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萬清楚地意識到譚令會對他的恨意,也清楚譚令會之所以沒有對他下手,是因為已經猜測到有人背後支持他。


    文立萬抑製住對這位蘇州知府的厭惡,不卑不亢地對譚令會說:“知府大人所言極是,事實在於雄辯。小民文立萬久居京城,就風聞大人高風亮節,欽佩知府大人的人格魅力,才從京城投奔蘇州。到蘇州後,看見李繼為所欲為,到處打著知府大人的幌子,招搖撞騙,斂財無度,嚴重敗壞知府大人聲譽,擾亂蘇州紡織行業秩序,是可忍孰不可忍!便衝冠一怒叫板李繼。其實李繼這樣好吃懶做的無賴,除了敗壞知府大人聲譽,又有何用?作為商人,嘿嘿,我文立萬才是知府大人真正的朋友。”


    譚令會聽了文立萬的這些奉承話,絲毫沒有被人高看一眼的感覺,反而脊背上微微有些發涼。


    譚令會瞥一眼文立萬,心裏有點打小鼓。這小子真是京城來的?這話裏分明有話啊,聽著是在譴責李繼敗壞知府大人的清譽,呃,可是仔細琢磨,怎麽總感覺這話是在暗指他與李繼沆瀣一氣呢。


    難道他真的是......錦衣衛的人?


    文立萬見剛才說的話,打亂了譚令會心思,眼睛裏故意帶上一些居心叵測的神色,笑眯眯打量著譚令會。


    陸欣榮帶文立萬來見譚令會,目的就是說和兩人矛盾,沒想到兩人一見麵就劍拔弩張,更沒想到文立萬突然畫風一變,開始給譚令會灌迷湯。


    問題是這高風亮節......這人格魅力.....這些詞不是才用來誇過老夫嗎,怎麽又轉手送給譚令會了?他也配?


    陸欣榮小有不適,用奇怪的眼光望著文立萬。


    文立萬顧不了許多了,他必須讓譚令會猜疑他背後力量,並有所顧忌;同時又讓這個貪財忘義的知府大人,感到他文立萬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這樣譚令會才會與他合作,才不至於刁難新機房擴大規模。


    要論誰背後的大樹根深葉茂,哪個能比得了皇帝朱翊鈞這棵大樹?


    嘿嘿,王炸就先按下不表,先給你來點其他硬菜!


    “小民新建的紡織機房,還請大人多多關照。至於知府大人以後京城有什麽事,需要小民效勞,隻管說。馮公公跟我,那可是鐵哥兒們交情,知府大人有什麽難題,隻管言語。”文立萬雖然對馮保沒有什麽好感,現在到是可以先把馮保這張牌打出來,嚇一嚇譚令會。


    別看譚令會位居蘇州知府的位置,卻是苦於與皇帝身邊的人搭不上線,聽到文立萬說到馮保,眼睛瞬間發亮,


    譚令會臉色一下溫暖許多。


    聽文立萬提到馮保,譚令會一下就有些心癢癢,馮保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又兼掌管東廠,可是皇帝麵前的紅人,加上馮保又與首輔張居正交好,如果能與這樣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攀上關係,以後官運享通,那就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文立萬看見自己打出的馮保牌立竿見影,撩撥的譚令會有些心動。決定繼續加大力度,讓譚令會徹底產生敬畏之心。


    文立萬壓低聲音,故作神秘說道:“您應該聽說宮中發生的‘王大臣案’,本來馮公公想借機整死高拱,隻是手下的人出了些紕漏,沒有達到目的,都察院左都禦史葛守禮想趁機掀翻馮公公,皇上一句話就保住了馮公公。葛守禮隻能作罷。你說這馮公公是不是在皇上跟前麵子很大?”


    譚令會聽到文立萬說起“王大臣案”的細節,越發覺得文立萬來頭不小。


    “聽說這次‘王大臣案’,多虧葛守禮運籌帷幄,否則高閣老恐怕早就滿門抄斬了。”譚令會雖然不知道文立萬是王大臣案的幕後導演,但卻知道吏部尚書楊博是幕後主使。現在他故意把功勞都安在葛守禮身上,就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京城來的商人,看他是否真的知道幕後底細。


    文立萬一眼看破譚令會的心思,壓低聲音,故意神神道道說:“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葛守禮其實隻是一個經辦人,幕後的人是吏部尚書楊博。而楊博身後還有一個人,他才是真正的運籌帷幄者,這人嘛,恕我就不明說了。”


    譚令內心一驚,這姓文的不僅知道楊博是幕後主使,還知道楊博背後還有人,看來這個京城來的商人背後才真正有棵大樹啊。


    “難道會是首輔張先生嗎?”譚令會再次給文立萬挖個坑,試探他是不是確實在朝廷有靠山。


    實際上,譚令會很清楚張居正和高拱麵和心不和,張居正和馮保又是鐵哥兒們,張居正是不可能成為楊博身後那個人的。


    “怎麽可能是首輔呢,他和高拱貌合神離,不可能去幫高拱,不落井下石,就算仁慈了。呃,請知府大人原諒我不能說得太多。”文立萬看著譚令會,微微一笑。這個老家夥看似昏庸,卻也狡猾狡猾地,總想用話套出一點破綻。


    譚令會輕噓一口氣,臉上浮出一縷笑意,對文立萬肅然起敬。


    李繼讓抓走了,財路一下就斷了,眼前這個文立萬一來到蘇州,就上躥下跳的厲害,背後沒人,安能使動錦衣衛?不管這廝來路到底如何,反正皇城根下來的人,背後總有什麽人給罩著,誰能說得清呢。


    “知府大人,那個李繼,說好聽點,就是個混混。他到處散布自己在紫禁城有後台,有個屁!我有個朋友是錦衣衛千戶,我就花了一百兩銀子,就把李繼捉到京城了。你想啊,他要是在紫禁城有後台,錦衣衛敢捉他麽?”


    譚令會被文立萬這話給說暈了,是啊,真有紫禁城的後台,誰敢捉他呢。


    文立萬繼續說:“知府大人,說真的,李繼這樣的人要是惹是生非,給您捅婁子,那可是要擼掉烏紗帽的啊。小民為您效勞,那就不一樣了,李繼能辦到的事情,我能辦到,李繼辦不到的事情,我也能辦到。”


    文立萬清楚李繼被抓走之後,譚令會也想找一個能打開他財路的人。他必須穩住譚令會,使他不在新機房擴大規模這件事上使壞,然後嘛,才有然後。


    譚令會臉上徹底笑意盈盈。是啊,何必把自己吊在李繼這棵死掉的枯樹上?文立萬腦子靈活,來蘇州這麽短時間,就混得風生水起,連陸欣榮也與之合作了,我為什麽不利用他另辟財路?


    也怪李繼作惡多端,有些肆無忌憚了,錦衣衛抓他,必定是有罪名才抓啊。


    文立萬接著說:“知府大人改日到我們的新機房視察一下,我辦事,您放心,嘻嘻,您想啊,我有店鋪,有機房,那李繼有什麽呢?知府大人以後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


    文立萬這話已經說得很明了,李繼是靠搜刮的不義之財孝敬你,我給你的可是正常收入哦。


    “本官和李繼並無什麽瓜葛,他一個靠搜刮行業民脂民膏的人,他能給我辦什麽事?到是你們,擴大生產規模,按時上繳賦稅,這就是對本官莫大的支持!”譚令會一下想開了,文立萬說得不無道理,隻要他不是錦衣衛的人,和這人打交道,自然比與痞性十足的李繼打交道要好的多。


    陸欣榮聽得雲裏霧裏,不明就裏。聽著文立萬和譚令會扯著宮中的什麽“王大臣案”,很快就把知府大人擺平了


    文立萬還沒完,他知道譚令會是個好酒之人,笑道:“歡迎知府大人蒞臨新機房視察,我那裏還有幾瓶杏花村三十年珍藏汾酒,隻有知府大人這樣懂酒的酒仙,才配享用此酒啊。”


    “酒仙談不上,談不上。以酒會友嘛,嘿嘿。”譚令會一聽是汾酒,頓時兩眼賊亮,滿含期待,竟然發出類似爽朗的笑聲。


    陸欣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怎麽說著說著就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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