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明白,景親王對大夏的態度和看法,從未有一刻改變。


    拓跋雲雷還想辯解幾分,但謝恆他們唇槍舌劍,他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會他倒是有發言的空檔了,卻又沒有膽量在宣景開口之後說話。


    武德帝沉默許久,最後什麽都沒說宣布退朝。


    主張和主和的大臣們倒是想找時機進宮繼續勸諫陛下,但武德帝直接讓高滿傳口諭,未經召見,任何人不得請見入宮。


    所有人就隻能眼巴巴等著。


    將軍府內,謝恆和宣景、榮啟、謝斌都在。


    榮啟皺眉:“雖說目前陛下還未決斷,但最大的可能還是同意建交。”


    謝恆也沒想到到了這麽地步,大夏都提出了那等無力要求,武德帝居然還對和平建交抱有幻想。


    謝斌:“畢竟陛下本就主和,而現在拓跋雲雷在大瑾,這就給了陛下一絲幻想。”


    宣景:“大夏那邊估計已經變天了。”


    謝恆點頭:“拓跋風雪大概已經出手,如今的大夏皇帝恐怕已是名副其實的傀儡,而牽動的線頭已經握在拓跋風雪手中。”


    若不是如此,大瑾不會收到那樣一份文書。誠如那些主和的大臣所言,大夏皇帝很是寵愛拓跋雲雷,唯一會將拓跋雲雷的生死置於不顧的,就隻有拓跋風雪。


    可惜現在他們還沒有證據,證明如今大夏政權已經掌握在拓跋風雪手上。


    謝恆猛然起身,“既然無法從大夏下手,那就隻能從我們自己著手。”


    謝斌皺眉:“可要說服陛下實在太難,阿恆你簡在帝心,陛下都沒有采取你的看法。”


    謝恆:“我承認今天朝堂上我衝動了些,實在是吳修遠他們他可恨。我言辭過於激烈,陛下會不快也很正常。而且陛下不采納我的話,也是因為我”簡在帝心”的程度還不夠。既然我不夠,那我就去找夠的人!”


    第四百零二章 他一定能!


    午膳過後,謝恆來到阮府。


    阮展鴻和阮時衡都知道謝恆來此的目的,他們都沒進去書房,給兩人單獨談話的空間。


    聽到謝恆進來,阮同甫頭也沒抬,將棋盤擺出來:“來,陪外祖父來一盤。”


    謝恆麵色平靜地坐在阮同甫對麵,習慣性地執黑子。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兩人還在下棋,期間一句交流也無。


    門外阮時衡都著急了。“父親,你說表弟跟祖父到底什麽情況?這麽半天就一直下棋?表弟來找祖父分明是為了……”


    阮展鴻對著阮時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表弟有分寸,我們不必幹涉,走吧,咱們父子也去下一盤。”


    阮時衡撇嘴不大樂意:“您可算了吧!您就天生沒有下棋的天賦,練多久都一樣!棋藝不行棋品也不行,下五步悔三步,我可不樂意跟您下棋,您還是找別人去吧!”


    “哎你這孩子……真是不孝!”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棋盤上勝負已見分曉。


    阮同甫捋著胡子,“難為你這時候心緒還能這樣沉穩,步步為營,穩中求勝。”


    謝恆脊背挺直,從容不迫地迎視阮同甫的目光:“多謝祖父誇獎,倒是祖父的心緒似乎有些浮躁。”


    阮同甫哼了一聲,“你就是永遠都不知道謙虛,誇你什麽都應下,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多說些好聽的巴結巴結我?”


    謝恆:“祖父從來不愛聽奉承之言,隻要您想聽好話,有的是人排著隊說給祖父聽。祖父真正想聽的是實話,是真心話。”


    “那你想來說什麽真心話給我聽?”


    謝恆起身,對著阮同甫鄭重躬身一拜:“請求祖父,助景親王一臂之力!”


    阮同甫臉色難看,他是真沒想到謝恆竟然這樣直接,本以為自己一開始什麽都不說隻拉著謝恆下棋,應該能讓謝恆明白他的想法,這個外孫向來聰慧。阮同甫隻是不想直言拒絕以免傷了他們祖孫的情分,卻想沒到一向聰明的外孫這一次竟然對自己的暗示視若無睹,還這般直白地說出來。


    “我早該料到,從前你與景親王看似不和,可實際上你每次所謀所劃,所言所行,不論當時情境如何,最終得利者都是景親王!從最一開始,你就是站在景親王一邊。”


    阮同甫也覺得自己實在是老眼昏花了,為何以前竟然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若不是這一次謝恆堅定地站在景親王地立場上主戰,他大概還不會發現,以為外孫與景親王水火不容,可沒想到人家才是一夥的!真正是騙喝起來在他這個老頭子麵前演戲呢!


    看著阮同甫明顯氣得不輕,謝恆還是眉目含笑淡定從容的模樣,“外祖父之前不也說讓我不要事事都與將軍對著幹?現如今見我本就是將軍的人,您不該高興?”


    “那能一樣?”阮同甫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一提起這個他就更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是一葉障目,連這種伎倆都看不透,“我受你蒙蔽,以為你與景親王不睦,擔心你過於衝動惹得他不滿,這才勸誡你莫要與其衝突,若是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他的人……”


    “若事外祖父一開始就知道那要怎樣?”


    阮同甫一噎。


    謝恆:“皇位上的陛下終有一天會禪位,未來的皇帝定然是從皇子中誕生,我篤定將軍來日必定榮登大寶,現在幫扶將軍,不過是提前效忠新君。”


    “謬論!”阮同甫怒喝一聲,“隻要陛下一天沒有讓位,我們臣子忠君,忠的就是皇位上的陛下!”


    “那是外祖父的想法,我畢竟不是外祖父。甚至外祖父都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舅舅和時衡表哥。”


    阮同甫再次被噎住,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得問道:“你舅舅和你表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站隊景王?”


    謝恆搖頭:“舅舅不知,不過衡表哥確實知道我跟將軍關係不錯。”


    時衡那臭小子!


    正在外頭瀟灑快活的阮時衡陡然背後一涼,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恆:“舅舅和表哥知不知道又有何關係?他們指導與否也不影響我為景王效力,若不是因為外祖父隻忠心陛下,我可能早就拉攏舅舅和表哥了。在帝位之爭中,大家都是擇主而事,不過是各有各的選擇。不說陛下,那些選擇宣震和宣旭的人,平日裏都是什麽嘴臉,外祖父不知道嗎?上梁不正,焉能讓下梁挺直?自嘉宏帝起,朝堂之上風氣如何,外祖父也當清楚,到惠承帝時期已是烏煙瘴氣。再到如今武德帝,一點點的改善杯水車薪。若是未來新帝從宣震和宣旭之中誕生,大瑾隻會陷入更加水深火熱的境地。我們是要忠君,但同時難道不該愛民?擇一明主而立,才能真正匡扶社稷,才能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阮同甫冷笑:“你肯定景親王就是那個明主?”


    謝恆並未直接迴答,隻道:“不論我現在說景親王多好,外祖父也會因我站隊景親王先入為主地認為我隻是在為自己效力的人說好話,但憑心而論,宣震和宣旭一個比一個荒唐,宣臨又還年歲尚輕,哪怕是一個個排除,輪也輪到景親王了。更何況,景親王博學多才、戰功赫赫、心係百姓,於皇室有功勳,於民間有聲望,一個英明帝王所應該具有的一切才華品性他一樣不缺。從前是外祖父對景親王多有誤會,但如今景親王為人如何多年來已是有目共睹,外祖父到底為何如此固執己見不肯擁戴明主?”


    阮同甫咬牙:“就算景親王值得擁戴,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最直接的目的還是想我勸陛下對大夏開戰!”


    “是又如何?”謝恆坦言,“我本來也沒想隱瞞自己的目的。還是外祖父真心覺得我們不該開戰?都已經被大夏欺負到頭上了,以外祖父之英明,難道真同吳修遠之流一般,還以為這隻是大夏在試探我們是否誠心建交嗎?”


    阮同甫擰眉:“可若能和平共處……”


    “外祖父當知曉,所謂和平共處,不過是自欺欺人,”謝恆平靜而嚴肅地說道,“古有鄭朱使秦,是為前車之鑒。原本六國合縱連橫,是為抗秦之佳策,可趙國卻自作主張,被秦國利用,使得六國之間互相猜忌,聯盟土崩瓦解,最終被秦國一統。外祖父以為,我們主張和平建交,大夏就真心如此?不過是等著機會將我們蠶食鯨吞!所謂建交,不過是大夏企圖侵占我大瑾國土的一塊跳板,他們深知陛下和絕大部分朝臣的態度,正因為如此才有恃無恐提出這等要求,我們若是真同意了,未來詩書工筆,滿朝文武都將是千古罪人!”


    阮同甫的心狠狠一顫!


    千古罪人!


    他阮家曆代忠君!最後豈能落個千古罪人的名聲!


    謝恆看著阮同甫失神的模樣,繼續道:“這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國鼎立的局麵已經夠久了,從蠻國被滅開始,祖父就該看出來,這天下已到該一統之時。最終成為這天下之主的,不是大夏,就是大瑾。既然我們形勢大好,為何要將這天下拱手讓人?而且您曆經三朝,難道就不想親眼瞧見天下歸為一統嗎?唯有景親王,才能將這天下盡收掌中,也隻有四境安定、八方臣服,天下百姓才能真正遠離戰爭,再不用飽受戰亂之苦!朝有食,暮有所,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這難道不是外祖父想看到的天下?”


    阮同甫嘴唇顫抖,手上一直把玩著的白色棋子滾落地上,聲音清脆,而他的心中卻仿佛有千斤重錘敲擊!


    長袖下的手掌攥緊了又鬆開,反反複複,衣服上被攥出了褶皺,紋路淩亂卻不及他心中紛亂之萬一。


    罷了!自己終究是老了,這朝堂,這天下,需要的或許就是謝恆這樣的人。


    “你想外祖父如何做?”


    謝恆:“不隻是外祖父,我希望小姨也能幫忙。景親王的母妃李貴妃已被貶冷宮,就算她還當權,也絕對不會幫助景王,後宮之中景王並無助力。”


    阮同甫皺眉:“後宮不得幹政,你該知道。”


    謝恆揚起唇角,“小姨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樣在”不幹政”的情況下勸說陛下。不是有一句話叫”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相信小姨定然能辦到。等陛下在小姨那裏受了”啟發”,一定會召見外祖父。因為陛下知道,滿朝文武外祖父最為忠君。陛下信不過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兒子,但一定會信外祖父。”


    阮同甫看著謝恆幾乎將所有事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輕輕歎息:“我實在不知,你究竟為何能為景王謀劃至此。你就真的肯定,景王一定能打造出你理想中的那個大同世界?”


    “不是我肯定,”謝恆粲然一笑,“是他一定能!”


    阮同甫定定看著謝恆,謝恆坦然對視。


    祖孫倆似乎是在無形之中較量,而最終,阮同甫深吸一口氣,“好,我也想看看,這天下在景王手中,到底能成何種模樣!”


    第四百零三章 三年為期


    是夜。


    武德帝在養心殿批折子。


    批著批著,武德帝便心煩議論地扔下筆。


    “看看看看!這些折子一個個寫的都是什麽東西!詞不達意、不知所雲!當初怎麽考上科舉的?全都作弊了吧!”


    “陛下息怒,喝口涼茶靜靜心吧。”高滿沒跟著說奏折,他知道陛下真正煩躁的不是這些奏折,而是對大夏究竟是戰是和,猶豫不決,這些奏折就算是被遷怒了。


    武德帝接過茶,可喝了一口就當的一聲擱迴桌子上,杯蓋掉到地上摔成兩半。


    高滿立即叫人進來收拾,拿了帕子給武德帝淨手,“陛下息怒,可別氣壞了龍體!”


    武德帝正要說話,一個宮人在這時進來通稟:“陛下,阮貴妃娘娘身邊的桃蕊姑娘過來傳話,說娘娘做了草莓涼糕和酸角糕,還有山楂甜湯,請陛下過去品嚐。”


    一聽這些名字,武德帝就有了食欲,中午沒吃什麽東西,一看見那些大魚大肉就膩乎乎的沒有胃口,這會還真有點餓了,又不想用膳,用些糕點倒是正好。左右也看不下去奏折,便直接讓高滿擺駕。


    來到阮展玫的宮苑,還沒進去就仿佛聞到了香甜的氣息,武德帝鬱鬱沉沉的心情終於有所好轉。


    “陛下!”阮展玫笑意盈盈地出來迎接。


    瞧見阮展玫溫柔靜雅的笑臉,武德帝心中又舒緩了一分。


    “你今日怎麽有心情下廚了?朕可有些日子沒吃到你親手做的糕點了。”


    阮展玫莞爾一笑,“陛下這話說的好像臣妾苛待了您似的。您要是想吃臣妾的糕點,不就是讓高總管過來傳句話的事,臣妾必定興高采烈地給您準備。要吃什麽有什麽!”


    “嗬嗬,那倒是朕的不是了。”


    “臣妾可不敢這麽說!”阮展玫說是不敢,但那表情可嬌嗔得很,又惹的武德帝開懷一笑。


    誕下龍鳳胎之後的阮展玫非但沒有身材也走樣,整個人還越發顯得風韻迷人了。武德帝對阮展玫的寵愛也是一日勝過一日。


    阮展玫扶著武德帝到榻上坐下,命宮人將做好的點心趕緊端上來。


    “臣妾是看陛下今日鬱鬱寡歡,中午膳食都沒用幾口,這才想著做些可口的點心,讓陛下吃了好放鬆一下心情。”


    武德帝歎氣:“朕能為什麽不高興?還不是為著和大夏建交的事?也不知道大夏皇帝吃錯了什麽湯藥,居然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等要求,朕一心想兩國和平共處,可這樣的條件也確實讓朕犯難。”


    “好了好了,陛下莫氣,”阮展玫一下下撫著武德帝的胸口給後者順氣,“朝政的事臣妾不懂,不能為陛下分憂,也就隻能做些點心讓陛下吃著高興了。禦膳房的大廚都說香甜的味道能促使人心情愉快。在臣妾這,陛下就別說朝政上的事,就隻管由臣妾陪著,高高興興地吃喝,陛下心情好了,說不定處理起政事來也能更加順暢。”


    武德帝握著阮貴妃的手,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阮展玫好似被看的莫名,另外一隻沒被握著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陛下這麽看著臣妾做什麽?”


    武德帝:“後宮其他妃嬪都想多聽朕說說前朝政事,或多或少都存了想要從朕這裏套點消息好幫扶自己母家的心思。也就是你,一直這麽單純沒心機,從沒想過利用自己的寵愛幫扶阮家。”


    阮展玫甜甜一笑,溫柔小意地靠進武德帝懷裏:“臣妾隻知道出嫁從夫,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萬事都要以陛下為先,義父也是這樣教導臣妾的。”


    武德帝點頭:“阮相最是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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