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爺。”正給外邊菜地澆水的沈靈竹,看見他麵色有些虛白,連忙喊家裏來個人一起攙住他。


    沈德賢卻蹲下扶著她肩膀問:“小竹子,方才夏裏長過來說過些什麽?”


    他素知這孩子心直口快,不會瞞什麽事。


    看見鬆竺跑出來,他揮揮手道:“沒事兒,你給我倒碗涼茶來。”


    “二爺爺真沒事?”


    “沒,別囉嗦,我渴。”


    “我馬上取來。”


    沈靈竹眼見族兄就這麽被打發走,斟酌一下說:“二爺爺,您真覺得沒有我爹每年撥銀子,族學可以維持得下去?”


    迴來那天她雖然僅在族學呆了半天,但也看得出來多數男孩玩鬧的多,還不如二進院做女紅的女孩兒們用功。


    太過輕易得到,且身處安逸的環境,讓他們忽略到平常人求學的難度。


    而年齡在十二歲以上的,又非常少,僅有五六個被老秀才專門辟室教導。


    很可能到十二三歲還沒顯出天分,家裏大人覺得勞力長成,叫走做工去了,比如夏旺就是這個年齡退學的。


    “大家願意送孩子上學,一是北溝的田地少,農活不忙。


    二是學裏免費管一頓午食,且五天一頓肉。


    如果突然收錢,很多人都有意見,到時候他們可不會管族田祭田夠不夠供應開支。”她巴啦巴啦說一長串兒。


    沈德賢越聽臉越白,最後喃喃道:“難不成將族學交給夏童生,他就不收錢?


    將族產讓渡他姓,沈家的臉麵往哪擺?”


    “那就各憑本事唄,我伯讀書時,也沒免費的,且因供應起不起,祖父母隻讓我爹上了一二年的學,想來當時族人伸援手的不多。


    而這十多年來,族人都在吸我大伯的血。”她現在突然能理解大伯為什麽處處維護池二爺。


    而後者一直往族學貼錢,何償沒有彌補曾經缺失的緣故。


    沈德賢聽完她平平淡淡說出最後一句,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大伯有怨?”


    “沒有吧,不然也不會資助十幾年。


    這隻是我自己看到想到的,您老人家定然也懂。”不過是在大伯中進士後被迷了眼,忘卻沈家僅是小小山村的一員。


    沈靈竹以為他們都算是老實本分的農家人,居然沒借大伯的勢行商置業。


    連自家那個還未謀麵的老爹,也未做過什麽大商貿。


    當然,族裏不在鄉間惹事,就是對大伯最大的支持。


    希望池二爺在外邊保持一貫作風,不沾惹閑事。


    ……


    “阿嚏!”江麵一艘船尾,瘦下好多的池二爺連打數個噴嚏。


    黃如月抱一件氅衣給他披上,“伏裏有寒,身體才剛好就來吹早上的江風。”


    “娘子,我覺著是大哥和孩子們想我了。”池二爺穿上任她係好衣繩。


    黃如月輕嗬兩聲沒說話,倆閨女才不會想你,之前把倆小人兒扔給婆婆,稍大些又丟給兄長,你帶過她們幾次。


    池二爺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他從前年輕嘛,自己還沒玩夠哪有時間領倆小屁孩兒玩。


    “那個,迴家以後我就去京城接她們。”他知道娘子不高興,可他真心覺得大哥大嫂比自己兩口會教孩子。


    然而池二爺卻不知道物是人非,哦不,現在物也不同,都已被抄走。


    像沈靈竹此刻給二爺爺坐的小竹椅,就不是原來家裏的。


    不過沈德賢連喝兩大碗甘菊茶,臉色恢複後就起身要走,還和關心他的胡氏、沈鬆竺等人道:“族學,就按族裏各家的投票來辦。


    鬆哥兒今天別上工了,一家家通知到族學前的打穀場商議。”


    說完,他背著手先走,沈鬆竺和胡氏再告假一天,追將上去。


    沈靈竹盯著老頭兒塌下的腰背,總覺得族學一轉手,二爺爺要好久挺不直背。


    她迴過頭來,發現師姐正搖擺著二爺爺方才坐的竹椅若有所思。


    待要開口喊人時,大伯母抬手製止她,兩人退迴到菜地邊,師姐還在翻動椅子。


    “二姐是要比著再做個,想拆掉還原一次?”竹椅是大伯做竹床時,順手做出的,座麵尺許高,椅靠也高,背靠上去再隨意的伸展雙腿,很舒服。


    胡氏道:“不像,看著像是在試試怎麽改更舒適。”


    “那肯定是躺椅最舒適,大集上布店的老板就有一把。


    他躺在上麵扇著蒲扇偷睡,可好玩兒了。”沈靈竹說完,聽到大伯母問是不是翹著二郎腿,一晃一晃打著節拍。


    她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如果椅子隨他搖動,更……”


    話音未盡,她猛得想到什麽,啪啪拍自己額角。


    胡氏快速抓住她手:“作甚呢?疼。”


    “不是大伯母,誒,我跟你說不明白,得和二姐說。”沈靈竹輕鬆抽迴手,轉身跑到師姐跟前。


    說道:“二姐,搖椅?對不對?”


    “嗯,昨天見到布店老板的躺椅,才有這想法。


    不過我沒做過,得試驗幾番。”沈妙竹翻轉著竹椅,裏裏外外上上下都用手軋軋尺寸。


    “我去拿紙筆。”沈靈竹丟下一句話,衝迴房間找紙筆。


    家裏做木工的好處就是,製出一把把沾墨就能畫東西的竹筆。


    師姐每次做飯時,都會抓機根燒成炭筆來用,挺方便的。


    隻是不等她送出紙筆,師姐已拎著椅子迴來,還與大伯母邊說邊笑。


    她不明所以的近前細聽,原來師姐在講以後做兩個嬰兒搖床,省得弟弟妹妹翻身打仗。


    胡氏笑道:“還早還早,三翻六坐七爬,他們八九月才會來。


    我是不懂什麽圖紙的,那個什麽椅,畫好等你大伯迴來看看。”


    “必須得大伯斧正才行,我從沒動手做過。”有些東西,沈妙竹也僅限紙上談兵,看見師妹拿的炭筆,她道不行,說還需要用狼豪、羊毫或兼毫筆。


    沈靈竹舉手道:“我找夫子借去。”


    胡氏不讓她去,找來打雜的一個沈家少年,到族學去借。


    由於各種筆需用不同稠度的墨,沈妙竹準備下好幾個磨墨盤。


    沈靈竹則殷勤的給師姐鋪紙研墨,一定要親眼看師姐怎麽畫的。


    但等她真正看到師姐畫圖,沒堅持多久就溜走,胡氏問她為何不再看。


    她道:“看不懂,眼花。大伯母,我是不是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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