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話音剛落,梁和玉的麵相就變了。


    他本是吉星高照,官運亨通,榮華富貴的命格,此時卻是煞氣衝宮,兇星落陷,橫死之相。


    穆雪寒瞳孔緊縮了一瞬。


    人若是遭遇生死危機,或是撞上大運,麵相會在此事應驗之前就發生改變。所謂預兆是早於既定命運的警示,是有重大借鑒意義的。


    但穆雪寒在梁和玉的臉上卻沒有看見絲毫預兆,否則她不會下這一步棋。


    梁和玉人脈極廣,手腕通天,耳目眾多。截至目前,他是對穆雪寒幫助最大的一個人。便是將來能夠手掌兵權,鎮壓國運的衛英彥都差他許多。


    而今,隻是為了孔香這麽一隻小小螻蟻,穆雪寒竟然折損一條左膀右臂,她心裏何止是難受,她都快氣瘋了。


    然而不知想到什麽,她瞳孔狠狠一顫。


    她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預兆之所以沒出現,不是她的眼力出了問題,也不是上天忘了示警,而是因為方眾妙的壓製。


    當方眾妙對梁和玉說出“你罪該萬死”這句話時,預兆即刻顯現。


    這場景像不像……


    穆雪寒艱難地吞咽著口水,不敢置信地忖道:這場景像不像傳說中的言出法隨?所以方眾妙不僅能窺探天機,還能擺布命運?


    穆雪寒的腦子一陣嗡嗡作響,恐懼感鋪天蓋地而來。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將要麵對的竟然是如此強大的一個對手。隻聽坊間傳言,她竟絲毫沒有實感。


    國師尊位還在帝位之上。這滔天的權勢怎會是僥幸所獲?方眾妙沒有一點真本領,壓不住這許多的強龍和地頭蛇。


    是自己太過傲慢,以至於輕視了敵人。穆雪寒不斷反省著自己,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她看向梁和玉。


    梁和玉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兩名身強體壯的家丁捂住嘴,拖了下去。他的命運與先前那個丫鬟一樣。他也會變作一具屍體,蓋上一層稻草,拖到後山的亂葬崗隨意扔掉。


    可他是大內總管啊!他在大周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你方眾妙怎麽能夠動用私刑?


    穆雪寒心中憤怒,卻不敢站出來呐喊。


    她以為在場這許多身份貴重的賓客,總有那麽一兩個會跳出來阻止方眾妙僭越的舉動。如此一來,梁和玉還有救。


    然而,並沒有任何人為梁和玉求情。


    方眾妙垂眸看著孔香,語氣淡淡地說道:“小侍妾,有一句話你說得很對。在我這裏,無論多少個禦賜之物,我都摔得起。同理,無論多少個大內總管,我也殺得起。”


    話落,她看向齊修,笑著說道:“九千歲,稍後勞煩您迴宮告訴皇帝一聲,叫他重新挑一個手腳利索的人伺候。往後再派人來我府上,切莫找這種辦事不利的貨色。”


    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齊修和史承業等人卻沒有顯現出驚容。就連大長公主也隻是勾勾唇角笑了一笑,並不斥責方眾妙對皇權的冒犯。


    聽不見心聲的那些賓客本還覺得國師太過猖狂,損了天顏,實乃大逆不道。但他們很會看人臉色。


    當他們發現九千歲竟然客客氣氣應諾,還代替皇帝頗為誠懇地道歉之後,他們才真切地體會到,大周的天已經變了。皇權不再唯吾獨尊。


    院子裏安靜到詭異。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方涵低下頭擦擦額角的冷汗,而後瞟了好兄弟餘飛虎一眼,用口型無聲問道:“我姑母一直這樣威武嗎?”


    餘飛虎冷笑。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姑母,我親姐,把我爹娘的骨灰都揚了,你敢信?


    方眾妙輕輕拊掌,笑著說道:“好了,無事了。地上這些碎片,稍後我會刻成平安符,送去諸位家中,算作今日賠禮。”


    國師為皇上雕刻的遮天符連天譴都能擋住,她雕刻的平安符自然也有神效。


    一句話的功夫,原本死氣沉沉的院子便煥發出勃勃的生機。大家紛紛喜笑顏開,大聲道謝。歡樂的氛圍驅走了死亡的陰霾。


    方眾妙側過身子,對方涵交代道:“涵兒,給我端一杯酒來,我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方涵身上。他今日三番四次露臉,這可是無上的榮耀。


    方涵連忙應諾,心中充斥著感激與喜悅。生活會好起來的。兒子與女兒都能平安富足地長大。


    他很快端來一杯酒,雙手奉給姑母。


    方眾妙對著客人們高高舉杯,笑著說道:“來,我們同飲此杯。”


    大家紛紛舉杯,大聲應和。


    方眾妙忽然斜睨後方一眼,命令道:“小魚兒,把你杯中的酒換成茶水。”


    偷摸給自己倒酒的餘雙霜脊背一僵。穿著郡主禮服的黛石立刻把她手裏的酒杯拿走,換成熱茶。


    齊修無奈搖頭,曲起指節給了幹女兒一個暴栗。


    眾賓客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歡暢的氛圍裏,方眾妙抬手仰麵,把酒一飲而盡。入喉是一線辛辣,入心卻是酣暢淋漓。


    眾人也連忙跟著飲酒,而後笑聲再起,熱烈喜慶。隻要國師給幾分臉麵,願意共飲一杯,對在場眾人來說就是莫大的榮光。


    穆雪寒也喝下一杯酒,嚐到的卻隻有灼燒的憤怒和不甘。她想要的未來就是方眾妙的今日。


    她以為女人在這條路上會行進的非常艱難。靠自己肯定不行,唯有靠男人。可是方眾妙做到了她以為絕無可能做到的事。


    憑什麽你就可以?


    你行我也行!


    穆雪寒滿上一杯酒,垂眸看著杯中的自己。命宮裏熒煌濃烈的紫氣讓她不甘憤怒的心漸漸恢複平靜。


    不管用什麽手段,能笑到最後的人才算贏。方眾妙,你的氣運我先拿走一部分,餘下的日後必然來取。


    穆雪寒把這杯酒也一飲而盡,麵上帶出幾分笑容。


    梁和玉因她而死,她也隻是黯然神傷了一瞬。不,或許她的黯然神傷僅僅隻是因為自己少了一個助力。看見她這副無情無義的模樣,衛英彥齒冷,心更冷。


    對於這樣的女人,他若還留有一分念想,那就是白活一世。


    他轉而去看方眾妙清瘦的背影,眸中散去陰冷,隨即滿飲一杯。


    方眾妙對著孔香說道:“你下去洗洗臉,換一套衣裳吧。今日叫你受了驚嚇,是我這個當主人的照顧不周。我送你一瓶養顏酒做賠禮如何?”


    孔香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喜滋滋地點頭:“謝謝國師大人。國師大人您真好。”


    方眾妙笑了笑,擺手道:“去洗漱吧。”


    嚴若鬆走上前,十分鄭重地道謝,然後才帶著孔香去了偏院。他是男人,本不該陪著妾室來後院更衣,這樣有損一家之主的尊嚴。可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直到即將失去的刹那,他才猛然間發現,原來孔香對自己而言已如此重要。


    當初將她納進府門,不過是一場利用。他心中有愧。


    孔香從侯府丫鬟的手中接過幹淨衣衫。她沒讓人伺候,自己笨手笨腳地穿上。


    洗了把臉,對著銅鏡照了照,她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容,迴過頭,對著依舊失魂落魄的嚴若鬆說道:“伯爺,你想跑出來幫我求情,我都看見了。”


    她沒有問:你最後為何還是不曾站出來?


    她看見伯爺並不打算放棄自己,這就夠了。


    嚴若鬆的眼睛裏忽然湧出淚水。


    他緊緊抓住愛妾的肩膀,從身後將她禁錮,把無地自容的一張臉埋在她充滿馨香的頸窩裏。


    他想說:我本打算用爵位換你平安。


    他想說:我不能保護你,真是抱歉。


    可到頭來,他什麽都沒能說出口。是國師,是史家姑奶奶,是十幾位心善的夫人救了他的孔香,不是他自己。他永遠虧欠這一筆。


    孔香轉過身,輕輕抱住伯爺,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您別難過,我沒被嚇到。我以後還幫您氣穆雪寒。”


    嚴若鬆心神俱震。他猛地抬頭看向愛妾,不敢置信地問:“你都知道?”


    孔香難過地點頭:“我都知道。您納我為妾不是因為喜歡,是為了報複穆雪寒。我不在意,我隻要能跟您在一起就好了。”


    嚴若鬆死死看著她的雙眼。這雙眼沒有怨恨和後悔,隻有濃烈的歡喜和愛慕。如此純粹的情感,他怎麽配?


    嚴若鬆抱緊愛妾,不斷輕撫她腦後的發絲,哽咽低語:“日後我會用性命保護你,我發誓。”


    然而此時的他並不知曉,這份誓言,他早已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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