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恆依舊能感覺到宣景情緒的低迷,不行,得說點什麽轉移將軍的注意力。


    “將軍對我來自未來的事接受得可真快,比我想象的快多了。”這話也是出自謝恆真心,從前他一直不願意跟宣景說出實情,不是因為不信任宣景,而是覺得從很大程度上來說,自己的精力對於一個古人而言是很難接受的。


    宣景下巴墊在謝恆肩上:“大概是從一開始與你接觸,我便已是將你和從前的謝家四公子分開來看。”


    謝恆心下高興,是啊,將軍從一開始接觸的就是自己,他看到的就是完整的自己,沒有別人。


    當天晚上,阮展鴻到達大夏皇宮。


    雖然知道自己那外甥一早就過來了,但是看到站在宣景身邊咧嘴嘴笑的跟個傻子一樣的外甥,阮展鴻還是覺得很無奈。


    這傻小子怎麽就怎麽喜歡景王呢!不過還好,如今景王已經天下在手,但看起來對待自己外甥的態度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果他們看錯的話外甥身上的那件薄披風就是景王的,應該當初出征前夕先皇所賜,能輕易將這禦賜之物送給外甥,可見外甥在景王心中的分量。


    阮展鴻手拿傳位詔書,“景親王,接旨。”


    宣景單膝跪下,身後一眾將士也刷刷跟著跪下來。然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激動的潮紅!


    他們跟隨王爺多年,從前也是看著王爺作為最不受寵的皇子,舉步維艱,明明是天潢貴胄,卻自小在邊境受苦,與他們同吃同住,同上陣殺敵,受的傷流的血不比任何人少。就算每年過年迴京,也從來不得看重,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勞,也得不到應有的賞賜。


    到如今,經曆那麽多起起伏伏,王爺終於榮登大寶!那個位置,本來就該是王爺的,除了景親王,任何人都不配坐在那裏,不配讓景親王俯首稱臣!


    文縐縐的傳位詔書,好些詞語是眾將士們都聽不懂的,但仍然不妨礙他們覺得很厲害,不影響他們激動萬分!他們隻覺得從阮大人口中念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那麽好聽,每一句話都是對他們一生浴血沙場最大的賞賜!王爺成為新帝,武將的地位便一定會提高,將士們也能徹底擺脫過去不尷不尬的位置,如今天下一統,短時間內再無戰事,他們也能好好修養生息。將來若是陛下還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他們義不容辭,而曾作為他們之中一份子的陛下,也一定不會再讓他們麵臨前有強敵後麵供給不濟的窘境。


    在莊嚴肅穆的聲音下,每一個將士都在內心暗暗發誓,對景親王,他們必將一生奉他為主,助他開疆!


    在阮展鴻到來的第三日,宣景便打算迴京。


    這邊已經沒有什麽事兒是必須他親力親為的,倒是朝廷那邊大臣們都盼著他早日迴去,選個黃道吉日好進行登基大典。


    這一次的登基大典可不同於大瑾之前的任何一次,這是三國一統後的第一個登基大典,也是宣景成為天下之主的正式開端。故而在形式上定然要空前盛大。而且原本三國周邊的大小部落這一次也會前來參加登基大典,算得上萬朝來賀,這種情況也沒有先例,須得好好規劃,可不能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出亂子。


    迴京之後,朝臣們自然是忙著在準新君麵前刷好感,而謝恆則迎來一段難得放鬆的日子,他知道將軍每日都忙得很,登基大典的太多事需要將軍親自過目,還有就是武德帝崩逝後至今積壓如山的朝政也需要盡快處理,再加上要應付那麽多朝臣,肯定**乏術,所以他便很少進宮,隻想著讓將軍能多一些休息的時間。


    而這番作為看在朝臣們眼中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本來這謝大佞臣跟景王就不太對付,雖說當初在對待大夏的態度上二人是難得統一戰線了一迴,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比起過去兩人的針鋒相對,這麽一次的意見相同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景王殿下很快就要登基為帝,謝大佞臣怎麽也不說過來刷刷好感,在未來新帝麵前奉承一番,難道就真不怕將來新帝登基不給他好果子吃?


    想起當初先皇剛登基時也是這般,朝臣們都過來拚命討好先皇,唯有謝大佞臣整日縮在家中,甚至還請了假不來上朝,在別人忙著於新帝麵前立下好印象時,他倒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當時也有不少人等和看謝恆的笑話,想著一朝天子一朝臣,謝恆得惠承帝看重,就一定會被武德帝排除到權利中心之外。


    可結果卻是讓所有人都打了臉,謝大佞臣沒有過去討好新帝,可最後還是簡在帝心,得了不一般的看重。


    不過這次情況完全不一樣了,當初武德帝怎麽說也是跟謝恆沒有直接過節,謝恆這人性子不討喜,但能力確實沒話說,武德帝愛才,在沒有大的矛盾前提下會看重謝恆也就理所應當。


    可新帝就不一樣了,兩人的過節是擺在明麵上的,哪怕景王殿下為人再如何寬厚,公私分明,但應該也不會主動提拔謝恆,謝恆又不肯在新帝麵前服軟,隻怕早晚要被放逐到權力中樞之外。


    於是從前想要討好謝恆的一些朝臣也歇了心思,本來隔三差五的可能會有一些朝臣來謝家拜訪謝恆,但現在卻幾乎瞧不見,謝家門可羅雀,就是以前跟謝斌交好的一些朝臣也有避諱的意思,生怕被牽連。


    謝斌對此很是氣憤,虧他之前還確實與其中一些人交好,沒想到竟都是捧高踩低之輩。


    隻是氣歸氣,再怎麽生氣謝斌也不會在謝恆麵前表露出來,就怕讓謝恆不高興。


    這一日,午後悠閑,謝恆讓石竹在枝葉繁茂的葡萄架下支了一張太師椅,下麵做了弧形支撐,躺坐在上麵搖搖晃晃的,十分愜意。


    謝恆穿著一身青提色的綢緞長衫,料子比較薄,在這種天氣穿最是涼快。身下竹編的太師椅也是涼涼的,很舒服。


    謝恆的臉上蓋著一本書,擋住了從葡萄架枝葉縫隙中偷偷溜出來的點點光影,讓謝恆睡得更加踏實,偶有一陣清風趟過,吹動那垂下來的一角衣衫。


    謝斌過來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悠閑景象,本來有些浮躁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怕擾了謝恆清夢,謝斌也沒開口叫人,就在邊上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下來,拿過石桌上放著的一本雜記看著。那是一本風土誌,記載了許多地方獨特的風土人情,很有意思,謝斌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來之前的滿心怒火都消散了不少,再來一杯西湖龍井,就連最後那點憤怒的小火苗都刺啦一聲被澆滅了。


    他現在好像能理解為何弟弟什麽都撒手不管每日就窩在院子裏了,真是太享受了,等他將來致仕了就要過這樣的日子。


    呃,阿恆現在就算是過上了致仕後的日子,真是少走了幾十年彎路。


    又過了一會,寧六從外麵迴來,手裏拿著一個食盒。


    打開一看,都是做工精致的點心,光是外表就瞧著很有食欲。


    夏日裏天氣熱,常常沒有胃口,食欲遠不及其他三個季節。可看著眼前紅的綠的黃的白的點心,謝斌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餓了。


    而這時候謝恆沒用人叫就睜開了眼,一把拿下臉上的書坐起來,看著麵前的點心盒子眉開眼笑,“我說要冰橙甜糕和椰蓉涼薯團,小姨就真的做出來了!厲害!”


    寧六笑道:“太妃疼愛公子,每次公子說想吃什麽太妃都會盡快做出來。最近公子食欲不振,好不容易有想吃的東西,王爺才放心了些,又怕讓公子久等,才讓屬下一直留在宮裏,等做好了就能第一時間給公子送來。”


    謝斌聽到這麽個情況,心裏總算踏實了不少,而且看阿恆的情況,一點也沒受到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的影響。


    謝恆轉頭笑看著謝斌:“兄長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點心送出來,趕緊嚐嚐。”


    謝斌拿了一塊粉紅色糯米外皮的點心,輕輕一咬,香糯甜軟,裏麵的餡兒竟然還是黏稠的,顏色比外皮更深一些,有點像草莓醬,味道酸甜適中,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草莓果肉,相當美味。


    “阮太妃的手藝真是無人能比!”


    謝斌自問不是貪圖口腹之欲的人,但阮太妃做的點心實在好吃到讓他都要停不下來。


    謝恆:“那是!小姨做的點心樣樣都能成為珍品。啊,兄長這時候找我來是有什麽事?”


    謝斌:“也沒什麽事,就是最近謠言太多,有那麽多不好聽的話,想勸你別放在心上,反正是那些人無知,不清楚你跟王爺的真正關係,王爺對你一如既往就是了,不要聽別人嚼舌根。”


    謝恆看著謝斌小心措辭擔心自己會不高興的樣子,心中一暖,笑著說:“兄長都說是他們不知道我的跟將軍的關係,我自然不會將用他們的話聽進心裏。要是真別人說什麽我都要放在心上,那我擔著佞臣的名聲不是早就受不了了?”


    說到這點,謝斌又是忍不住操心,“如今天下大勢已定,禮部和欽天監已經商定好登基吉日,你也沒有必要繼續擔著佞臣的名頭。”


    謝恆搖頭,“將軍登基不是結束,隻是開始,是真正要實現他理想抱負的時候。朝中仍然存在不服將軍的勢力,周邊的大小部落雖然會來朝賀,但也定然會在暗中觀察,想知道我們大瑾王朝是不是真的無懈可擊,將軍是否完全沒有弱點。所以現如今還遠遠不到可以真正放鬆的時候,我現在忙裏偷閑這幾日,那也是為了等將軍登基之後有更好的精神狀態能跟那些牛鬼蛇神周旋。隻有在暗中才能更好更快地將那些心懷鬼胎之輩給揪出來。我與將軍一明一暗,這是最好的配合。”


    謝斌:“可是……”


    “兄長放心,”謝恆笑著打斷謝斌的話,“兄長可以當我是沒心沒肺,這也算是我的優點,我隻在乎我在乎的人對我的看法,至於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他們怎麽看我與我無關。我不能接受天下人對將軍有所誤解,但如果是對我那他們隨便誤解我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而且我還很樂意看到他們看我不順眼卻又畏懼我的權勢和手段不敢與我正麵相抗的模樣。平日裏都是哪些人最愛在背後說我壞話我不是不知道,隻是暫且留著他們,等到我心情真正不好的時候,那些人就是完美的出氣對象。”


    謝恆被謝斌的話逗笑,“你啊你,也就你會這麽想。”


    “那是,天下獨我,我就是這麽特別,要不然將軍怎麽能對我喜歡得難以自拔?”


    謝斌的臉紅了,想起榮啟也說過因為他的特別自己才對他情根深種,真真是臉厚如鞋底!


    “反正你心裏有數就好,兄長不幹涉你。”


    謝斌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他本來也隻是擔心謝恆所以過來看看,見謝恆是真的沒事就又去忙活自己的。


    謝斌前腳剛走,洛非白就過來了。他身邊還跟著玉懷恩。


    謝恆挑眉看著玉懷恩,雖沒有言語,但眼神的意思很明顯你跟著過來作甚?


    玉懷恩溫文儒雅地一笑:“非白這段時間太忙,早出晚歸,有時就直接在交易所裏過夜,我常常一整天看不到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非白也是朝廷命官,跟著忙新帝登基的事才會這般腳不沾地。反倒是謝老板,堂堂朝廷重臣活成了富貴閑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他不在乎嗎?


    謝恆摸著鼻子笑了笑,玉懷恩這語氣真是很“核善”啊!


    不過他也知道這段日子的確是累著洛非白了,謝恆交代了洛非白不少事,為保證到時候將軍順利登基,謝恆幾乎是讓洛非白監控了整個京城不說,包括通向京城的數條官道和小路也都讓洛非白納入掌控之中。


    京城每日進進出出的人流量就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數字,而洛非白要在這麽多進出的人中留意有沒有可疑之人,行跡上稍微有些問題的就要跟蹤調查。


    還有各官道、小路的監控,有任何不同尋常的風吹草動,洛非白也必須即使弄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


    哪怕很多事情都不用洛非白親力親為,但光是整合各個渠道的信息就已經足夠消耗精神。


    這還是在底下人已經給篩選過兩三輪之後的結果,到洛非白這裏的就已經是非要他自己去整合判斷的了,不然洛非白就是有三頭六臂都不夠用。


    玉懷恩在跟洛非白相處以來,給了他足夠的尊重,絕對不幹涉洛非白做的任何事,有需要還會毫不猶豫地支持,還不會指手畫腳,這一次如果不是眼看著洛非白忙得昏頭轉向,整個人眼見得瘦了,他也不會跟著洛非白來見謝恆。


    當然洛非白也不是來找謝恆訴苦的,他隻是按照規定每隔兩日就來匯報一下情況。


    他知道玉懷恩心疼他,不過他自己覺得還好,當初剛接手信息交易所時,方方麵麵的情況都不是很完善,他也差不多總這麽忙碌。


    而且這次雖然忙但也不會持續太久時間,等新帝登基之後就不用如此了。


    謝恆聽了洛非白的匯報點點頭:“這段日子的確是辛苦你了,不過你做得很好。”


    洛非白:“這是應該的,我永遠不會辜負老板的信任。”


    玉懷恩在邊上維持著優雅的微笑,但心中早就打翻了醋壇子,就算他知道非白跟謝恆之間沒什麽,但是每迴瞧見非白對謝恆那忠心耿耿的樣子,他就是忍不住吃味。


    謝恆:“我讓寧六去協助你,你把監控京城和通往京城的小路這兩部分交給寧六。”


    洛非白一愣,隨即道:“不必這麽麻煩,我還應付得來。”


    謝恆卻堅定地搖頭,“我希望你除了監控官道之外,重心多放在調查無為上。”


    拓跋風雪對宣景說的那番話終究還是在謝恆心中埋下了濃濃的擔憂。


    最後拓跋風雪選擇自我了斷,沒有迴答將軍的問題,謝恆總覺得那人是故意的。這讓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初無為說他還有五年時間,但現在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年,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也不知道無為到底有沒有找到他的那一線生機,也不知曉拓跋風雪的通天之能到底卜算到了什麽。


    這些不確定的擔憂都像一道道鎖鏈束縛著他,讓他覺得唿吸都很困難。


    如今宣景正忙,他也不想讓這些事情讓宣景分心。但他也知道在宣景心中肯定也惦記著這些事,所以謝恆希望能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後給宣景一個哪怕能讓他暫時心安的結果。


    提到無為,洛非白也是一陣頭疼。


    從接手信息交易所開始,他調查過許許多多的人,但就沒有一個人像無為這樣讓他頭疼,哪怕本來最難打探到消息的原大夏二皇子拓跋風雪,他都能查到一二內容,可這個無為是真讓他有點崩潰。


    一開始是壓根查不到任何消息,後來終於有了點眉目,他還興高采烈地跟老板說來著,結果發現查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那些假消息個頂個的離譜。


    某個村專門給豬接生的穩婆叫無為。且不說“無為”這種名字不是村裏人慣叫的,就算有,哪個女娃會叫這種名字?


    再要不就是某村村頭賣臭豆腐的,某鎮上開賭場妓院的,唯一跟道士這個身份最貼近的就是某地小有名氣的神婆,俗稱跳大神兒的!


    洛非白懷疑這一切都是那個無為在暗中搗鬼,故意使壞。


    如果可以,洛非白實在不想繼續跟“無為”打交道,但他優秀的職業素養不允許他打退堂鼓,而且他也不想自己為老板效力這麽些年幾乎沒有完不成的任務,結果卻栽在這個“無為”身上。


    謝恆看洛非白沉默,問道:“有困難?”


    洛非白立即搖頭,“沒有,屬下一定會查到,老板放心。”


    “嗯,”謝恆點頭,“對你我自是放心的。”


    玉懷恩的笑容放大,“謝老板放心,就算非白遇到什麽難事還有我,我會幫他解決。”


    謝恆自然感覺得到玉懷恩的不爽,但這可是高質量免費勞動力,值得他客客氣氣地對待:“那是,非白很優秀,跟玉老板絕對天造地設。”


    玉懷恩高興了,覺得自己可以看在謝恆這麽上道的份上多幫他一些。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轉眼已入秋。


    距離欽天監選好的黃道吉日還有是十餘天,各地大小部落都已經快到京城。


    絳藤族作為曾經跟大瑾有過往來的部落,受到不少部落的羨慕。雖說當時絳藤族並沒有與大瑾建交,但那時候的相處也算是友善,即便後來在潼穀嶺一戰中絳藤族並沒有直接出兵幫助,大瑾也沒有因此怪罪。況且實際情況是赤澤王子有在暗中幫了他們一把,隻是沒有告知長風公主,其他部落也不知道這迴事,但謝恆和宣景都清楚,故而絲毫沒有為難絳藤,對於絳藤前來大瑾也給出了比其他部落更加禮遇的規格,讓其他部落眼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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