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你怎麽看?”


    宣景:“兒臣以為大夏極有可能居心叵測。多少年來大夏屢次犯我邊境,北境的大小戰事少有停歇的時候。且大夏野心昭然若揭,向來膽大妄為,如何會因為昌河以及蠻國被滅便害怕到想要我們修好?他們隻會覺得應該想出更加穩妥、周密的方法來謀奪大瑾江山。這次派遣使團來大瑾,有可能是為了來打探虛實,想辦法了解我大瑾如今的具體軍事實力,也有可能是想試探我大瑾的態度,以便做好應當安排。”


    “微臣也覺得景王殿下所言極是。”榮啟站出來,瞥了一眼剛剛主張大夏該是怕了大瑾的那位朝臣,說道,“大夏又不是三歲孩子,如何能因為昌河跟蠻國被我大瑾攻占便徹底歇了動了這麽多年的心思?他們隻會覺得該趁早動手,免得之後我們徹底吸收了昌河和蠻國的勢力會變得更加難以對付。他們迫不及待地要出使大瑾就有可能就是找個合適的契機全麵發動戰事,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其他支持宣景看法的朝臣紛紛點頭,他們也是這個意思。


    大夏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他們一定著急在大瑾徹底吸收了昌河跟蠻國的勢力之前就做出應對。換成是他們也會一樣。哪怕他們大瑾原本就對大夏沒什麽想法,但要是大夏吞並了昌河跟蠻國,他們也會有危機意識,擔心下一個就輪到大瑾,更別說是本就對大瑾“惦念不忘”的大夏。


    武德帝沉吟片刻,又看向謝恆:“謝愛卿如何看?”


    謝恆冷冷一笑:“狗改不了吃屎!”


    六個字,簡單粗暴地表達了謝恆的立場。


    有些朝臣臉色不大好,不過是覺得謝恆所言有辱斯文之類的。


    邊上榮啟不斷點頭,“話糙理不糙。”


    武德帝沉默半晌,最後什麽都沒說宣布退朝。


    退朝後有幾個朝臣圍著榮啟,問榮啟猜測陛下最終會如何決斷。


    榮啟搖頭:“陛下的心思哪是我等隨意猜測的?哎你們不如去問問謝大人,畢竟謝大人可一直都是簡在帝心。”


    眾人轉頭去看後麵走出來的謝恆。


    謝恆抬眼與眾人對視,嘴角一揚,露出個堪稱“友好”的笑。


    幾個朝臣頓時一激靈,隻覺得毛骨悚然,沒有一個敢去問謝恆的,都低著頭裝作沒看見。


    榮啟摸著下巴眯著眼,跟邊上的謝斌說:“我這人是不是看起來太好說話了,看來還是得向謝四學習,一個笑就能把這些人勸退。”


    謝斌沒心思跟榮啟開玩笑,眉心一直緊皺著。


    榮啟見狀為不可查地歎息一聲:“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沒必要,你我都知道,就算朝堂之上一時沒有爭論出結果,但陛下還是會更傾向於接受大夏來使。估計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會再度招幾個朝臣進宮商議此事,不過被召進宮的一定是同意與大夏和談的。”


    現在雖說宣景基本上已是唯一且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但仍然有相當一部分頑固不化的朝臣反對宣景,很多人都是出於宣景是武將的緣故,還是擔心他殺伐心過重。這一部分朝臣就最是讚同和談,不管爆發什麽衝突,隻要有一點點可能和平相處的苗頭,他們都願意和談,好像隻要發動戰事就能要他們的命。


    另外從前的宣震黨派和宣旭黨派的不少人在向宣景投誠無果之後,也繼續跟宣景對著幹,反正他們覺得隻要宣景上位就沒他們好果子吃,那宣景讚成的事情不管什麽他們都得反對。再說現在陛下看起來龍體還算安康,那不是還有五皇子宣臨?五皇子雖說沒什麽權利在手,年歲上也稍微吃點虧,目前跟景王比是沒有一點勝算,但隻要陛下還在位,未來的事就還說不好。對於不被宣景接受的他們,宣臨就是他們唯一的指望。


    還有一部分人不涉黨爭,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阮相為代表的一派。他們絕對忠君,並不在乎日後宣景登基為帝會給他們穿小鞋,在他們看來,自己反對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甚至是壯舉,是大義。這些人也比較傾向於和談,那是因為他們知道陛下不想大動幹戈,他們的意願會緊跟著陛下走。


    這些人加起來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小,再加上武德帝自己的意願,故而最終肯定會同意和談,接待大夏使團。


    “這可怎麽成?”謝斌眉頭皺得更深,“陛下一心和談,但大夏狼子野心,這一次派遣使團國來肯定有陰謀,陛下怎麽就看不穿呢!”


    謝恆:“很多位高權重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算不得剛愎自用,但在某些事情上就是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隻接受自己想接受的。陛下不想大動幹戈,現在大夏表現出要和平共處的意思,陛下自然會順水推舟地接受。”


    果然,當天不到傍晚,宮中就傳出來旨意,要鴻臚寺做好準備,迎接大夏使團。


    被謝恆和榮啟提前做了思想工作的謝斌也不覺得意外了,但心中還是晦澀難當。


    謝恆站在窗前,遙看天邊夕陽西下,火燒雲鋪滿了半邊天,臉上一片平靜,心中滿是化不開的憤慨。


    早就知道的結果,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痛快得很。


    就像早朝武德帝問他什麽意見的時候,他知道武德帝的心思,也知道自己應該順著武德帝的意思去說,反正最終武德帝一定會接見大夏使團,他反對也沒用,不如順著武德帝的意思,還能加重自己在武德帝心中的分量。大夏使團的事可以之後再徐徐圖之。


    心中明明清楚得很,但是同意的話到嘴邊,最後出來的還是一句帶著怒意的粗鄙之語。


    最沒用的就是意氣用事,但是很多時候如果真能那麽容易地控製住,也就不叫意氣用事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偏偏在這種時候,謝恆無法說出違拗本心的話,也許是因為想到了北境那些守疆衛土、寧死不退半步的將士,也許是因為當時將軍早就猜到最終結果眼中的那種悲涼。


    晚膳過後,謝恆原本打算去一趟將軍府,可還沒出門洛非白就過來了。


    “老板,之前你讓我調查的有關大夏二皇子的事,稍微有了點眉目。”


    謝恆挑眉:“查到了什麽?”


    “大夏二皇子拓跋風雪的確有來過大瑾,不過他十分謹慎,身邊應該也隻帶著一個護衛,所以僅僅是查到他的一點蹤跡,但並不知道他來大瑾做什麽。之前最先查到蹤跡是在撥雲城。”


    謝恆:“撥雲城是不是距離潼穀嶺很近?”


    洛非白點頭:“是距離潼穀嶺最近的城池。之後再發現蹤跡就是京都附近,不過到我派人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一直到前一段時間又有拓跋風雪的消息,是他派遣身邊的一個護衛來了一趟大瑾,但目的未知。我覺得他應該是讓人過來打探消息,了解大瑾如何規劃蠻國。”


    那謝恆大概明白了,潼穀嶺的黑水心龍是大夏的目標,可能最先發現的就是這位大夏的二皇子拓跋風雪。但最終潼穀嶺被大瑾收複,而拓跋風雪就是要確定他們到底有沒有發現黑水心龍。


    謝恆懷疑就算是大夏皇族也不一定所有人都知道黑水心龍的事,不然拓跋風雪應該就沒必要親自來大瑾。


    “大夏那邊的使團應該已經出發,麵上說帶領使團的是大夏大皇子拓跋雲雷,你再去調查清楚,這拓跋雲雷和拓跋風雪關係如何。還有其他隨行使臣,也都盡量調查清楚背景。”


    “是。”


    “對了,之前攔截越何澤的事,你幫我謝過玉懷恩,玉礦再給他讓利一成。”


    別看隻有一成,如今玉礦的生意好得很,一成的利潤也十分可觀。


    洛非白點頭:“他說不用,老板在玉礦的收益都用來支援北境軍,玉懷恩說他佩服老板高義,這次能在戰事上幫上忙是他的榮幸,斷斷不能接受這份利益。還說以後在戰事上還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盡管說,他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謝恆沒想到玉懷恩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他猜測其中應該有洛非白的緣故,但作為一個重利的商人,能做到這種地步也不易了,且至少玉懷恩的心中當有家國情懷。


    第三百九十二章 是非詬病


    這一段時間朝中的氣氛有些低沉。主要原因還是在關於接待大夏使團一事上。


    陛下和景親王的意見相左,朝臣們又是兩極分化。雖說現在已經定了下來,但由於之前大家表態不同,而且現在景親王也還是一副並不歡迎大夏的模樣,導致武德帝對景親王有些不滿,上朝也冷著一張臉。隻不過武德帝也知道這個兒子就是這樣執拗的脾氣,並不覺得宣景是有意衝撞或者對他不敬,若是換成旁人,大概早覺得是對方因為終於封王便囂張得眼中沒有他這個父皇了。


    而在其他朝臣眼中,當初同樣懷疑大夏圖謀不軌的謝大佞臣倒是已經接受,還能在陛下詢問眾大臣在接待使臣一事上有何意見時發表看法,且看陛下的臉色,對謝恆提出來的意見就十分滿意的模樣。


    兩方大臣對此都嗤之以鼻。


    本來就支持武德帝的朝臣覺得謝恆這是在跟他們搶功,最氣人的是他們還搶不過謝恆,謝恆對陛下心思的琢磨簡直透徹到極點。也不知道他年紀輕輕的怎麽就這麽會揣度人心。


    而本來站在宣景那邊反對的就覺得謝恆實在見風使舵,之前明明也不讚同,現在見到陛下執意如此就又向著陛下那邊了。果然是奸佞之臣!


    下朝後。


    謝斌本來跟榮啟並排走,聽到身後有大臣在議論,稍稍放慢了腳步。


    “說謝恆是佞臣果然沒錯,你看他在朝堂上變臉變得多快!”


    “哼!我之前還想著他就算有萬般不是,但至少在對外上還算有些氣節,沒想到這佞臣就是佞臣,隻要能討得陛下高興,什麽原則便都不重要!”


    “謝恆跟景王殿下關係不睦,估計這一迴看到陛下不讚同景王殿下心裏還高興著呢!”


    “別人讚同接待大夏使團可能真的是出於希望兩國和平相處少些戰事,但謝恆絕對就是為了討好陛下以及打擊景王殿下,他心中哪裏有真正考慮過家國天下!”


    ……


    謝斌的臉色越來越白,牙關咬得死緊。


    榮啟皺眉,赫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的幾個還在討論的朝臣。


    那幾人看著突然停下來擋在前麵的榮啟,一個個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說道:“榮大人有事?”


    榮啟冷冷說道:“你們若對謝恆有不滿,那就當著他的麵去說,明明白白地與他分辯。你們口口聲聲說謝恆是佞臣,罵他小人行徑,那你們背後語人是非便是君子所為?說謝恆見風使舵,我看若是讓你們站在謝恆麵前,估計一句批評也說不出來,倒是有可能好言好語地奉承!陛下已有決斷,你們不服氣就去找陛下,不過有是不敢在陛下麵前反對,便挑著為陛下謀劃的謝恆當軟柿子捏!好歹當初陛下問及謝恆的看法,他也曾毫不猶豫地表示不信任大夏,當時怎麽沒見幾位大人站出來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我看你們還遠遠比不上你們口中的佞臣!”


    榮啟一番話說得這些人麵紅耳赤,灰溜溜地躲過,經過大前麵謝恆身邊時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謝斌長長唿出一口氣,轉身對榮啟道謝:“謝謝你為阿恆說話。”


    榮啟笑著:“我可不是為了他,隻是不想你生氣。不過你也確實不必太擔心,謝四既然今日在朝堂上這般表現,便也預料到旁人會在背後如何說他。自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謝斌苦笑,“我知道,可我是他兄長,看他被人這般詬病如何能不心疼?”


    榮啟:“若是他自己不覺得難受,你也就不用心疼。其實這些年謝四披著佞臣之名,背後罵他的人還少嗎?就是坊間百姓也有耳聞。老人小孩兒都知道忠良之臣恨謝恆,貪官汙吏懼謝恆。謝恆自己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是因為他心中有堅定的信念,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肅清朝堂、支持景王。能達到這些目的,他心裏隻會高興,不會難過。”


    謝斌覺得榮啟說的很有道理,可心下就是不舒服。


    “我去找阿恆聊聊。”


    說完謝斌就直接快走幾步追上大前麵的謝恆。


    榮啟癟著嘴跟在兩人身後,不過轉眼看到更遠處的宣景,頓時覺得自己還不是最可憐的。要說實行那個謝四的自然還是老宣。榮啟知道宣景並不願意謝恆犧牲至此,但謝恆堅持,宣景也隻能配合。一邊配合一邊心疼。


    謝斌:“阿恆,別人說你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你做什麽兄長都支持你。”


    謝恆本來正在想著大夏使團的事,乍然聽到謝斌的話還愣了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謝斌說的什麽意思,等明白過來之後立即笑開。


    “兄長放心,我心沒那麽脆弱,不會因為別人隨便兩句話就不高興。那些人背後說我不是,可麵對我的時候沒一個人敢正麵與我叫囂,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看我不爽又怎麽樣?能奈我何?”


    瞧著謝恆是真一點不在乎的樣子,謝斌心裏多少好過了一點,但還是不大痛快。就算不在乎人言是非,但肯定沒有人天生喜歡被人背後中傷吧?他家阿恆也是為了景王才會如此,但願日後景王榮登大寶,不要辜負他家阿恆。


    孟冬之時,天氣轉寒,大夏使團入京。


    宮中設晚宴為使團接風。


    拓跋雲雷作為使團代表,同時也是大夏皇帝嫡長子,身份貴重。


    之前不少朝臣聽聞來的是大夏皇長子,亦是準太子,對這位未來的大夏皇帝很是好奇。畢竟兩國是否能和平相處,皇帝的意見很是重要。若這位大皇子是個好相處的,那說不定兩國還真有機會放下世代仇怨,達成友邦。


    然而到見到人了,心下還是有些失望。


    這位大夏大皇子相貌倒是不錯,英挺粗狂,又是一身尊貴之氣,看得出大夏皇帝應該很寵愛這位大皇子。隻是舉手投足之間欠缺些禮貌從容,都不是在自己的地盤兒上,又是你們大夏主動希望和談,卻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晚宴上也是坐沒坐相,瞧見跳舞的女子中有容貌較為出眾的,便絲毫不顧場合十分露骨地評價,雖沒有汙言穢語,但在崇尚禮儀的大瑾,還是讓人聽著覺得十分刺耳。


    武德帝特意將宣旭放出來招待拓跋雲雷。


    拓跋雲雷是大夏皇子,在出使之前被封為雷王。來到大瑾之後也總得有皇子招待才不算怠慢。但武德帝知道讓宣景招待拓跋雲雷那肯定不成,不僅因為他清楚宣景的性子怕是不會答應,也是考慮到大夏在宣景手上吃過太多敗仗,簡直快要跟吃飯一樣,要是讓宣景招待拓跋雲雷,說不定會讓對方覺得他們是在故意羞辱他。


    而盡管宣旭有諸多不是,但至少在招待來使上還算有經驗,而且也能將人照顧得麵麵俱到。


    在當初昌河公主當眾鞭打宣旭之後,武德帝就下旨讓宣旭養好傷之後閉門反省,不許再參與朝政,日後就算解了禁足,若沒有特殊旨意,也就不用上朝了。


    宣旭一度以為自己也就這樣了,沒想到有一天父皇還能用上他,還是讓他接待大夏使團。


    但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並沒有對二皇子再度寄予期望,隻是因為情況特殊,才讓二皇子出來招唿人,若是五皇子宣臨能再長兩歲都未必輪得上他。估計等和談達成、使團離開之後,二皇子仍舊會被排除在朝堂之外,哪怕還能上朝,估計也沒什麽發言權了。


    偏偏二皇子自己看不清楚,以為抓住了唯一的機會,拚命表現。


    “雷王殿下,這舞樂可還稱心?”


    拓跋雲雷撐著手臂,點點頭:“尚可,不過跟我們大夏的宮廷歌舞相比還有些差距!而且這些舞女穿得也太多了些,包裹得這麽嚴實能瞧見什麽!”


    宣旭立即順著拓跋雲雷的話笑著說:“風俗不同,殿下就當體驗一下不同的風情了。若是殿下看上哪個,迴頭本殿為殿下安排就是。”


    拓跋雲雷懶懶一哼:“罷了,女子再怎麽膚白貌美也就是養個眼,在床上本王喜歡的還是男人,帶勁兒!”


    宣旭錯愕,他意外的不是拓跋雲雷有斷袖之癖,而是對方竟然能在這種場合這般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拓跋雲雷瞧見宣旭的表情,哼了一聲,嘴上不說什麽卻心中鄙夷。當他不知道大瑾也不是完全不好男風?隻是這些大瑾人慣會虛偽,明麵上裝的正人君子,豢養男寵都在私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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