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們把穆雪寒塞迴原先那個牢房,又把郭賢推入李玉群所在的牢房。一男二女麵麵相對,場麵頗為戲劇。


    牢頭晃動著手裏的鑰匙串,似笑非笑地說道:“都是一家人,你們好好聊。”


    獄卒們還未走遠,李玉群就忽然撲到郭賢身上,對著這人清俊的臉龐狠狠揮拳。


    郭賢生來體弱,打不過李玉群,隻能不斷詢問:“李大人,你瘋了嗎?你打我作甚?”


    李玉群冷笑道:“我是穆雪寒的男人,你說我打你作甚?”


    郭賢大驚失色:“你說你是雪寒的什麽人?”


    穆雪寒抓住牢門大聲尖叫:“李玉群,你胡說什麽!你閉嘴!”


    李玉群是一條被逼到跳牆的瘋狗,他怎麽可能閉嘴?他詳細描述著自己和穆雪寒的奸情:“你不知道吧?我與夫人剛成婚三日,迴門那天,穆雪寒就在穆家的後花園勾引了我。她裝作崴腳,倒在我懷裏,用香帕拂我的臉。”


    郭賢聽見這話竟然放棄反抗,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李玉群掐著他的脖頸,惡意滿滿地說道:“她姐姐懷孕之後,她看出來我忍得辛苦,送上門來與我野合。我就在假山的洞穴裏要走了她的第一次。”


    郭賢猛地一顫,然後狠狠揮拳:“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最清楚。你隻是不願承認自己被玩弄而已。哈哈哈,見到你,我忽然高興起來。因為世上還有一個傻子與我一樣,竟然願意為了穆雪寒這種貨色賠掉一生。”


    兩人扭打在一起,相互揭開最痛的傷疤。


    穆雪寒頭抵牢門,一聲都不敢吭。她知道,自己苦心維持的形象就在此刻徹底崩塌了。


    幸好兩間牢房還隔著一條過道,否則這兩個男人說不定會聯手殺了自己。扭打的間隙,他們朝她看過來的目光是那樣冰冷厭憎。


    阿狗站在走廊盡頭,雙臂環著前胸,笑嘻嘻地欣賞這一幕。他忽然發出感慨:“兄弟,好在你已經變心了,否則你也會像那兩個傻子一樣被利用到死。”


    衛英彥迴以苦笑。


    他其實早已經被穆雪寒利用到死。而且重生之後,他甚至還想彌補上一世的遺憾,把最好的一切全都奪過來,獻給穆雪寒。幸好他先一步遇到還清醒著的國師,這才擺脫了更為悲慘的命運。


    幸好……


    想到那人,衛英彥低聲詢問:“國師去了哪裏?什麽時候迴來?”


    阿狗搖頭:“我也不知。大統領隨主上一起去的,不會有事。”


    衛英彥沉默點頭。他知道不會有事,卻依舊擔心。


    一名獄卒帶著一紙公文匆匆跑進來,大聲說道:“郭賢協助犯婦穆雪寒逃獄之事,上峰已經稟明左相。左相有令,命我等明日早上將犯婦穆雪寒轉移到詔獄的水牢裏去。”


    詔獄是飛羽衛下轄的牢獄,比之天牢更血腥恐怖,而其中之最便是水牢。


    水牢完全密閉,暗無天日,濁臭的水浸泡過不知道多少死囚,毒性勝過屍毒。水中還有螞蟥、屍蟞等蟲子,會往人的皮肉裏鑽。


    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囚犯隻要在水牢裏待上三日,便會皮膚潰爛,生不如死。


    李玉群和郭賢相互毆打唾罵的聲音停止了。穆雪寒的啜泣消失不見。看來他們都已經聽聞這個噩耗。


    衛英彥用口型無聲說道:“今晚或許會有人來闖天牢。”


    阿狗對著他豎起大拇指。掄起關門打狗,這位兄弟比丐幫九袋長老還厲害。


    穆雪寒即將被送去詔獄的消息傳播得極快,不出半日,整個臨安城都知道了。至於郭賢幫助穆雪寒逃獄的原因,官差們沒說,大家各有猜測,眾說紛紜。


    是夜,李玉群抓著地上冷掉的飯菜,像狗一樣進食。他和郭賢扭打的時候把夫人送來的食盒撞翻了。這件事讓他極為懊悔。


    郭賢坐在角落,雙手抱著腦袋,整個人一動不動。下午打完架,他就變成了這樣。許是受不住醜陋真相的打擊,失魂了。


    穆雪寒顫巍巍地問:“姐夫,他們要送我去詔獄水牢,我渾身都是傷,會被泡爛的!姐夫你能不能托人給姐姐送信,叫她在外麵想想辦法?”


    李玉群抬起頭,麵色極其恐怖。


    “你是怎麽有臉提出讓你姐姐替你想辦法的?穆雪寒,你是不是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麽寫?”


    穆雪寒不知廉恥,隻知道自己這副皮囊絕對不能毀掉。


    她哭著說道:“我是她嫡親的妹妹,你是她的夫君,救我們出去難道不是她的本分嗎?她若真的賢良淑德,便不會拒絕。再不然,你讓她進來與我見一麵,說幾句話。她找不到門路疏通關係,我找得到。”


    李玉群警覺起來。


    他立刻逼問:“嚴若鬆見過我倆苟合,他恨你入骨,絕不會來救你。你有什麽門路?莫非你在外麵還有姘頭?”


    穆雪寒一時啞然。


    她的沉默就是默認。李玉群丟掉手裏的飯團,狼狽至極地低笑起來。


    “好啊,好啊,我竟被你玩弄得這般徹底!”


    失魂落魄的郭賢也在這時抬起頭,一雙陰森的眼瞳直勾勾地看著穆雪寒。


    穆雪寒慢慢後退,表情慌亂。


    就在此時,四周的壁燈竟然同一時間熄滅,今夜陰雨,窗外沒有月光,牢房瞬間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


    關押在各處牢房的犯人們紛紛躁動,有人吼叫,有人怪笑,還有人把銅鎖扯得哐哐作響。


    過了片刻,聽見響動的獄卒們舉著火把跑進來,手中長刀出鞘。


    火光照亮周圍的一切,李玉群和郭賢瞪大眼睛看著對麵,表情仿佛見了鬼一般。


    獄卒們察覺異樣,匆匆走過來,也都駭然色變。


    隻見對麵牢房的銅鎖被打開,牢門大敞,裏麵空空如也。穆雪寒竟然逃出生天了!


    就在方才那片刻的黑暗中,有人溜進來帶走了她。她說她有門路離開天牢,還真的不是虛言。


    李玉群麵色變了幾變,最終慘笑道:“花這麽大力氣把你救走,穆雪寒,你的裙下之臣還真是手眼通天。我這大理寺少卿在你的尋芳錄裏怕是都排不上號吧?”


    郭賢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踉蹌著走到牢門邊,雙眼死死瞪著對麵。他為了救穆雪寒身陷囹圄,命犯死罪,一轉頭,那人竟被另一個男人救走了。


    自己算什麽?墊腳的石頭嗎?


    二人沉浸在巨大的痛悔中,隻覺人生毫無意義。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看見兩個獄卒把尖叫掙紮的穆雪寒押送過來。


    李玉群眨眨眼,這一幕真的好生熟悉。


    撲通一聲悶響,穆雪寒被獄卒狠狠推入牢房,摔倒在地。又是哐啷啷一陣響,銅鎖換了一把,鐵鏈加粗許多。


    李玉群咧開嘴,神色有些瘋癲地問:“穆雪寒,你怎麽又迴來了?”


    穆雪寒怎麽知道自己會迴來?她剛被人救出去,還來不及高興,外麵就冒出許多黑衣人,把她和幾個綠林好漢按倒在地。恍惚中,她還以為時光倒流,又迴到了中午的亂葬崗。


    為什麽?為什麽她的每一條生路都會被這些黑衣人堵死?她好恨!


    穆雪寒用力抓住地上的稻草,表情十分猙獰。然而下一瞬,她就忘了唿吸,忘了思考,忘了反應。


    隻見刑部尚書崔義朋被反剪雙手押入天牢,身上隻穿著一件薄薄的褻衣,頭發披散,滿身狼狽。


    他一路走一路叫囂:“本官在家睡得好好的,你們憑什麽抓本官?本官的父親也是二品大員,他明日便會遞上奏本,參你們挾勢弄權!”


    牢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你雇來救穆雪寒的人都已經被飛羽衛抓去了詔獄。不出一個時辰,他們就會供出你。你死不承認也行,明日等著九千歲來提審吧。十八種酷刑,我看你能受幾種。”


    “對了,前日你派人打聽穆雪寒關押在哪個監牢,國師的暗衛順藤摸瓜,早就盯上了你。國師明令嚴查的大案,你也敢插手,我敬你是條漢子。”


    聽說自己早就被國師盯上,隻等著甕中捉鱉,崔義朋整個人竟都軟成了一灘爛泥。


    獄卒們提他衣領,他站不起來。獄卒們抬他身體,他手腳亂晃。折騰了一番,獄卒們隻好把他拖到李玉群的牢門前,打開銅鎖,扔了進去。


    這個大家庭又添一口新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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