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逸飛擔心餘震的出現,以及他對群莉的”剃頭挑子一頭熱‘會打亂呂一鳴的生活。呂一鳴的迴答讓他放了心。


    老兒子這些年還是做成些事了,人也長大了。呂逸飛在心裏想過,往後跟他說話客氣點兒,他在外麵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可老人已經習慣了,改不了。於是他盡量少說話。


    他就是覺得邱楓很難得,為這個家做了不少犧牲。現在終於進了家門,不能再讓她處境尷尬,呂逸飛想。


    邱楓最終決定在成都生產,最高興的是呂程。他每天下課迴來就趴在邱楓的肚子上“聽聽小弟弟說什麽了”,逗得邱楓抿著嘴笑。那笑裏有疼愛,也帶著一絲害羞。呂一鳴則總是趕開兒子。


    “去去去,一邊兒去,別跟著起哄。”呂一鳴還是一貫的口吻。


    “你怎麽就學不會呢?跟你說多少次了:對兒子好好講話,當心老爸又要揍你。”邱楓嗔怪地對呂一鳴說道。


    “別愣著啦,等一下你那些學生就來了。”呂一鳴扭頭催著呂程,邊對邱楓不好意思地笑笑。


    呂程這才笑著忙活開了,把桌子、椅子都擺好,又都用布擦了一遍。


    “嗨呦,我的寶貝,這些不用你幹,你就坐那裏當你的先生。餓不餓?要不就先墊墊。”群莉娘見呂程在擦桌子就跑過來阻止他。


    “嗯,餓了。”呂程說著就和群莉娘一起進了灶間。


    邱楓和呂一鳴相互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呂程走進灶間,抓起一個粽子。


    “來,小心燙,外婆給你剝。看你猴急的。”群莉娘笑得開心,臉上的皺紋都撫平了。


    呂程狼吞虎咽地,沒一會兒一個粽子就下肚了。他還在鍋裏踅摸,呂一鳴一撩簾子走進來。


    “你小子怎麽跟餓狼似地。”呂一鳴叨咕了一句。


    呂程擰開水龍頭洗洗手,溜了出去。


    呂一鳴迴頭一看,群莉娘又在抹眼淚了。他想:最近是怎麽了?群莉娘的眼淚咋這麽多呢?我沒說錯什麽呀。


    “你知道個啥,我就是瞅著呂程跟他舅舅小時候一樣一樣地,這半大小子就是愛餓。什麽都吃不夠。”群莉娘念叨著,那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疼愛,還帶著幾分驕傲。


    她邊把呂一鳴往屋外推,邊說道。


    “去,外麵坐著去吧,多照顧照顧你媳婦。這兒有我,放心,忙得過來。”群莉娘說道。


    “我還是幫您吧,孩子這麽多,我幫您擇菜,這個我能行。”呂一鳴說。


    他邊擇菜,邊想著群莉娘剛剛的話。是啊,呂程身邊關心他的人不少,自己對呂程關心得太少了。蔣勵一直跟呂程好得像哥倆似地,想必呂程現在也很想蔣勵吧。


    學生下學陸陸續續地到群莉家來了,呂程先是坐在那裏看他自己的專業書,有學生做完作業,就會拿給他檢查。現在邱楓幫著檢查語文和英語作業,開始呂一鳴不同意,擔心邱楓累著。可他說不過楓,不等他張嘴,楓有一百個理由等著他呢。


    如此一來,群莉娘的輔導班人滿為患了,不下雨的時候,折疊桌都放到院子裏去了。有一次餘震推著輪椅都隻能坐到了外麵。


    今天餘震又來了,群莉娘說讓他每天晚上在這裏吃飯,再給他老爸帶迴去一些。餘暉還給了群莉娘飯錢,兩個人推來讓去地,還是呂逸飛說了句話。


    “群莉娘啊,你就收下吧。”呂逸飛說。


    他對餘暉這個戰友很心疼,自己雖然寡居多年,但家裏從來人很多,尤其老兒子,雜七雜八的事情就沒斷過,想起來倒是讓自己閑不下來,挺好。可餘暉就不一樣了,帶著個殘疾的孩子,整天洗洗涮涮地就夠嗆,據說餘震還總給他臉子看,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經常摔蝶打碗地撒法茲,呂逸飛想過教訓餘震幾句,但想想不妥。


    呂一鳴見餘震來了,放下手裏的活走出廚房。


    他走過去推起餘震的輪椅。


    “兄弟,我推你出去走走。這屋裏人多,咱倆出去溜達溜達,我有話跟你說。”呂一鳴說道。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呂逸飛很意外。但他並沒阻止兒子,繼續微笑著看孫子給那些學生檢查作業。


    呂一鳴把輪椅推出院子,一直推到大街上。


    “你冷不冷啊,要是不冷,我推你去那邊的街心花園裏坐坐。”呂一鳴說。


    “冷什麽冷,我一個當兵的,哪有那麽嬌氣。”餘震說話總是沒好氣,似乎從來不懂得客氣。


    呂一鳴於是推起輪椅朝街心花園走。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不用跟老子兜圈子。”餘震說道。


    \"到那邊坐下慢慢說,我是有事求你呢 。“呂一鳴還是耐著性子,並不流露出對餘震的怨氣。


    在街心花園裏有許多人在做著他們自己感興趣的事,有的老人在一起合唱,雖然聽得出濃濃的川音,而且也有人跑調,但大家都很投入,連那些駐足觀看的行人都是一樣的投入。他們唱《洪湖水,浪打浪》,唱《南泥灣》。餘震也被吸引了,看得很專注。


    ”咱倆誰大?“呂一鳴湊過去問餘震,一聊知道餘震比自己大了四個月。


    ”那往後你就是我大哥了。你等一下過去唱唱那首你寫的《血染的風采》,一定受歡迎。“呂一鳴給餘震出主意。


    餘震看看呂一鳴,”我能行嗎?“餘震有些膽怯地說道。


    ”嗨,你自己創作的歌,咋不行呢?再說,你是親自上戰場殺敵的,那唱出來都是真感情啊。“呂一鳴說。


    ”要不等一下我給你報個幕,讓氣氛熱烈點兒?“呂一鳴說著就朝一個大爺走過去,他感覺那位大爺像是組織者。


    ”嘿,我跟你說,人家這兒還挺專業的,我一報歌名,人家說還有伴奏呢。拿出你的本事來,好好唱,我可勁兒給你拍巴掌。“呂一鳴鼓勵著餘震。


    這時的餘震已經不需要鼓勵了,他已經迴到了臨戰前的狀態。


    呂一鳴把他推到眾人當中,莊重地向大家介紹:”這位複員軍人叫餘震,是我們成都軍區的一名戰士,在老山前線光榮負傷,他現在為大家演唱由他自己作詞的歌曲《血染的風采》,大家歡迎。“


    不光是那些平日裏參加唱歌的老人,公園裏正在做各種活動的人都擁了過來,音樂從音響裏放出來,餘震坐在輪椅上,唱的很有激情,感覺他總想站起來一樣。


    呂一鳴站在他對麵,離他幾步遠,用手機給他拍照。讓呂一鳴沒想到的是,餘震的嗓音很好,而且他說的一點兒沒錯,餘震一唱起這首歌,感情自然就迸發出來啦。周圍人的讚歎聲、掌聲幾次蓋過了餘震的歌聲,又幾次被製止住,等餘震唱完最後一句,他眼裏的淚水噴湧出來,人們把他圍了起來,問這問那地。


    呂一鳴費了好大力氣,才分開眾人,把輪椅推出人群。


    他們找到一個亭子坐下來,等餘震心情稍稍平靜了,呂一鳴說:”哥,我想為你辦係列的報告會,你看可以嗎?“呂一鳴滿眼真誠地看著餘震,他想餘震應該是個才子。


    ”你?“餘震的目光中寫滿了懷疑。


    他心想:自己剛迴國時,總有人請自己去”講用“(這個詞有點兒老,現在用的人很少了),後來是自己沒立功,就不再請了。當然,這話他不好跟呂一鳴直說。但今天呂一鳴的作為出乎他意料之外,還以為他想跟自己解釋他和群莉之間的事呢。


    ”這樣,我們到不同的城市去講,不講你們具體怎麽打仗,每次都圍繞一個主題發表一些觀點,這樣就是針對現實中一些流弊進行批判。這樣一方麵可以引起轟動,引起社會討論,另一方麵聽眾也會更多地參與。這第一次的題目呢,我想了一個《軍人的價值》,你看怎麽樣?“呂一鳴說道。


    呂一鳴的做法的確與眾不同,但餘震還是很懷疑,他呂一鳴老爸早就退休了呀?他琢磨不透。


    ”還去不同的城市,你唬人吧?“餘震嘴裏咕嚕了一句,但他現在對呂一鳴的態度在悄悄變化著。


    ”哥,我在北京有自己的公司,我就是搞策劃活動的。咱第一個城市就去北京,去北大。“呂一鳴看出餘震將信將疑,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北大人》雜誌,遞給餘震。


    ”看,這是北大內部的校刊,學生不論在校生,還是畢業生都愛看,海外的人都能看到,你去講座,就咱們這題目,青年學生討論最合適了,你需要給他們多講講理想,你不覺得嗎?現在的學生缺乏鬥誌,過多地追求物質。“呂一鳴說。


    不等呂一鳴說完,餘震就用雜誌拍拍他的手:”兄弟,你可以啊,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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