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抓住你了!”阿狗吱哇亂叫。


    衛英彥捏住書生的下頜,迫使對方張開嘴,對著齊修命令:“看看他牙槽裏是否藏毒!”


    被使喚的齊修不耐地嘖了一聲,卻因此事為方眾妙的交代,隻能走過去彎腰細看,而後搖頭:“沒有藏毒。”


    衛英彥這才鬆開書生的下頜,一隻手反剪對方雙手,一隻手掐住對方後脖頸,惡狠狠地問:“說!你是誰?”


    阿狗撲上去,裏裏外外搜索書生全身。


    “沒有找到穆雪寒的荷包!”


    他大為失望,抽出書生的一隻手,放在鼻端用力嗅聞。


    “是這個味兒,錯不了!他把荷包藏在別處!”


    被吸著手指的書生表情劇變,卻不是因為被冒犯,而是因為這些人提到了穆雪寒的名字。他本打算編造一個謊言把自己的身份掩蓋過去,現在看來卻是不行了。


    也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他眼睛一瞪,青筋一鼓,竟然狠狠把自己的舌頭連根咬斷。


    一截爛肉掉落在地上,隨後是噴湧而出的大汩鮮血,這狠絕的場景就連齊修都驚愕了一瞬。


    他一腳踩在那斷舌上,冷笑道:“是個狠人。”


    衛英彥先是震驚,隨即一拳打在書生的後腦,氣急敗壞地唾罵:“蠢貨!”


    書生被打得半暈過去,一邊噗噗吐血,一邊咧嘴大笑。他笑也笑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鮮血滿麵橫流。


    自己淒慘成這副模樣,他卻還在為保護了穆雪寒而高興。他閉上眼,等著鮮血流光,等著死亡降臨,整個人十分平靜。


    阿狗搖搖頭,感歎道:“真是癡情。為了穆雪寒連死都不怕。”


    齊修睨了衛英彥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是你的同道中人。”


    衛英彥沒有時間與齊修計較,他立刻掀開帳篷,命人找來大夫給書生止血。


    書生從側躺換作平躺,雙眼無神地看著帳篷,依舊咧著嘴無聲大笑。


    大夫匆匆趕來給他止血,略一把脈,說道:“此人早年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根骨已毀,體弱多病,壽數不長。他這次咬舌自盡,失血過多,隻怕活不了幾天。”


    衛英彥點頭道謝,遣退大夫。而後他走到書生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此人。


    書生仰躺著迴望他,眼睛裏倒映出他的身影,卻又仿佛根本不曾將他看見。


    在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刻,他在想著誰,念著誰,祈求誰的平安?衛英彥不用思考也能猜到答案。


    這人簡直與上一世的他一模一樣。為了那麽一個虛情假意的人葬送自己一生,至死都活在愛的虛幻和滿足裏。


    然而,他們這些工具的死亡,能夠換來穆雪寒的一絲絲在意嗎?


    想到梁和玉死時的場景,衛英彥萬般譏諷地笑了。


    他們這些人在穆雪寒的眼裏隻是打碎的一個杯子,惋歎一聲就是極限。須知再名貴的杯子,世上總有更好的能將之替換。


    “你這一生都是笑話,你知道嗎?”他半蹲下去,低聲嘲諷。


    書生咧開嘴,嗆著鮮血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他還在笑,笑自己將心愛之人保護得很好。他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阿狗氣得破口大罵。


    齊修迴到桌案後,靠坐著太師椅,慵懶開口:“線索又斷了。衛英彥,把此人送去寧遠侯府,向國師請罪吧。你是第一次辦差,沒有經驗,即使搞砸了也不丟人。”


    衛英彥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齊修。他似乎把這些話聽進去了。


    阿狗跳著腳大喊:“兄弟,你別信他!這可太丟人了!咱們再想想辦法!”


    躺在地上的書生眼神恍惚了一瞬。原來想要害穆雪寒的竟然是國師!幸好自己當機立斷咬掉了舌頭!


    他越發感到慶幸,喉嚨裏連續發出古怪的笑音。


    齊修也低低地笑起來,再三慫恿:“衛英彥,去向國師求助吧。她早就知道你是廢物,不會責怪於你。”


    衛英彥的麵皮輕輕抖動著。因為辦砸了差事而去向方眾妙請罪,那樣的場景他隻是想想都覺得無法忍受。


    他可以戰死沙場,卻不能以一個失敗者的形象出現在方眾妙麵前。方眾妙失望的眼神對他而言猶如萬箭穿心。


    阿狗蹲在書生身邊唉聲歎氣。


    書生咧開嘴,依舊在嗬嗬地吐著笑音和鮮血。能為穆雪寒而死,他感到心滿意足。


    然而漸漸的,他扭曲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神色從得意癲狂變作驚駭莫名。


    隻見衛英彥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一粒白色藥丸,找飛羽衛要來一碗水,將藥丸泡開,變作一張柔軟的人皮麵具。


    他把碗裏的水潑在書生臉上,衝掉血跡,而後用人皮麵具蒙住書生的五官。


    片刻後,麵具上的水分幹透,變成象牙一般堅硬的質地。衛英彥口中念誦著古怪的法訣,將麵具從書生臉上拿開。


    他手中赫然出現一張與書生一模一樣的臉。


    “戴上它,易容成書生,去城中走動。你不是鼻子很靈嗎?書生的同夥必然沾著他的氣味,你遇到了就能認出來。他們見書生許久未歸,必然會出來找。你們很快就能碰麵。”


    衛英彥把麵具拋給阿狗。他剛才暗暗打量過,阿狗是條細狗,身高體格與這書生相差無幾。


    “你會模仿聲音嗎?”衛英彥又問。


    但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模仿他人聲音是暗衛的必修課。


    阿狗愣愣地接住麵具,愣愣地站起來,愣愣地張開喉嚨,發出嗬嗬的氣音。


    衛英彥:“……”


    國師的暗衛真他娘的是人才!


    阿狗瞬間露出嬉笑的表情,用書生的聲音說道:“兄弟,我早就說過你是幹大事的。”


    阿狗把麵具覆在自己臉上,堅硬的外殼觸及到他的體溫,迅速變成蠕動的麵團,緩緩將他的五官包裹。一息之間,阿狗變成了書生。


    衛英彥飛快扒掉書生的衣服,拿出帳外叫人洗,洗掉血跡之後用火烘幹,送來給阿狗換上。


    又過了兩刻鍾,一個書生赤條條地躺在地上,一個書生穿著斯文的長衫,輕輕咳嗽著站在帳內。二人一個眼神驚駭,一個目光戲謔。


    齊修盯著衛英彥看了幾眼,鼻端發出一聲哼笑。這人腦筋轉得倒是很快。不過,若是沒有國師給他的好東西,這差事他辦不了。


    衛英彥找來一個麻袋,將書生塞進去,而後一把扛在肩頭,掀簾子出去。


    臨走時他交代阿狗:“我先帶他走,你稍後再離開。我們見機行事。”


    書生在麻袋裏劇烈掙紮,發出嗬嗬的聲音,這次卻不是在笑,而是絕望的呐喊。


    他的身份很麻煩,若是與穆雪寒扯上關係,後果極其嚴重。那樣一個冰雪造就的人,怎麽能因他而名聲盡毀,身陷囹圄。


    衛英彥抓住帳簾,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齊修,一字一句地說道:“隻有一種情況,我會向國師請罪。那必是因為我快死了,再也不能向國師盡忠。”


    話落他大步前行,漸去漸遠。


    齊修眯眼審視著他的背影,冷哼道:“好一個三姓家奴。你以為你的忠心值幾個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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