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沒有跟著一起出來,謝恆不想跟朋友吃個酒還帶著那麽多人,要不是之前答應過將軍以後出門一定帶著寧六,他連寧六都不會帶。


    所有人中謝恆是最清醒的,他喝的酒最少,將寇越他們一個個送走之後才準備離開。


    剛要走就瞧見宣景從陰影處走出來。


    謝恆一個激靈,首先想到的是幸好自己沒喝太多,答應將軍的他可算是都做到了。


    寧六很有眼色地默默退開,有將軍在這自然用不著他。


    “將軍特意來找我的?”


    宣景點頭:“阮信他們很快就要外放,沒跟你多喝幾杯?”


    “他們是喝不少,不過我一直控製著,不是答應過將軍隻要將軍不在我就不會喝多嗎?我這人說話最是講信用,答應將軍的事一定做到。”


    宣景:“走,我送你迴去。”


    “哎呀那多麻煩將軍啊!”謝恆嘴上這麽說著,身體卻已經誠實地走到宣景身邊,嘴角都在上揚。


    能和將軍一起步行迴去,這是什麽歲月靜好的事?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謝恆內心依舊激動,巴不得這條迴去的路能更長些。


    宣景:“明日去阮家?”


    謝恆點頭,“嗯,舅舅說外公要見我,肯定是因為今日早朝的事要找我訓話,我都能大概猜到他會說些什麽,無非就是我不該這樣急功近利,不該當朝攬權之類的。”


    說著,謝恆就模仿起阮同甫的語氣:“你啊!在朝堂之上實在太過冒進!再說你現在官居三品,如何還能這般爭權奪利?在朝為官本就該小心謹慎,哪能像你這般在朝堂之上就跟陛下討要官職?還有那祝才良,不論如何他都是你舊日上級,你才離開大理寺就彈劾舊日上官,實在多有不妥!易被人質疑人品有瑕。”


    看著謝恆那故作老氣橫秋的模樣,宣景笑了起來。


    “將軍笑了!”謝恆像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一般,雙眼都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宣景搖頭失笑,“我在你麵前似乎沒少笑。”


    謝恆不好意思:“那我就是看不夠啊!”


    宣景一怔,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問道:“我之前送你的向日葵可還在?”


    謝恆點頭:“在呢在呢!我照顧得很好,將軍放心。等迴頭葵花籽熟了我請將軍吃!雖然數量肯定多不到哪去,不過意義不同嘛。”


    宣景沒說話,隻盯著謝恆的眼睛看著。


    謝恆被看得莫名其妙,“將軍這樣看我作甚?難道將軍不喜歡葵花籽?”


    宣景輕輕歎息,“沒有,很好。”


    謝恆心裏一咯噔!將軍歎氣了!是我哪句話說錯了讓將軍不高興了?還是有什麽事讓將軍對我失望了?可明明剛剛都還好好的,總不至於是因為自己說葵花籽要分給將軍吧?難道將軍是想吃獨食?不不不,將軍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謝恆拿不準宣景心裏在想什麽,暗暗觀察了宣景一會,見對方沒再有所表示後,他果斷選擇另換話題。


    “將軍,我準備找塊地方做動物養殖場,不知道將軍有沒有合適的地方推薦?”


    宣景:“你要養什麽動物?”


    謝恆想了想迴答道:“挺多的,主要是鳥類。”


    賞金堂後院地方有限,而謝恆想要擴大自己的“信息團隊”,要多養些鳥,賞金堂後麵的地方就明顯不夠。還在晉州時謝恆就想著迴來之後要在不起眼的地方弄個養殖場,可以從賞金堂調人過來打理,他也放心。培養更多動物用來傳遞和收集消息,才能讓他更加全麵、及時地掌握各種消息,在未來與任何人的博弈中也都能更好地搶占先機。


    “你有什麽要求?”


    “就地方寬敞,最好不太起眼。”


    “我幫你看看,有消息了告訴你。”


    “好,多謝將軍。”


    宣景送謝恆到謝家門前一條街,“迴去後早點休息。”


    謝恆點頭,卻沒有立刻走。


    宣景:“還有事?”


    謝恆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將軍,我可有做何令你不高興或者失望之事?”


    “當然沒有,怎麽這樣問?”


    “哦,沒有就好,”謝恆剛鬆口氣,一抬頭對上宣景的雙眸,也不知道是夜晚光線影響的緣故還是自己喝的那點酒終究有所影響,他竟然覺得將軍的眼眸中有些讓他心跳加速的東西。謝恆的心漏跳一拍,慌忙移開眼,“我、我先迴去了。”


    宣景沒說話,就看著謝恆轉身匆匆離開。


    迴到自己院子中,謝恆砰地一聲關上院子大門,背靠著大門好一會沒動。


    寧六已經提前迴來,這會正在院子裏跟石竹下棋。


    兩人聽到動靜一塊轉頭,瞧見公子靠在門上喘著粗氣,剛要起身過去,謝恆突然抬手,“你們玩兒你們的,不用管我。”


    屁股都還沒完全抬起來的兩人重新坐下。


    輪到寧六走。寧六剛要落下手中黑子,就發現棋盤上有些不對,他抬頭看向對麵的石竹。


    石竹立即轉頭避開寧六的目光,口中吹起口哨。


    寧六:……


    謝恆一個人默默迴到書房中,燈也沒點,一個人坐在黑暗裏。


    他現在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剛剛為何會好像落荒而逃一樣地迴來。哦對,他是跟將軍的眼神對上了。可對上就對上,將軍的眼神又不會吃人,他也不是那些膚淺的懼怕將軍的人,怎麽就逃似的迴來?


    現在讓謝恆迴憶他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將軍的眼中看到了什麽,那一瞬間的感覺深刻又模糊,心中仿佛被什麽強烈觸動,是什麽?將軍的眼中到底有什麽?俊朗帥氣的自己嗎?他總不會是被將軍眼中的自己給帥到了吧?


    謝恆閉著眼睛搖搖頭,看來自己今晚還是多喝了幾杯,有點醉了,以後還是得少喝點,這幸虧是沒在將軍麵前太失態,不然他得悔死。


    沐休之日天朗氣清。


    謝恆出門時還想著可惜了這麽好的日子,他得一大清早就去阮府挨訓。


    到了阮府,謝恆悄摸摸從後門進去,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進賊了。


    阮時衡在後門等著謝恆,瞧見謝恆進來後無奈說道:“你迴個自己家還要這樣偷偷摸摸的,我看還是早些公布你就是我表弟為好,省得每次迴來都像做賊。你現在已是朝廷三品大員,也不會有人再說你是想借相府的勢。”


    謝恆不以為然道:“怎麽不會有人說?三品官職是不算多低,但在一朝丞相麵前算什麽?能被丞相提拔的空間還很大。”


    阮時衡:“祖父又不會介意提拔你。”


    謝恆:“我介意,趕緊走吧,別讓外祖父久等。”


    兩人一起來到阮同甫房間,阮展鴻也在。


    謝恆向兩人見禮:“外祖父安好,舅舅安好。”


    阮展鴻笑著點頭:“早上可用膳了?”


    “用了,多謝舅舅關懷。”


    阮同甫哼了一聲:“跟自家人還寫謝來謝去這般生疏?”


    謝恆微笑:“那我不是想著這迴惹了外祖父生氣,自然要表現得乖巧一些,讓外祖父見了也能消消火氣。”


    阮同甫懶懶掀著眼皮看了一眼謝恆:“你還知道惹我生氣了?”


    “以我在朝堂上的表現,祖父若是不生氣便不是祖父了。”


    阮同甫的臉色好看了那麽一點點,“知錯就好。”


    謝恆勾起嘴角。


    阮展鴻和阮時衡一看謝恆這表情,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知錯,但我下次還敢。”


    阮同甫頓時瞪大眼睛,好半天沒開口,臉都憋得通紅才又急又氣地說:“能耐了你!還下次還敢!輕狂!你才多大,未來升官的機會多得是,且有多少人能在你這個年紀就官居三品,何必這樣急功近利?且在朝為官,主要是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你能盡忠陛下,能心係百姓,這就夠了,這才是為官之道,而不該是在官場上追名逐利。三品大員已經有足夠多的權力讓你去做許多你想為百姓做的事情。我倒希望你升遷的速度能再慢些,登高易跌重,更何況你登得太快。”


    謝恆:“我既然登上去了就不會讓自己摔下來。權力是個好東西,誰會嫌多呢?且早在當初我就同外祖父說過我的目標,也曾跟外祖父明明白白表示過,我要手握重權,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區區三品朝職,與我的目標還相去甚遠。既然暫時不能繼續往上升,那我就先橫向拓展,多握住一個實權部門在手裏,這不也理所應當?至於我那位舊日上級,正是因為我曾在他手下做事,所以更加清楚他幾斤幾兩,他霸占著自己能力不足與勝任的官職不願意退位讓賢,那我就幹脆幫他一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姨


    阮同甫被謝恆這囂張的說辭給驚到了。他以為自己的外孫隻是因為年輕氣盛才有些急功近利導致一時糊塗,現在看來這孩子思路清晰得很,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目的也從一開始就十分明確。這哪裏是因為年少輕狂,簡直就好像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貪權重利!


    那個祝才良的為人阮同甫也知道一些,也清楚對方是三皇子的人。但祝才良即便有錯,即便真的不能勝任大理寺卿的位置,也不該由謝恆這個舊日下屬彈劾,還是在謝恆剛剛升官離開大理寺之後,這是有多迫不及待想要扳倒舊日上官?更糟糕的是謝恆還毛遂自薦原本屬於祝才良的大理寺卿之位,這更容易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就是惦記這個位置已久才會彈劾自己曾經的上官!這得惹多少人詬病?


    現在阮同甫不用去外麵打聽也能想象到外頭有多少人說謝恆的不是,都得言他爭權奪利、攬權忘本!


    阮展鴻看父親確實氣得不輕,忙說道:“其實阿恆的做法或許不太好看,但其實結果沒什麽不好。祝才良把大理寺當做給三皇子爭儲的工具,黨同伐異,這些年來出自大理寺之手的冤假錯案不少。阿恆得來這個位置的手段或許讓父親覺得難以認同,但兒子相信至少阿恆不會做出冤假錯案之事。”


    謝恆:“舅舅說的是,至少大理寺在我手上不會淪為鷹犬爪牙成為爭儲利器。我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這於那些受害者和苦主而言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


    阮同甫,“我不跟你掰扯這點,我聽說下朝之後你還險些跟昭武將軍起衝突?”


    謝恆一愣,這說得哪跟哪啊?他什麽時候跟將軍起衝突了?


    “沒有啊。”


    阮同甫重重哼了一聲:“還想瞞我?我雖然沒親眼所見但已經聽別人說了,你與昭武將軍不過說了兩句話氣氛便劍拔弩張,好歹你們在晉州也公司過一段時間,怎麽還能到如此地步?難不成你們在晉州就常常鬧不愉快?”


    謝恆搖頭:“真沒有。”


    這種事不好解釋,謝恆就隻一口咬定與宣景之間並無嫌隙。


    然而看在阮同甫眼中這就成了最蒼白無力的辯解,就是謝恆嘴硬罷了。


    阮同甫:“我是不知道你跟昭武將軍之間到底有何過節,但昭武將軍位高權重,你日後還是盡量避其鋒芒,他或許不至於故意報複你,但你若是總往他麵前湊,他要對付你也容易得很。”


    謝恆勾起嘴角,肆無忌憚地放著狠話,“我怕他嗎?要對付我就盡管放馬過來,我還真不懼他。”


    看謝恆這樣,阮同甫氣得胡子都要吹起來。


    祖孫倆你一句我一句,直接開啟了辯論模式。


    謝恆機智聰敏,說話角度刁鑽,總能找到阮同甫言語中的漏洞加以反駁攻擊。阮同甫滿腹經綸見多識廣,邏輯謹慎還總能以實際事例佐證自己的言論。兩人的表論可謂十分精彩激烈。


    阮展鴻和阮時衡一直在邊上做潤滑劑,一旦兩人的辯論進入“白熱化”他們就趕緊插兩句降降溫。沒事的時候就在邊上看熱鬧。


    到中午兩人的辯論也沒分出個勝負。


    不一會進來個下人,在阮展鴻耳邊說了什麽。阮展鴻點點頭,起身出去了一會,片刻後再迴來時身邊跟著一個中年女子。


    女子穿著素雅,白色襦裙外罩著淺藍色的對襟開衫,銀線繡著雲紋蘭花,迴字紋鎖邊,素雅中帶著一絲莊重。挺胸抬頭蓮步沉穩,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大家之氣。麵容姣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自來有種恬靜親和之感。


    “呦,我這是不是來得不巧,家裏有客人?”


    說話不緊不慢,聲音溫柔如水。


    “不是客人,是家人。”阮時衡高興地走到女子身邊,抓住女子的手臂,竟然難得地撒起嬌來,“姑姑,你都好久沒來看我了。怕不是忘了還有我這麽個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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