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還有些奇怪,為何大瑾會唯獨對他們禮遇,她問赤澤。


    赤澤笑著說:“大瑾乃禮儀之邦,況且新君是明辨是非之人,他也明白在我們這個身份想來都是公大於私,而從公出發,你當時的選擇並沒有錯。大瑾對我們的禮遇應該也隻是出於當初我們來大瑾相處融洽的緣故。”


    長風低頭,“是這樣麽……我還以為……”


    語意未盡,長風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周身那僅僅出現了片刻的柔和徹底消失,再度成為那個清冷孤傲的絳藤族長。


    來到大瑾的第二天,長風和赤澤便一大早進宮去拜見宣景。


    趕巧昨天晚上謝恆留在宮中過夜,知道長風和赤澤過來,他便也跟著去見見。


    長風見到謝恆和宣景一同出現,愣了一下,隨即想著可能是謝大人一大早就有事來找景王商議,而他們又剛好過來,正好大家都是相互認識的,便一起來見他們。


    倒是赤澤,看向宣景和謝恆的目光諱莫如深。


    赤澤和長風對宣景見禮,謝恆也和他們打了招唿。


    謝恆正要坐下,宣景卻一把將人拉住,之後轉身將自己龍榻上的軟墊拿起來放到謝恆要坐著的椅子上。


    謝恆習以為常,長風的心裏卻頓時五味陳雜,目光一閃,她又看到謝恆脖子上的一抹紅痕。哪怕她還沒有大婚,卻也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沒行到謝大人和景王殿下的感情還是這般要好。”


    當初她便看出來謝恆和宣景的關係不一般,特別是她對陸瀟動了心,自然明白看喜歡的人的眼神是什麽樣的。


    隻是那時候她幾乎是本能地以為兩人的感情不會長久,她跟陸瀟之間是身份和立場上的鴻溝,而這兩人之間不僅有身份之別,還同為男子,隻會比她和陸瀟更加艱難。


    前一陣子得知宣景一掃昌河、蠻國、大夏,即將登基為帝,她就已經認定宣景跟謝恆肯定已經分了,然而今天所見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兩人不僅沒有因為君臣之別以及性別相同而漸行漸遠,甚至看著比之前還要親密。


    她不能理解,宣景作為一個準帝王,且真正擁有為帝的實力,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和謝恆的關係有可能被天下人詬病,成為他為帝的唯一汙點?他不在乎嗎?


    謝恆看到長風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麽。


    啊,這兩日都在宣景這裏躲清閑,懶散了兩日就一時沒注意到隱藏關係,看來是被長風看出來了。


    他倒是不擔心長風和赤澤會出去亂說,他們要是真敢這麽做,將軍自然會讓他們後悔,一個絳藤族,有沒有都不打緊。


    不過赤澤是聰明人,至於長風,她心中但凡還念著陸瀟一分,就不會往外說。


    謝恆笑了笑:“長風族長好像有話想說。”


    長風:“你們……”


    赤澤似乎已經猜到長風要問什麽,皺著眉出聲阻止:“長風!”


    可這一次長風卻沒聽赤澤的,依舊問出了心中疑惑:“你們為何還在一起?”


    謝恆:“為何不?”


    長風:“景王殿下眼看就要登基,大瑾在明麵上並不承認男子與男子的關係,你們的關係對他不利……”


    謝恆笑了,隻是笑容中透著些涼意:“長風族長狹隘了,這利與不利,是要看從誰的角度出發,由誰來判斷。況且,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光靠一個”利”字來判斷。不然不就成了”唯利是圖”?”


    宣景:“我登基為帝,是為創造太平盛世,澤被天下蒼生,這與我的個人感情並沒有關聯,要說有,那也得是我的感情順利,才能讓我在政事上處理得更加得心應手。謝恆是我心之所向,我的心之所向不需要世俗來認定,也不需要旁人來認可。有看不慣的可以不看,但如果非要看還要對我的感情指手畫腳,那我就剁了他的手腳。”


    長風嘴唇微顫:“那你就不擔心天下人指責你實施暴政?不擔心壞了名聲遺臭萬年?”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登基


    宣景:“本王現在的名聲好,不代表本王會真的在乎名聲。之所以願意維係,是因為如今的名聲是謝恆為本王辛苦建立,本王不願辜負他的付出,但如果要為了維護名聲而傷害他,那要這名聲何用?天下都已經是本王的,本王要做什麽,並不需要好名聲來支持。便是因此多了許多障礙,那將這些障礙盡數掃平就是。本王從一個擔負克親之名的皇子走到今日,掃除的障礙還少嗎?況且本王的目的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意,隻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料想他們不會介意君主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而真正在意這些的人,本王不會在意他們。本王想要的東西,想要達成的目的,從來憑借的都是自己的實力。人心太小,小到隻能容下一個人,是為心上人。本王這麽一個心上人,若是世所不容,那本王就改變這個世界。”


    長風怔怔地看著宣景,心神劇震!


    就是邊上的赤澤看向宣景的眼神都滿是欽佩。


    宣景有這個魄力,隻要他成為這天下之主,那這天下的規則就可以由他來製定,既然這樣,他喜歡什麽人不可以?


    長風攥緊拳頭,如果她能有宣景一半的魄力,即便她沒有一統天下的本事,但至少在絳藤族內,她說一不二,她和陸瀟也不會……


    已經被深埋心底的疼痛驟然翻滾出來,她以為這麽長時間過去,她已經放下了許多,可這時候她才知道,她的傷口依舊是血淋淋的,表麵的那層薄薄的痂輕輕一碰就掉,露出從未真正愈合反而越來越嚴重的傷口。


    謝恆看著宣景,心中暗笑。


    他家將軍從來不是這麽多話的人,而且也從不屑於向外人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今日會對長風說這麽多話,無非是為了陸瀟。


    雖然說長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族群,從一族之長的角度出發,她的做法固然有些保守,卻也不能說大錯特錯。但感情的事卻不是能這樣算得清,長風終究是在感情上對陸瀟有所虧欠。


    宣景並不是責怪長風,兩個人的感情輪不到外人評判,他隻是想讓長風知道,隻要兩人是真心的,那不管這份感情是不是符合世俗的眼光,都不該被擺在家國大義的對立麵。


    長風羞愧地低下頭,“景王殿下說的是,長風受教。”


    謝恆微笑道:“長風族長不必這麽說,將軍可沒教你什麽,隻是就事論事罷了。兩位也不是第一次來大瑾了,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應該也不用我們多介紹。距離登基大典還有好些日子,你們不妨多四處看見,若是需要派人跟著也可以安排。”


    長風懷疑謝恆就是在故意戳她的心窩子,這麽一說不就又讓她想起當初來大瑾時陸瀟帶她四處遊玩的事了?


    長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算了,什麽都不說了。


    赤澤看長風低沉的模樣,便順勢接過話頭,“其實本王早有想過大瑾終究會拿下大夏,並且一定是景王殿下的功勞,隻是沒想到會這樣快。還記得當初來大瑾時能明顯感受到先皇陛下並不主戰,本王還以為景王殿下光是要說服先皇陛下就要花上許久的時間。”


    謝恆:“也不光是說服先皇,這裏麵也有大夏自己作死的成分。要不是他們在我們的底線上反複試探可能還不會這麽快玩兒完,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們可千萬別學他們。”


    長風、赤澤:……


    前麵一句話也就罷了,最後麵一句真是直白地讓他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偏偏謝恆說的嚴肅又認真,不像是警告威脅,倒更像是出於朋友之間相處而給出的誠心建議,這感覺就更加怪異了。


    赤澤輕咳一聲,想著說點什麽緩解一下這貨隻能跟尷尬。


    “說來大夏被滅也是好事,大夏先帝可不是什麽好人,早前滅了烏羽族整個部落,連在繈褓中的嬰孩都不放過,這樣的喪盡天良,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他做下的事。”


    謝恆:“烏羽族?以前怎麽沒聽過這個部族?”


    赤澤:“烏羽族是大夏境內的一個部族,隻不過處在邊境地區,世代隱居深山。我們絳藤族的一位先人族長曾經意外發現了烏羽族的存在,並被烏羽族所救,之後為了報答烏羽族,我們就時常給烏羽族送去一些常用物資。兩個部族之間就算達成了建交。烏羽族會給我們一些外頭難得一見的藥草,而我們繼續為烏羽族提供物資。也不知曉他們那麽族群為何如此奇怪,竟然避世到了這種程度,都吃糠咽菜了也不許族人踏出領地半步,若不是與我們有建交,不知日子要過程什麽樣。”


    謝恆皺眉,與宣景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個烏羽族有沒有可能就是巫族。


    巫族要隱世,自然會改一下族群的名族。


    不過這也隻是猜測。


    謝恆:“烏羽族如何會被大夏滅族?”


    長風冷笑:“色令智昏!當時我與兄長還未出生,隻是後來聽說,那一日我們的人去給烏羽族送物資,結果還沒進到族地就聞到了衝天的血腥味。進去一看,竟然屍橫遍野。我們的人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活口,對方撐著最後一口氣說出了夏帝的惡行。夏帝看中了他們族長的女兒,對方剛剛新婚,夏帝將人擄走,又擔心惡行敗露,才對整個部族下了殺手。可惜我們部族也不是大夏的對手,無法為烏羽族報仇,也不能救迴族長的女兒。”


    謝恆心下了然,長風的話跟拓跋風雪對將軍說的對上了,那烏羽族就是巫族。


    宣景:“當年那個僅剩的活口……”


    長風歎氣:“對方也隻剩下最後一口氣而已,我們沒能將人救下。隻是可惜了,大概是老天爺也不允許烏羽族這樣獨特的族群存在世上吧!”


    謝恆:“這是何意?”


    赤澤:“烏羽族的人好像都有些特別的本事,能幫人看相測字,還挺準,據說以前去給烏羽族送物資可是搶手的差事,不是有什麽油水可撈,就是過去後能讓烏羽族的組人給看看麵相,就是東西找不到了都能通過測字來找到,很是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宣景身體微微前傾:“可否請赤澤王子帶我們去一趟烏羽族的族地?”


    赤澤和長風疑惑地看著宣景,都能感覺到宣景那一貫冷靜的氣場下並為多加遮掩的急切。


    他們很是不解,怎麽這景親王都要登基為帝了,且還是前所未有的三國一統,他還有什麽事情是想要卜算的嗎?就算想要卜算,可烏羽族的人都已經滅絕了,就算去到族地又能如何?


    長風:“這倒是小事一樁,反正烏羽族已經不存在,就算再有人進到他們族地也什麽影響。隻是如今烏羽族的人已經滅絕,景王殿下確定還要去?”


    宣景堅定地說:“去!”


    謝恆心中幽幽歎息,他知道宣景這般都是為了自己。沒能從拓跋風雪那裏得到的答案,便想去巫族的族地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將軍,就算要去要等登基大典結束之後,還有不到十天,這時候可哪都不能去。”


    宣景支著額頭有些無奈地說道:“我知道。”


    他倒是想立刻就動身過去,但也知道謝恆說得對,登基大典在即,實在不能這樣任性。


    謝恆走過去握住宣景的手,“放心吧,不會有事,等登基大典結束之後你空出來點時間,咱們一起去。”


    宣景反手與謝恆十指相扣,“好。”


    長風本來想問問他們到底為何一定要找到烏羽族族地,可看著兩個人這般相處又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時候開口可就太煞風景了。


    真叫人牙酸。


    宣景整日忙著登基大典的事,謝恆也終於不得偷閑,被阮展鴻安排著接待各個部族的使臣。


    這一忙起來時間過得就快了不少,轉眼就到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一大清早,謝恆在宣景的床上起來。


    這段時間他都留宿在宮中陪著宣景,白日再忙,晚上跟宣景睡一塊,一天的疲憊都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宣景也是如此,準備登基事宜感覺比打仗還累,但隻要迴到寢宮抱著謝恆,那點疲累就不算什麽了。


    謝恆摸了摸身邊的床榻,隻餘一點溫度,想來是宣景早就起了。


    今日登基大典,是必要從早忙到晚,這會宣景應該是去沐浴更衣了。


    “來人。”


    謝恆輕輕招唿了一聲,便有一隊宮人進來。


    前麵的幾人手裏端著盆子、帕子等用作洗漱準備,中間的兩個宮人手裏捧著嶄新的朝服和官靴,後麵的人端著吃食,都是謝恆喜歡的,有小籠包、皮蛋粥、肉餅,還有豆漿和豆腐腦等。


    “王爺可有用早膳?”謝恆一邊洗漱一邊問著。


    “迴大人,用過了,王爺還叮囑讓謝大人務必多吃些,按照流程安排,午膳會稍微推後,免得到時候餓肚子。”


    謝恆:“我知道了。”


    洗漱穿戴好,餐食都放到了桌上。


    估計還是剛出鍋不久的,都還冒著熱氣。


    謝恆揉了揉從醒過來就一直跳的右邊眼皮,心情有些煩躁。


    古語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這右眼皮都跳了一早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預示。


    若是平時他肯定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甚至還能輕鬆地說哪邊眼跳哪邊發財,但今日畢竟是個大日子,是將軍登基為帝的日子,他真不希望有任何差池。


    吃過早飯後謝恆立即去了前朝。


    登基儀式開始的時候新君就要接受百官朝拜。


    謝恆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起仰望著身著玄色龍袍一步步走上台階的宣景,將早上那點因為右眼狂跳的不安甩到了九霄雲外,滿心滿眼都是那位年輕的帝王!


    這是他的將軍,是他的偶像!他竟然親眼目睹甚至是參與了昭明帝的登基大典,這是在現代世界時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謝恆心潮澎湃,難以言說的激動之情充滿胸腔,鼓脹地好像隨時都會洶湧而出!


    他的將軍!他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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