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均是修道多年,夙慧深厚之人,知道花開見佛就在俄頃,連忙一番通誠禮拜後,便起身跌坐湖邊,虔心息慮,一念不生。


    正當他們三人處於靜觀自在,物我交忘之際,忽聽身後有人大喝言道:“諸佛菩薩已現寶相,俱在眼前,爾等可見著嗎?”


    一語還未終了,三人猛然被人提醒,心方微動,便見一陣異香起處,滿湖鬥大青蓮一齊開放,湖心上空立現出一圈佛光,中間一朵極大的青色蓮花上,立著一尊身高丈六的金身佛相。


    緊跟著,隨同目光到處,每朵蓮花上麵俱現出一尊佛菩薩,看去何止百千萬億。


    霎時間,霞光萬道,花雨繽紛,寶相莊嚴,不可言說。


    秦清雪見狀,連忙立即攜徒阮征,一同向前,合掌禮拜。


    此禮,敬的是諸佛菩薩,拜的是寶相中所蘊含的佛理。


    待了一會,阮征暗忖:“師尊適才說過,花開見佛以後,隨著湖中祥光湧現,她此行所要謀求的那件佛家至寶便要升起,此時怎會還未見一絲一毫的動靜?”


    正在他不解尋思之時,忽聽湖心處有清波分流之聲,不由抬頭一看,頓時大喜。


    隻見此時湖上的佛相蓮花俱已隱去,唯有那湖中心的翠濤滾滾,四外分流,當中現出一個約有畝許大小的深水漩渦。


    不過晃眼工夫,水底忽有精光上射,隨後升起一團看似酒杯大小的五色祥光。緊跟著又湧出一丈六七尺長,七尺方圓一座寶幢。


    那寶幢似幡非幡,略似華蓋,共有七層,四邊瓔珞垂珠,每層上麵各現出一種不同形式的寶光:頭層上,是兩個連環寶圈;二層是一朱輪,四邊烈焰環繞,熊熊欲燃;三層是一缽盂;四層是一金鍾;五層是一慧劍;六層是一梵鈴;七層是一寶鏡。


    阮征見那寶幢本就是寶氣精光,上燭霄漢,這六層七寶又是各具一色,光華分外強烈,精芒射目,不可逼視。共是七色光華,融會成了一幢彩霞,莊嚴雄麗,氣象萬千,一望即知此寶具有無上威力。


    便是秦清雪聽了先前嶽韞所言,知道自身此番有望得償所願,此寶幢定然會出世。


    事到如今,親眼目睹此寶現世,她也是不由地驚喜交集。


    此寶乃是西方嘛羅偈波提尊者千年前所用的降魔至寶,名為七寶金幢,上附七寶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議,非同小可。


    七寶金幢可隨著行法人的意念,自然生出無上威力,把千百裏內大地山河一齊鎮壓,任何邪魔皆難侵犯,魔頭幻相,不理便自煙消。


    寶光所照之處,無論多麽厲害的妖邪也難脫身,對方的玄功變化越高明,金幢反應出來的威力也越強。


    偈波提尊者應劫得道後,唯恐此寶落於妖邪之手,為禍人間,於是特意在自身飛升極樂前,便施展佛法,將此寶封鎖在此間的池心靈泉**。


    而那池心靈泉**,乃是佛家六大聖域之一,離上麵的平地足有數十丈的距離,再加上有大智老禪師的佛法封閉。


    有此兩道佛門禁製在,當今世上無論有多高道行的前輩神僧仙長,也未能算知這七寶金幢的內中底細。


    他們三人當中,其中嶽溫隻是隨緣參拜,雖然衷心虔敬,對於求取七寶金幢這件佛家至寶,倒是毫無心思。


    秦清雪卻是與他處境不同,那日在月桂樹這株前古神木的助力下,她運用九宮玲瓏盤演變自身因果以及推算日後的群仙劫運之時,便算出自身死星照命,光明境被破,紫雲宮被毀,諸徒盡數應劫沉淪,便是原身紀寧亦是為求日後能有餘力,再渡諸徒入道,乖乖退隱峨眉,尋求庇護。


    而這件內有佛家無上妙諦的七寶金幢,幹係甚大,大到關係到她與原身紀寧這一身千餘年的修為以及成道證果的成敗關頭。


    其中精微奧妙之處,不落言詮,也不是師友所能傳授,人力所能勉強。


    七寶金幢一經出現,便逐漸長大,光華強盛,隻管繼長增高。


    不過片刻,那寶幢上麵發射出來的七色霞光,精芒所及,四邊已是俱在十丈左右,並且還在逐漸增長。


    同時,七寶金幢頂上那一團徐徐滾轉的五色祥光,似是要離頂飛去般,蠢蠢欲動。


    阮征見狀,立時大急。


    他聽恩師秦清雪講過,那鎮幢舍利不可令其飛返西方,七寶金幢方可隨時隨意發揮它的妙用。否則,七寶金幢的威力便難以自控。


    一旦施為,至少方圓三百六十裏以內的精靈鬼怪,如若躲避不及,或是藏伏之處不在地底十丈以下,必受到此寶精光的照射,將自身功行硬生生的消去一半,方圓數百裏內稍有絲毫邪毒之氣的生靈更是全遭毀滅,山嶽陵穀也不免於崩頹。


    這般一來,隻要不到萬不得已,便不能輕易使用,遇事更是要斟酌輕重,多費心力,美中不足。


    阮征唯恐那鎮幢舍利飛返西方,不僅僅是七寶金幢不能隨意施為,有了缺陷,並且心料寶幢也必更難到手。把時機一誤,被其沉入湖底,永無到手之日,將此至寶說錯過便是錯過,急不暇擇,心慌匆促之間,便欲施展捉光掠影之法,先將那粒舍利子定住,同時以玄功變化將其擒收。


    那捉光掠影之法乃是《少清秘芨》中的秘法,具有偌大的威能。


    阮征暗想:“恩師所傳道法甚是玄妙,若是我的功候能夠再精純上個幾分,到時無論多麽厲害的法寶,亦可定住擒收。何況這鎮幢舍利,此時隻是無主之物。”


    他手掐訣印,正在將發未發之際,忽聽嶽韞說道:“阮小友速速停手,你那捉光掠影之法雖妙,卻奈何不了鎮幢舍利。你且停手移目看你恩師,莫要關心則亂,壞了乃師好事!”


    阮征忽聞嶽韞之言,不由手上動作一止,迴頭側顧,見恩師秦清雪並無動作,人也仍在原地,隻是含笑跌坐,垂目入定。


    乍一看秦清雪此時除了神儀內瑩之外,別無異狀。


    可是阮征定睛一看,細一諦視,便見她通身俱似有一層祥光外映,將秦清雪襯托得儀態萬方,迥絕仙凡。


    阮征一見此景,便是恩師已是大功告成,不知何時已然將寶幢取到,正以玄功運用,不久便可仗以施為,好生替師欣慰。


    秦清雪來此求寶,不過隻是仗著自身的夙根智慧和今生千餘年的修道功力,又是鳳凰真身,深明涅盤之理,姑且試一試佛緣。


    她乃是執念化身,無法化執成佛,亦不想成佛。


    初見七寶金幢,頓時驚喜交加,尚有些許得失之心,隨後想到功行須仗自己修為,法寶隻是不得已時,用作降魔脫難之助,不能全心依仗,所以本心沒有全得之念。


    就在秦清雪心念微動之際,忽見七寶金幢祥光略隱,使得她猛然想起初見佛相時的情景,以及大智老禪師的那句“佛在眼前”之言,頓觸靈機,恍然大悟有無相因,人寶分合之妙,此寶與自己本是一體,何須強求?適才花開見佛,分明是悟境,一開始若是不矜持,此寶早已到手。


    靈機一通,秦清雪立即如夢初覺,智慧空明,自在非常。


    過了一會,她便用完定功,伸手一招,七寶金幢便自行縮小,化作一座金霞萬道,彩焰千重,通體祥輝閃閃,七色七層的金幢寶相,沒入秦清雪的身後,轉瞬不見。


    佛家上乘法寶迥異尋常,心靈一通,便與相合,隻待秦清雪迴山,再用些功,便可如意運用了。


    秦清雪此時方才有暇,迴身抬眸一看,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老和尚,相貌甚是清臒,身材也是極為瘦小,疏眉細目,滿麵慈祥,頷下無須,手握一串念珠,穿著一身黃葛僧衣,頭上隱隱環著一圈佛光,身上皮膚又是金色,活似唐宋遺留的名塑名畫羅漢形象。


    她知此人便是如來坐前尊者轉世的大智老禪師,宋時已然成道,隻是因願緣未了,在此佛家聖地坐關結緣,得與相見,緣福不淺。


    秦清雪這才想起隻顧收伏至寶,還忘了參拜禪師,連忙攜徒阮征,向前鞠身合掌。


    大智老禪師嘴角含笑,言道:“我曾發宏願,每逢一甲子六十年的開關之日,隻要是有緣來謁與我相見的人,有求必應。我雖是廣結法緣,但是非有極大緣福的人,仍是不能參與。你千載夙慧,根器深厚,本是身居佛緣,又身居鳳凰之身,明涅盤之理,竟將未到期滿出世的七寶金幢應運現世,可見其緣之深,本應你得。”


    秦清雪聞言,稍微搖了搖頭,笑道:“七寶金幢曾經被揭波提尊者以佛法封禁,上有九字真言,四句偈語,非能理解持誦,也無法相授。若非有幸得禪師指點暗中玄機,我亦是無法得到此寶。秦清雪在此,跪謝禪師指點之恩。”


    說罷,她便要鞠身下跪。


    大智老禪師沒等她跪下,便抬手止住,隨後開口說道:“昔年揭波提尊者曾有願語,不是容易可以得到。你雖是得我助手,但是事情仍是你自身勉力為之。千載一時,佛緣良機稍縱即逝,你能把握住,把那日後群邪齊犯的身死大劫消弭,是你的本事,無庸多言。”


    “今日見你,天機頓明。我那昔年宏誓願力,竟是因你而提前一甲子完成,當真是因果之玄妙,神佛皆難盡參啊。你與我尚有一麵之緣,此次見我,不過是認認門路,且等到第九甲子,我臨去以前,你再來吧。”


    秦清雪聞言,似有所悟,目光閃了一閃,複又鞠身合掌,拜謝了一番。


    等到她起身抬頭一看時,大智老禪師已然不見身影,對麵佛光朗照,洞門大開。


    秦清雪知道禪師二次升座,一會便有不少人來此,聽經說法,請求指點迷途。禪師又言先已垂示,事完即行,無須再留,便和嶽韞道了別。


    最後,師徒二人一同向那洞門遙拜,便告辭起身。


    嶽韞看著秦清雪師徒二人各縱遁光,飛身直上,穿過青蓮峪上空的七層祥雲,不過轉瞬,便已是不見蹤影。


    他目光凝重,暗想:“未曾想,那二百餘年後的群仙劫數還未至,現如今便已是多事之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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