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的火光映襯下,滿地的血色在殘月的照耀下分外詭異妖豔。


    一切事物都在這大火肆虐的夜晚扭曲猙獰,張牙舞爪地在一片”畢畢剝剝”的聲音裏痛苦□□,滿帶濃煙和灼熱的扭曲世界,又隱隱似有人無聲地絕望哭泣,哀傷的靈魂在一片火光中沉默崩裂。


    像木偶一般站在那片火海裏的人,就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在越見肆虐的火海裏化為灰燼,黑漆漆的眼眸無悲無喜,空洞得容不下任何東西。


    ”著火了!著火了!”


    ”大家快起來救火!”


    周圍的村民終於被這處的火光衝天和濃烈的燒焦氣味驚醒,紛紛慌張衝出家門撲火,生怕這火勢蔓延讓自家遭殃。


    少年就站在院子裏,看著那些提著水的村民匆匆從身邊經過……誰也未曾多看他一眼,就似他從來未曾出現過,像空氣一般虛無。


    ……


    男人一家都葬身在了火海,在睡夢中,沒有多少痛苦,走上了一個輪迴的終結,獨獨留下這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一直不曾被他們正眼瞧過的孩子。


    村裏的所有人都覺得,男人一家死得太是蹊蹺,為什麽都死了,這被收養的孩子卻獨獨活了下來?從來生活平靜無波的他們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男孩被綁到村裏的祠堂受審。


    “說,是不是你故意放火燒死他們的?”


    “沒有。”


    “那為什麽獨獨你沒被燒死?”


    男孩沉默……


    “我看你這孽障就是記恨平日裏狗蛋他兩對你不好,所以你就下了殺手!”


    “他們就算再怎麽薄待於你那也是於你有養育之恩的父母,你居然下此狠手,連不足月的娃娃都不放過!簡直喪盡天良!”


    “這小畜生居然做下弑父殺母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天地不容,該誅!”


    “對,打死這沒良心的惡毒小畜生!”


    “白眼狼。”


    ……


    如看客一般站在門外的花朵,就看著那被人群圍在中間,被迫跪在地上的孩子沉默地低者頭,出了開始那句“沒有”,就再未多說一句。


    這些愚昧無知的古人,難道這孩子活下來就是錯?他睡在那到處漏風的柴房能睡得好才怪……


    花朵張了張嘴,很想替這孩子辯駁,隻是,一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她隻是個看客罷了。


    她不知道後麵又怎樣了,隻是眼前一幕幕過得太快,最後,隻少年受刑那一幕特別清晰……因為痛入骨髓,所以才最是清晰嗎?


    滿身凍瘡和膿包,隻著一件單薄破舊衣衫的少年被村人吊在了村頭的那棵榆樹下,被村裏最是強壯的男人執著牛鞭足足打了一百鞭子,一鞭一鞭,每一鞭都下足了力道,站在少年麵前的花朵,就看著鞭子一鞭一鞭從自己身上穿過,落在那一直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孩子身上,然後,那一寸寸暗黃的皮膚,就在她眼前破開,露出裏麵鮮紅的血肉,然後,那薄薄的幾層血肉再碎開,下麵是清晰可見的肋骨……


    他看到,一滴滴的冷汗從那孩子額頭滑落,然後,似在眼角匯成一滴灼得人心都疼痛的晶亮。


    比這血腥的場景,花朵見過了不知多少,比這更痛苦的折磨,她也嚐了不少,天下折磨痛楚,她覺得也就那滋味了,沒啥新鮮。


    她覺得,她的心也似那些被貧窮折磨得麻木的村民,看著這孩子無辜受這煉獄般的折磨,心頭竟是連一分的同情都沒有生出,她腦子裏什麽都沒響,就那樣站在他麵前看著,耳邊是一聲又一聲的鞭響。


    從早上朝陽初升到夜幕黃昏,那孩子身上再沒一處完好肌膚……


    衣不蔽體、皮開肉綻的身子全是深可見骨的鞭痕,一滴滴血珠從破開的皮肉沁出,沿著那以白骨為底,以碎肉為壁的溝壑流下,逐漸匯成一股股血流,最後在無力垂下的足趾上聚成一滴沉重得經不住重力牽拉的血珠,“啪嗒、啪嗒……”一滴滴不斷滴落在腳下那冰封的泥土。


    灼熱的血珠化去了滿地的冰冷,慢慢匯聚成一灘小小的、不凝結的血泊。


    少年這白骨外露,似妖鬼的可怖模樣著實嚇著了一眾看熱鬧的村民,沒有哪個正常人這模樣還能活下來的!就是執鞭的大漢也受不住這血腥又詭異的場景,最後幾鞭子草草打下去,便是丟了家夥迴家壓驚去了。


    熱鬧的刑場終於安靜了下來,灰暗的天空開始落下片片雪白的冰涼。


    死了嗎?


    花朵走進那滿身是血的孩子,卻是見著一點溫熱從他鼻尖唿出,在一片冰冷中化作一小片白霧。


    她就站在那裏,看著那孩子始終吊著一口氣沒咽下去,就歪著腦袋吊在那片冰天雪地裏等死,等死麽?


    夜半時分,天上的雪似鵝毛大片,覆了那孩子一身,掩去一身的不堪。


    地上那片暗沉的血色也慢慢被一片雪白掩埋。


    “若不想活了,就不要強撐。”她抬手,指尖虛空拂上男孩有著完美弧度的下巴。


    男孩自然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卻是一滴滾熱的東西,穿過她的指尖,一路而下,撞碎一片片雪花……


    “若你早這般,又怎會受這許多苦楚?”


    喃喃自語,她在與自己說罷了。


    “我殺了他們。”


    這句話,花朵是懂得,因為她看得清清楚楚,在火勢起來的時候,男孩就醒了,他卻隻是從那破敗的柴屋出來,就站在那院子裏,看著那打翻的油燈火舌蔓延,沒有上前去叫醒裏麵的人,更沒有去別家求援……


    本來,男人一家不會這麽輕易死去的,他們那關閉的門窗,卻是成了一氧化碳最好的溫床,所以,連嬰孩都沒怎麽哭,一家子就在睡夢中死去,怕是再醒來,他們都已在黃泉路口。


    在這片冰冷的世界,花朵就站在那孩子麵前,她看不懂他,明明無了活的*,卻又在最後一刻,咬開了繩子,像最低賤的爬蟲一般,爬出了那個他生活了這麽多年的村子,沒有迴頭看上一眼。


    這樣冰冷的天氣,這孩子又怎能活得下去?


    再抬頭之時,她卻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


    “娘,救救我……”


    一身黑衣的女子,蹲在地上,看著那捏著自己衣角死死不放的人,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這麽想活?我成全你好了”。


    “娘……”


    “別亂喊,我婚都沒結,可生不出你這可憐兒子。”


    ……


    也許,這兩人之間是注定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


    魔,也許真的與凡人有些不同的,雖然他那時他還小,對一切懵懂無知,卻是那時所發生的一切,不管時間再是怎麽流逝,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生了他的女人的麵貌,在他的腦海裏,清晰得他閉著眼睛都能將她的麵容畫出,準確到每一個細節。


    所以,當襤褸一身的他再次在繁華的都城見到她時,便是著了魔怔一般怔住了,那明明已經死去,讓他恨得深入骨髓,又禁不住想親近的人,居然活生生站在他麵前。


    一時腦中千般複雜思緒,良久,一切的苦楚終敵不過這血緣的牽絆帶來的來自靈魂的溫暖。


    “娘……”當他終於小聲又惶恐地喊出這兩字時,那人身影已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再次失去的恐懼,讓他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在人群裏努力尋覓,一聲一聲的“娘”,終於讓那匆匆前行的人停了步子。


    “小鬼,你跟著我幹嘛?”


    熟悉的麵容,卻是陌生的冷漠,陌生的聲音,沒有記憶裏的溫柔似水。


    看著他雙眼無神地站在原地,麵上全是悵然若失的神情,黑衣女子勾了勾唇角,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裏,“呐,給你,去給自己買身像樣的衣服”。


    他低頭,愣愣地看著手裏的銀子,再抬頭時,麵前已無了那人的影子。


    一個小小的,不到十歲的小乞丐又怎能保住手裏夠窮人吃上幾年的銀子?所以,轉眼之間,一切都消失在了他眼前,一切就似做夢一般。


    一座城池,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不久之後,定在這裏的兩人再次相遇。


    這次,蓬頭垢麵的他正學著其他乞丐一般,手裏拿著好不容易撿來的破碗,向街邊酒肆的客人討一口能讓自己活命的飯吃。


    隻是,他從來不迴開口說上一句像是“求求你可憐可憐我,給口飯吃”之類的話,隻是沉默地伸手,一遍又一遍在陌生的客人身邊停停走走,隻是,這種不討好的方式自然不討人喜歡,更加上他渾身的髒臭和滿身的膿包,更讓一眾食客厭惡紛紛,。


    “臭要飯的,給我滾開!別來倒我胃口!”


    “滾滾滾!再不滾開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好在這酒肆的老板是個好心人,看他快影響自己的生意了才歎了一口氣,走出來溫聲勸他離開,“走吧,你在這裏我生意就沒法做了”。


    他壓抑著快湧上喉嚨的唾液,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美味食物,在剩下的唯一一點點自尊與對食物的渴望之間,這次,他終於鼓足了勇氣,頭低得可怕,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向著最近的男人祈求:“求求你,給我點吃的吧?”


    結果,自然是如他所料,那人對他擺擺手,叫他滾。


    “等等。”


    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一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響起,他轉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吃東西,就乖乖聽我命令,你做得到嗎?”


    他猶豫了一下,卻是最終點了點頭。


    這人身上有一種讓他眷念非常的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又讓他極度渴望得到的東西,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乖乖聽話,讓他做什麽都可以,這樣,可不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去把手洗幹淨,洗好了就過來。”她指了指旁邊的小水池。


    他愣了一下,便是轉身去乖乖洗手去了。


    “張嘴。”


    他聽話地乖乖張嘴,就看到那人夾了一片鹵牛肉遞到他的嘴裏,“這家賣的鹵肉味道不錯,你嚐嚐”。


    他下意識的閉嘴,然後,舌頭觸及那有些幹的肉片,隻這一瞬間,早已習慣了餿飯髒物的味蕾竟是興奮起來了,原來,這是世上有這般美味的東西,嘴裏產生的越來越多的唾液,讓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後,他小心地嚼了一口,在唾液的滋潤下,鹵汁的味道充盈了整個口腔,他覺得,他的靈魂都在跟著這絕世的美味起舞,受過諸般苦楚,換來這頓美味,值了……


    “好吃嗎?”


    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好吃就多吃點。”


    然後,她一筷子一筷子將那一大盤的鹵牛肉全喂到了他的嘴裏。


    再美好的相聚,終是有個別離,若是可以的話,他想那樣一直一直,坐在她對麵獨享片刻的時光安寧,可是,現實那般殘酷,這片刻的溫暖不如沒有。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張了張嘴,壓在喉嚨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


    可以,帶著我嗎?


    *


    後來,他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加入了城裏的丐幫,在那些人的帶領下在固定的地點討飯,或是改一副麵容,假裝斷手斷腳,或是有絕症在身,博得世人的同情,掙得他們腰間不輕易給出的銅錢。


    渾渾噩噩,他日複一日過著這樣的日子,就為了那一日一個的快餿了的饅頭,隻是,那早試過了世間美味的味蕾,始終忘不了那個味道,尤其夜深人靜時刻,總是攪得他整個靈魂都不安寧,一個饅頭,又怎能滿足他被嬌慣過一次的胃口?


    正是青黃交接之時,乞討的東西也少了,幫裏的人開始教他們這些新人去偷。


    那日,天朗氣清,街上行人很多,在幾個資曆老些的乞丐的監視下,他看準了那個站在書攤邊認真看書的書生,正準備下手時,卻是轉眼瞟見不遠處茶肆下那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像是被什麽燙到了一般,他收迴了手,低下頭時,麵色已是緋紅一片。


    他不想讓這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後來,不知為何,他很怕再遇到那人,每日盡量去曾經與她碰過麵的地方,即使遠遠看到她的身影,他也會一溜煙地跑得好遠好遠。


    隻是,所謂的“丐幫”也不過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沒多久,他就發現了,這些人會把新收留的長得好看的不論男女都賣到那些叫做青樓的地方。


    在城裏待了這麽久的他,還是或多或少知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看著那些孩子哭叫恐懼地被人拉走時,他就知道了……隻是,他沒想到,這樣的命運,會落在自己身上。


    隻是,他沒想到,那人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才多久不見,怎麽活得越見不像樣子了?”


    ……


    “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喂,小子,不許哭,你那副可憐樣是做給誰看的?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想在這世界活下去,就要自己不斷變強。”


    ……


    “你,為什麽要對我好?”


    “對人好還要理由?告訴你,隻要姐姐我高興,想對誰好就對誰好!”


    ……


    “他們說你是魔。”


    “魔又怎樣?”


    ……


    “丫頭,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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