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筆掉在這個位置,邊上還有散亂的墨跡,很容易能想到是在怎麽迴事。


    宣景恭敬一禮:“父皇。”


    天統帝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撐著額頭,半張臉都在陰影中,久久才應了一聲,“坐。”


    宣景坐在一旁椅子上,“不知父皇因何事召見兒臣?”


    天統帝輕歎一聲向後靠,眼睛還閉著。


    “陳友懷戰敗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


    宣景點頭,“是,兒臣聽說了。陳總兵戰敗身死,全軍被俘。”


    天統帝重重哼了一聲,“你覺得朕對陳友懷的處置如何?”


    宣景拱手,“臣不違君,子不言父,兒臣不能評價父皇的對錯。”


    天統帝心中一動,就連宣景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都懂得的道理,宣承怎麽會不明白?不過是仗著他多年寵信,才會這樣不恭不敬!


    真是越想越氣!


    天統帝揮揮手:“不必這麽嚴肅,就隨便說說。”


    宣景:“兒臣覺得父皇做得很對。陳友懷最大的過失不在於兵敗,而是沒保住手下一兵一卒,竟然全被俘獲。戰場瞬息萬變,輸贏也並不絕對,但如果輸一場就搭進去所有兵士,這樣的輸即便是再強大的國家也承受不住幾次。一個領兵將領,輸一場、兩場甚至三場都未必能說明他不適合領兵作戰,決定勝敗的因素也從來不在將軍一個人身上,可如果全軍被俘,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過分無能。為朝廷做事,還是這等關乎社稷關乎江山穩固的大事,無能就是罪過,過分無能就是罪不可赦。”


    天統帝連連點頭,宣景這一番話可算是說到了他心裏!


    他就是這麽想,才會下旨苛責陳友懷。


    陳友懷是已經死了,若是還活著,還真未必承受的了他的怒火,就連陳家也有可能被連累,但他死了,天統帝就隻針對他一個,這已經是對陳家的恩典!可陳家不但不知恩,還反過來怨懟他!


    果然,對看門的狗就是不能太好!


    “你說的對,那朕如果讓你去海城鎮壓叛軍,你可有信心?”


    宣景起身,啪的一聲全掌相抵:“兒臣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擺平叛軍,願受軍法處置!”


    天統帝滿意地點點頭,眼中難得露出些許慈愛的目光,說:“軍令狀就不必了,你也說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不行還可以下次。”


    宣景:“父皇,兒臣知道如今有些人覺得父皇對陳友懷處置太過,背後議論不斷,有損父皇天威。如果父皇讓兒臣立下軍令狀,那麽所有人都會明白父皇隻是在政事上嚴厲,嚴格要求,並非鳥盡弓藏針對陳家。對父皇的名聲亦有好處,所以兒臣懇請父皇同意!”


    天統帝動容,他沒想到宣景堅持要立下軍令狀竟然是為他著想,是想讓那些背後議論的於他威嚴有損的話能不攻自破。


    為了他的名聲,宣景甚至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安全至於不顧。


    一個為了外家與他大吵大鬧、忤逆犯上。


    一個為了他的名聲冒險立下軍令狀,無半點遲疑。


    天統帝突然覺得自己過去這麽些年真是眼瞎心盲,怎麽就那麽寵愛宣承那個糟心的,怎麽就能這麽多年冷待宣景?


    最終天統帝還是答應宣景立下軍令狀,並告知滿朝文武。


    一時間眾人對宣景的推崇再度登上一個高峰!


    陳友懷的兵敗就在眼前,滿朝都知道海城的“叛軍”不是一般的厲害,但景王殿下卻無所畏懼,毅然決然立下軍令狀,這是何等強大的勇氣?


    而也確實因為這份軍令狀,讓外頭關於議論天統帝對陳友懷做法過分的聲音變小了。


    沒看見人家對自己孩子也是一樣麽?不僅出征強敵還要立下軍令狀,陛下鐵血手段一向如此,可不是什麽看著陳家勢大就容不下了,這等陰暗卑劣的心理才不會是陛下所想,也不知道是何人一直在抹黑陛下。


    宣景出征了,謝恆高高興興跟在宣景後頭。


    三個月,海城傳來宣景成功鎮壓叛軍的消息。


    叛軍首領已經死在宣景刀下,大部分叛軍都被就地斬殺,還活著的也被打散不成氣候,雖然沒有活捉多少,但宣景成功解救了大部分俘虜,是從前跟著陳友懷一起過來的鹽城軍。


    這些俘虜並沒有投降,“叛軍”也沒有殺他們,估計是一直想策反,但沒能成功。眾人都猜測如果不是景王及時剿滅叛軍,估計這些俘虜也活不了多久了。


    宣景給天統帝的奏折中表示讓被解救的俘虜迴歸鹽城軍。


    之前一戰鹽城軍損失慘重,本來也要重新招兵。


    重新招兵苦的到底是老百姓,而且如果招兵不順利還是要從周邊城鎮調兵過去補充,也是麻煩。


    天統帝大筆一揮就答應了,直接讓宣景自己做主安排。


    宣景打了勝仗鎮壓了叛軍的消息在京中徹底傳開。


    從前宣景隻是因為修為天賦高而被人知曉,現在他又有了軍功在身,更加增添了人格魅力,人都還沒迴來卻已在京中風頭無兩,隨處都能聽到讚歎之聲。


    反倒是陳家。


    之前陳友懷兵敗,但因為陳友懷死了,大家也就沒什麽不好的想法,甚至因為天統帝還責難一個死人而對陳家稍微抱有同情。


    但宣景拿下了海城叛軍,自己帶去的軍隊還幾乎沒有傷亡,再對比擔任總兵多年的陳友懷,不但戰敗還全軍被俘,這樣天上地下的差距不禁讓人懷疑陳友懷是不是從來就不具備身為一城總兵的能耐,他能坐到這個位置是不是就因為有個當皇後且倍受皇帝疼愛的姐姐。


    宣景贏得越漂亮,就越顯得陳友懷無能。


    陳家在軍中的人還不止陳友懷一個。陳友懷隻是所有陳家人在軍中官職地位最高的。


    陳友懷的情況也影響了其他還在軍中的陳家人。


    有些人被明升暗降,有些人被調離了軍權中心,還有些人直接被打發到無足輕重的位置上。


    就連天統帝也默認了這種情況,還直接下旨降了兩個陳家人的軍職。


    如此陳家人在軍中的勢力就被瓦解了一大半,而且不良影響還在繼續,冰山的坍塌遠沒有到停止的時候。


    用不了多久,曾經顯赫一時作為宣承最強助力的陳家就會土崩瓦解,再也不能成為宣景的威脅。


    一個月後,宣景凱旋歸京。天統帝給了宣景不少賞賜,並讓他執掌京畿營。


    從今往後,京城的安全就歸宣景負責。


    謝恆鬆了口氣,不枉他布了這麽大一個局,總算收拾了陳家,也讓宣景開始真正接掌軍權。


    不過現在還不是能放鬆的時候,陳家暫時不成氣候了,但朝中還有不少支持宣承的朝臣,而天統帝對陳皇後還算上心,要是宣承一直安分老實下去,加上陳皇後的討好和伏低做小,天長日久,天統帝還是會被那對母子忽悠過去。


    六月初四,天統帝六十大壽。


    宮裏張燈結彩,熱鬧非常。


    泰和殿中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之前剛過了獻禮環節,宣景送的千裏江山圖天統帝很喜歡,但宣承的帝王鼎更得他的心。


    不得不說在揣度陛下喜好方麵,宣承和陳皇後還是非常擅長。


    之前陳友懷的事給了陳家太大打擊,連陳皇後都受到了冷遇,宣承更是遭到了天統帝前所未有的嚴厲苛責。這母子倆應該就是想趁著天統帝大壽的機會來重新籠絡一下帝心,之前必然下了大功夫。


    能弄來這帝王鼎可著實不容易。


    天統帝大概是真消了不少氣,至少對著宣承時臉色好了些,而陳皇後依舊是後宮中唯一能坐在天統帝身邊的女人。


    謝恆又是裝成宣景的護衛跟著進宮,他看了一眼台上的陳皇後,暗暗想這個女人確實姿容絕世,即便如今稍微上了年紀,也風韻猶存。宣承的恩寵有多少是陳皇後給掙來的?


    謝恆低頭笑了笑,他有些好奇今天之後天統帝對陳皇後的寵愛還能持續多久。


    第八百二十章 麗妃


    新曲奏響。


    一隊身材曼妙的女子赤足入殿。


    西域風格的穿著大膽奔放。


    輕紗和纖細的金屬鏈條之下是曼妙身材。


    纖腰如柳,肚臍上貼著的寶石燦爛耀眼。


    手腕和腳腕上的鈴鐺叮當作響,仿佛能蠱惑人心。


    謝恆看了看,周圍的官員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表現出些許癡迷。


    這隊西域舞女可不隻是長得好看跳舞好看而已,她們還有蠱惑人心的本事。


    她們手腕腳腕上戴的鈴鐺都是特製的,鈴鐺的聲音配合她們身上香料的味道,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心智,當然心性堅定且不沉迷美色的人就會很少受到影響。


    宣景便一直麵色漠然,看著歌舞的眼中不帶什麽溫度,跟之前看雜耍的表情一般無二。


    謝恆暗暗笑起來,他可看到有些舞女對宣景暗送秋波了,可惜宣景麵前就跟有壁一樣,將那些心意和眼神盡數隔絕在外。對那些美人來說還真是不解風情啊!


    再抬頭看上麵的天統帝,嘖嘖嘖,眼神那叫一個直勾勾,坐都要坐不住了。


    天統帝絕對算不上心誌不堅,但他還會被蠱惑就是因為他太好美色。


    就是先皇後,宣景的生母,那也是萬裏挑一的大美人。


    隻不過先皇後從來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她錯就錯在太愛天統帝。


    陳皇後不一樣,她最愛的是兒子和自己,所以她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來得到自己想要的。


    隻不過不管她如何精通保養,用了再多的靈丹妙藥,到底也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一個普通人上了年紀,是體現在方方方麵麵,哪怕她的臉上沒有一道皺紋,但就是能一眼看出來狀態並不年輕。


    像天統帝這樣好色的男人,即便能有哪個女人能讓他有那麽一絲發自內心不以外貌為轉移的真正愛意,卻也一樣不會影響他流連花叢、左擁右抱。


    就像當年天統帝對先皇後也是一片真心,可不還是照樣三宮六院?不照樣一個月裏大半時間都在更加鮮嫩漂亮的妃嬪那?


    其實大多數當權者,不論男女,真情實感都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廉價、最能隨時被拋棄的東西。


    這時一眾西域舞女擺出一朵花苞的造型,隨著伴奏的推進花苞層層開放。


    開到最中間,一個身穿絳紅色紗衣的女子眾星捧月般亮相。


    女子身材高挑纖細,可卻並不顯得幹瘦,豐腴勻稱,皮膚白裏透紅,透著一種健康紅潤的美感。


    一雙眼睛黑亮靈動,好像會說話一般。


    同樣是紗巾半遮著麵孔,可她因為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隻讓人覺得更加勾人,高挺的鼻梁盯著麵紗,掛在耳朵上的金色鏈條襯得耳朵更加小巧精致,露出來的地方迷人,擋著的地方更迷人。


    這個女子明顯就是這隊舞姬裏最核心的那個,她身上戴著的鈴鐺都是紫金色的,更加華貴。


    從這女子出現開始,天統帝的眼中就再看不到旁人,之前隻是眯著眼睛,現在眼睛都直接看直了。


    陳皇後看到天統帝的反應,心中危機感頓起,想要將天統帝的注意力重新拉迴自己身上,抬手用銀筷子夾了一顆櫻桃做的蜜餞手捧著往天統帝嘴邊送,甜膩膩地說:“陛下快嚐嚐,這是禦膳房最新做出來的蜜餞,臣妾吃著口感極好。”


    天統帝不理會,陳皇後也不放棄,手上跟著天統帝移動,還若有若無地想要阻擋天統帝的視線。


    天統帝煩了,一把推開的陳皇後的手。


    圓滾滾的櫻桃本來就不容易夾穩,天統帝這一推,櫻桃直接掉到袞服上又滾到地上。


    陳皇後驚慌地想要替天統帝擦一擦身上沾到的糖漬,被天通體不耐煩地推開,冷聲道:“皇後要是身體不適就先迴去休息吧!不用在這伴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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