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二爺的閨女?”問路老者瞬間知道她二人身份。


    沈靈竹和師姐同時頷首,然後她鼻翼微動,道:“您,酒鋪出來的嗎?”


    “好眼力,不愧是池二爺的閨女。


    某家是老泉口耿家醉仙酒坊,昨日聽聞沈老爺離開縣城歸家,特來拜訪。


    還請兩位姑娘通傳一下。”問路老者乃是酒坊的老板耿老東家。


    聽他道明身份,沈靈竹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爹欠了您酒錢?”


    耿老東家微微一愣,隨即搖頭,但師姐已經猜到些:“欠的糧食?”


    “這……還是麵見沈老爺時再說,如何?”老東家輕輕頷首,他兒子在正月裏就預付池二爺五百兩的麥子錢,說好的糧食下來後多退少補,哪裏料到沈家被抄,那一車車糧都被縣衙運走。


    沈靈竹看他表情,就知數目定然不少,她都快佩服死池二爺了,到時侯沒生個兒子都對不起他這折騰。


    得,這下菜也買不成,兩人引著耿東家到族學之時,大伯正在與人說話。


    而且還有三三兩兩的孩子前來上課,一時間族學裏到處都是孩子們的聲音。


    他們有的與沈靈竹姐妹相熟,就會上來打聲招唿,可兩人都不大記對方名字,隻能含糊其辭應付。


    更可怕的是沈靈竹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兩位夫子,引得教授女紅的女夫子頻頻皺眉看她。


    而據大哥說,這一位恰恰還是族裏的一位大歸的姑母。


    剛剛還在和大伯母商量,讓她們再繼續學習。


    千萬不要啊!


    沈靈竹再沒此刻更讚成他們家不適合住在族學。


    而正接待耿東家的沈淮,也無比希望盡快找個穩妥地方住下。


    孩子們好奇心重,時不時跑來他們暫時休息的偏房看看,過幾天平不齊帳的話,估計還會有更多鄉鄰們找來,委實影響自己也不利孩子們安心讀書。


    唉,族學果然如同二堂伯所言不宜居。


    沈靈竹送茶水來時,剛好聽到大伯說:“耿老掌櫃請放心,這銀子我認的,還請您將契書放好,一有結餘立刻還上。”


    她瞄了眼桌上的契書,赫然蓋著沈池兩字的紅印。


    “沈老爺的為人,老朽絕對信的過,銀子的事不急。


    隻是……”耿老掌櫃頓了頓又道:“當初托您名帖的福,為我們運送貨物省卻不少麻煩。


    我這次來,主要還是因為一批貨進入保州時,被扣下來,說是出具的名帖乃偽帖,您看,能否幫忙轉寰一二。”


    名帖,這個沈靈竹懂的,相當於古代名片,是官紳身份的象征,大約又是池二爺或賣或送人家用的。


    她如是想時,悄悄站在大伯身側,隻見他沉吟片刻方道:“今後我的名帖莫再使用,一會兒,我手書一封你拿去府衙尋一位汪旭汪推官。


    若然他肯見你,事情必會化解,若……”他頓住不語。


    耿老東家自明其意,起身連連拱手:“有勞沈老爺費心,不論結果如何,醉仙酒坊絕無二言。”


    “小竹子,去向夏先生借些筆墨來。”沈淮吩咐他身側的侄女。


    沈靈竹依言照作,不久後書信寫完,她還幫著封口。


    可剛送走耿老東家,還沒來得及問汪推官是否就是真武廟的那位時,又有人找上門來。


    還好這次不是要錢,而是佃農來商量何時給大伯母送租子的。


    但胡氏沒有要他送來,隻請他將糧賣掉直接送錢就行,哪怕佃農說此時糧價賤,也賣。


    沈靈竹忍不住問胡氏:“現在麥子什麽價?五十畝糧食能賣多少錢?”


    “一石大概三錢或多一點點。”胡氏的嫁妝田沒有經別人的手,佃農直接向她負責。


    沈妙竹很快估算出來:“也就能賣三十多兩銀子,實際上交過夏稅之後,可能還不到三十兩。”


    “這麽少?等等,大伯有進士功名,可以免稅。”沈靈竹並不知道此時一畝地究竟能產多少糧食。


    等大伯母說畝產二石三石時,她心裏哇涼哇涼的,然後又聽說官員士紳免的是人和田的勞役雜役丁稅,而田畝產出的糧食也就是土地稅必須得交的。


    當然,本朝民田收稅極低,每畝僅交三升三合五勺。


    胡氏說的如此之細,沈靈竹一時也鬧不太明白,但想指望家裏一百畝祭田發家,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大伯指著從二爺爺那裏拿來的匣子告訴大家,“當年你們祖父是將正在耕種的百畝田地,捐給族裏做祭田。


    可多年過去,上好的田地已經不好買到,二弟買到一百多畝山地為爹娘做祭田。


    這是地契和魚鱗圖,位置大概在七星洞附近。”


    “七星洞,那附近的山上除了樹就是樹,哪能種地。”沈先竺打開匣子看。


    沈靈竹兩個也湊上來,結果圖冊太有古意,她看的眼暈,但上麵標畫著樹木的山形,她還是能看的出來。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除了大伯母的田,和一百多畝沒用的山林,啥啥都沒有。


    而且,連個能安心住下的地兒都沒有。”她簡直欲哭無淚。


    沈淮又從匣子裏抽出一紙房契,道:“還是有地方住的,那片山地距離我們這一房的墳頭不是特別遠。


    你爹學世家大族作派,在山腳下蓋了幾間屋,以便上墳之後有個歇腳的地兒。”


    想到二堂伯說,二弟是把老宅拆下的磚石用在那邊,還美其名曰讓爹娘能時時看到自家的房子,他就哭笑不得。


    他接著道:“做飯吃飯,然後去那邊打掃歸置一番,今晚住下。”


    “去吧,別忘了給兩位車夫做些幹糧。”胡氏頭一次主動將孩子們趕離自己身邊。


    三兄妹一出房門,沈靈竹就說大伯母一定是與大伯商議賣田的事。


    沈妙竹若有所思的問:“你們說,祭田地契在二爺爺手裏,大伯母的千工床放在三爺爺家。


    那我們娘親大人的嫁妝,會在誰那兒?”


    沈先竺知道:“定然送到你們姥爺家裏,我看族學裏沒有二叔住過的痕跡,私下問過夏先生。


    他說老宅拆完,二叔二嬸就搬去大黃莊住,他們每天樂嗬嗬趕著驢車來迴,閑時就與掛單七星觀的遊方道士逛逛伊山。


    嗯,先生說著實羨煞旁人。”


    “住老丈人家?!”沈靈竹和師姐滿滿的不可思議,委實這時代的男子,除卻贅婿通常是不會住在女方家裏的。


    這爹,果然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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