聽也聽了一耳朵。


    「你們說,這明郡王是真的被迷惑了麽?」有學子五年前見過明郡王,是怎麽也不肯相信那樣的人會變得不堪,「在下以為,指不定是明郡王故意的,不是說明君王妃進門六個月便生下明郡王世子嗎?」


    「誰知道呢!」


    也有人對此有不同意見,「若明郡王妃與世子果真有問題,聖上哪裏會任由旁人混淆皇室血統?」


    這般話一說,有都是三緘其口了。


    當今惠德帝的行事作風,狠辣又委實算不得光明磊落。不過這些事兒他們能談能說,卻不敢大放厥詞。畢竟明郡王妃是聖上親自指婚,這事兒若論起根源,怕是要顯得惠德帝氣量狹窄了。


    說到這兒,學子們迅速轉了話題。


    夏青山雜七雜八地聽了這些事兒,模模糊糊地知道,當今聖上與明郡王十五王爺之間形勢不樂觀。


    他看了眼鍾敏學,隻見他已然皺緊了眉頭,深思了起來。


    自打詩會那日歸去,鍾敏學便與夏青山徹夜長談,勸說他今年放棄秋試之事。


    夏青山自是不願意,叫他再等上三年,他是決計沒有這耐心的。


    「子重。」鍾敏學素來敏銳,但憑詩會上聽來的,也叫他大致猜到京中如今的勢態,如此,他說話便不再給夏青山留情麵,「且不說如今的朝中情況,以你的能力應付不來。就說你荒廢兩年,參與秋試怕是又是一輪打擊。」


    夏青山不服氣,他雖說於政務上見解少,讀書習字能力上卻是旁人難及的:「姐夫小瞧我,你怎知我再試仍會不第?」


    「中第與否不是重點。」鍾敏學知曉夏青山將此次秋闈看得重,但如今他並不具備判斷對錯的能力,即便中第也隻會更容易招禍,「朝中怕是要大亂,你不若穩妥些,放棄秋闈去遊學。」


    怎麽會大亂?夏青山並不覺得如今與往日有差別,「姐夫你又如何知道?」


    鍾敏學知曉今日不說明白,夏青山是不會聽勸,於是便將他的所思所想盡數道盡。將朝中情況,掰碎了與夏青山分說。


    夏青山聽得皺眉,忍不住想會不會鍾敏學想太多?


    可轉念一想,又不無道理。


    「那姐夫你呢?」


    鍾敏學考慮了半晌,道:「若是我沒猜錯,過不了多久必會有人來尋我。今年的秋試我必將參與,屆時若是中第,你若尋不到好去處,也可跟在我身邊多看看多學學。至於嶽父嶽母,送走最好。」


    夏青山心中五味雜陳,雖說他清楚自己與鍾敏學有差距,卻不曾想差這麽多。


    「你叫我考慮考慮。」


    然而不出五日,真有人來尋鍾敏學。


    夏青山看著果真如鍾敏學所料,心中酸澀的同時,又信服了些。他左思右想了幾日,終於下定了決心,跟夏老漢商量起了送兩老離京之事。


    夏老漢沉吟了半晌,什麽也沒說便同意了。


    夏老太的兒女都在京城呢,這時候叫她走,她又哪裏會願意!


    夏青山這麽一提,她當即眼圈紅了。咬著牙上去捶打了夏青山一頓,直說自己命苦,養兒子沒良心。


    「老婆子你莫要蠻纏!」


    夏老漢臉色有些黑,鈴鐺之事,不管過了多久一直叫他耿耿於懷:「曉兒那邊大婦不就拿捏著你我兩個老不死的,這般非待在人眼皮子底下,你舍得叫曉兒再為了此受委屈?」


    夏老太哭聲一滯,幹巴巴有些不知說什麽。


    「若是往後敏學青山為官,少不得有人針對,再有人拿我們兩個說事。」夏老漢見識有限,卻也明白女婿從不會無的放矢,「你可又舍得春兒歡歡受苦?」


    夏老太張了張嘴,徹底說不出話來。


    鍾敏學未曾想,夏老漢竟能一語道破他心中顧慮。


    為此,他免不了心中暗歎,夏家人都活得明白。過幾日,他少不得要上定國公府一趟,既然定國公世子承諾了護住夏家人,那便在遠他也得護好了。


    周斯年見到鍾敏學之時稍稍吃了一驚:「夏家兄長?」


    他不曾想到,詩會上看中的人竟然是夏曉的親人。不過一想起夏曉那靈氣十足的琴音再看鍾敏學不同於人好似也不覺得奇怪了。


    如他母親所說夏家一家子靈秀人。


    「國公世子。」鍾敏學行禮的方式與當世有些差別,很有幾分前朝風度,「在下乃夏家長女夫婿鍾敏學子重今日有事由在下代替他來。」


    周斯年一愣,有些赧然:「……沒成想認錯人,還請鍾兄見諒。」


    雖是知曉夏家的人員關係,也聽說了夏家之事。但除了夏老太世子爺並不曾正麵見過夏家兄弟的。如今聽鍾敏學否認,便立即想到了詩會上緊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清俊青年,頓時明了。


    示意鍾敏學不必多禮轉身請他上座。


    兩人具是有眼力之人看得出彼此都不愛敘話寒暄鍾敏學便直接道明來意。


    「實不相瞞,此次來定國公府,是有一事相求。」


    下人適時奉上熱茶鍾敏學自然地道了聲謝似乎涵養刻在了骨子裏。


    事實上,周斯年對夏家人的感觀很好。尤其抬夏曉進府這件事之後周斯年對夏家人的秉性更是有了不少了解。這家人真的十分講骨氣品格的,若非真有難事,輕易不會求到旁人頭上。


    如今鍾敏學這般直言要求,他並不覺得冒犯。


    「你說。」世子爺輕輕撇著茶末,示意他盡管直言。


    周斯年這般痛快,鍾敏學便開門見山:「是夏家兩老的要離京之事。不久將是秋闈,我與子重均有各自的打算,著實抽不開身,將來幾年更是無法陪在二老身邊。此次前來,是請世子派人護二老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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