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河水泛濫成災,處在下遊的平原地區,首當其衝的成為了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大水無情,吞沒了一處處農田,衝垮一棟棟房屋,更吞噬了許多鮮活的生命。


    賀祥麟自知已無力迴天,隻能痛心疾首的望著一幕幕讓人撕心裂肺的慘狀。而他,在麵對整個大自然的懲罰之時,顯得是多麽的無力。


    饒是已經活了百年歲月的賀祥麟,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景象,早已波瀾不驚的心裏也是苦澀不已。


    作為有一些道行的賀祥麟,與那些傳說中能排山倒海,無所不能的大能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他既不能將災難排除,也難以救人與水火之中。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將那些被大水帶走生命的孤魂野鬼,念上一段‘安息經’。願他們在另外一個世界,再無這般無情的災害。


    賀祥麟不願在多看這般慘狀,隻得拖著疲憊的身心,遠遠的離開。


    當行至一處三省交界之地,洪水已漸漸過了鋒芒,隻剩下些河道低窪之地,仍是波濤洶湧。


    那一日,賀祥麟仍是隻身遊曆,在一處土坡的拐角處,忽然聽到一聲唿救聲。


    賀祥麟急忙奔走起來,順著斷斷續續的聲音,拐過了小土坡,在一處水流湍急的低窪處,見到水流中有個婦人在托舉著一個稚童。


    婦人腦袋不時的在水裏上下浮沉,每一次浮沉,都要喝進去不少的渾水。而她唿救的聲音,也在漸漸的變小。


    水流不大,但威勢不小,就在賀祥麟已經趕到看見的當頭,婦人托著孩子又向下遊漂了好幾米的距離。


    賀祥麟雖通水性,但在這個時候,盲目的跳身而入,隻怕是羊入虎口,自身都是難保。


    好在越是情況危機,賀祥麟並沒有先亂了心神。他四下望了一圈,除了被洪水帶來的殘木斷石,毫無一絲能用於救援的東西。


    好在賀祥麟平時著裝有古樸的風格,連腰上的腰帶,都是用那長有一丈的布帶。見四下沒有任何類似於繩索的東西,他直接將腰帶解掉,從中間劈開了兩次,如此腰帶便有八九米的樣子了。


    將腰帶的一頭直接拴上一塊結實的木條,小跑著腳步扔到了婦人頭邊。


    被婦人托舉的孩子已經被灌了好多口水,此時連哭泣的聲音都聞不可見,情況岌岌可危。


    婦人也早已被拖累的幾乎精疲力竭,隻是靠著母性的本能,沒有將舉著的手放下。


    見到了賀祥麟扔來的木條,婦人眼神掙紮著想去拉住,卻怕自己這麽一動,就會支撐不住。絕望的神情開始在婦人眼中滋生,她那舉了不知多久的手臂,好像開始有些支撐不住了。


    賀祥麟扔出的木條,離婦人大約一個胳膊的距離,可這一個胳膊的距離,卻像是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一般,將婦人的生與死格擋在那裏。


    賀祥麟在岸邊,一腳淺一腳深的掙紮著泥濘,跟著那母子二人漂浮的方向,著急的跟著。


    “快拉住繩子!”


    看著婦人遲遲沒有拉拽木條,賀祥麟眼睛已經通紅,恨不能飛身上去將她們綁上。


    婦人已經可以感覺到身子早已經發硬,喉嚨裏像是卡了什麽東西一樣,想出聲說點什麽,可發出的聲音卻是‘嗚嗚嗚’的模糊不清。她感到十分的疲累,就像每天下完田,迴到家粘到床上一樣,閉上眼就能進入到夢想。


    就在她眼睛若閉若合之際,腦海裏忽然一怔,她聽到了幾不可聞如蚊子般孩子的哭啼聲。


    “孩子!”


    婦人腦子裏一個激靈,看了看不遠處的綁在布帶子上的木條,她伸手抓了過去。


    早已透支的體力,讓婦人無論不能牢牢抓住木條,她用一隻手將木條拉到身邊,直接將布帶子在孩子的身上繞了一圈,隨即將木條插入繞了一圈的布帶子裏。


    婦人做完這個動作,本來半浮沉的腦袋就沉入了水中,再也沒有浮上來。


    賀祥麟看到布帶子已經綁在孩子身上,心在一陣振奮,連忙雙手幾個交替,就將布帶子收了迴去。布帶子的那一頭,自是帶著已經喝飽了水的孩子。


    “唉!”賀祥麟望了望已無人影的水麵,歎了口氣。將已經昏迷的孩子抱上沒有水的地方,開始擠壓著孩童的胸膛。


    孩童麵色發紫,渾身上下冰涼,除了微微有些脈搏跳動,其他的生命特征十分的微弱。


    賀祥麟越是擠壓孩童的胸膛,心裏越是有些著急,孩童從上岸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鍾,仍是不見清醒的跡象。


    縱是見多了生離死別的場景,老人賀祥麟見到如此幼童遭遇不幸,也不免悲從中來。身子頹然倒坐在地上,老淚縱橫,悲唿道:


    “蒼天啊,你可曾開過眼!”


    說完,拍打著自己的胸膛,獨自坐在地上有一聲沒一聲的哭泣。


    “嘔~~~啊~~”


    賀祥麟臉上的淚痕還在,忽的看到平躺在地上的孩童吐出一灘汙水,隨即哇哇的苦了起來。


    賀祥麟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連忙將孩童半扶起,用力的拍著孩童的後背。


    孩童自是得救了,隻是那一片水流,再也沒有人浮起過。


    這個孩童自然就是現在的遁一。


    老人賀祥麟當時救完孩子之後,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無法打聽到孩子家裏所在。就算是有家,恐怕也已經被無情的水災吞沒。


    於是就帶著年幼時的遁一,迴到了現在的地方。


    老人賀祥麟不知道遁一原先的名字,之所以給他取名叫遁一,隻是為了告誡他的命是九死一生撿迴來的。


    遁一聽完自己的身世,早已是淚眼朦朧。在無數個夜裏,遁一總是會夢到無邊的水將他圍困,最後都會有一隻手將他拉出困境。他總以為是師父伸出去的手,讓他逃離困境。現在看來,還有母親那雙偉岸的手。


    “師父,您知道我家在哪裏麽?”


    遁一捏了捏酸楚的鼻子,不禁問道。


    家,對於遁一來說是個遙遠陌生的詞。打從記事起,遁一就記得自己與師父在這山坳中,這兩間木屋加一間石屋,便是自己的家。


    可遁一每次下山售賣皮毛,換置生活用品時,總是會在集市上碰到一群男男女女的一大家子。他對於家,也會有不同的想法。


    如今師父盡然已經說了他的來曆,遁一心裏對家的思念,仿若絕了堤岸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哎,大概的位置我還記得,隻怕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更加上當時那場大水,怕是……”


    賀祥麟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就算是那些村莊還在,隻怕是親人早已經不再了。再去尋找的話,可能找到的是更多的悲傷。


    “師父,您跟我說吧。”


    遁一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原本鬆散幾欲垮掉的身姿,又重新挺直了起來,雙手更是緊緊的握在一起,好像要牢牢抓住什麽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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