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的觀眾席,身為作家的觀眾,發著感歎。


    而此時的公共休息室內。


    一眾歌手們,也是紛紛迴過神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觀眾們看著此時傾力演繹的中島美嘉,在呐喊,也在彷徨。


    而作為歌手的他們,看著中島美嘉那怪異的腳步。


    看著她彎著腰,無比努力跟著愈發高亢的旋律,唱好每一句。


    直至最後‘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啊’的嘶吼。


    像是都明白了些什麽。


    紛紛看向之前說中島美嘉,有著不為人知的努力,才得以站上舞台,有著預見性的陳昂。


    化成雨深吸一口氣,更是無比複雜的看了陳昂,指了指大屏幕上的畫麵道:


    “你剛才叫我專注去看,用心去聽。”


    “說的就是此時的中島美嘉吧。”


    “她那如螃蟹一般難看的左右踏步,不是在弄什麽特殊舞台效果。”


    “而是在找節奏。”


    “雙耳失聰,帶著耳返,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感受不到任何旋律的她。”


    “是用這種左右踏步,給自己伴奏,在心裏給自己找旋律。”


    “之所以穿高跟鞋,是因為那個高跟,就如架子鼓的鼓點一般,能夠更容易的踩出節奏。”


    此言一出。


    所有歌手,包括作為《星榜》一線明星,有些傲然的阿姆。


    看向陳昂的眼神都變了變。


    隻是看了一下中島美嘉走路,就能預想到這種情況。


    對於音樂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層麵,理解都太深了。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陳昂微微頷首,看向化成雨道:


    “沒錯。”


    “之前上台前的中島美嘉,走路就有些怪異。”


    “不是因為她的腿有問題,她其實是在排練。”


    “臨上場的排練。”


    “雙耳失聰的她,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一遍一遍重複,哪怕在走路時,也不忘預先排練。”


    “才能找到旋律,完成自己的演出,而不至於跑偏。”


    “以前同樣雙耳失聰的世界級音樂大師貝多芬,也是咬著一根細鐵棒,抵在鋼琴上。”


    “彈奏時,通過細鐵棒震動的骨傳導,感受旋律,繼續創作的。”


    “中島美嘉與貝多芬選擇的方式不同,但殊途同歸,效果卻是一樣的。”


    這下,所有歌手都愣住了。


    任誰也想不到,雙耳失聰,聽不到旋律的中島美嘉,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才得以重新站上舞台。


    更想不到,陳昂僅僅看了一眼中島美嘉的走路姿勢,就已預先知道她是如何在失聰的情況下訓練的。


    還能分析出這麽多的東西來。


    沉默片刻,化成雨算是服了,不出聲了。


    而作為‘情歌教父’,經曆過中島美嘉那個年代,自己也同樣受過傷病折磨的小剛。


    再次看了眼在台上彎著腰,努力唱好每一句的中島美嘉,略帶些同病相憐的苦澀道:


    “所以,如今的美嘉小姐,艱難的彎著腰唱歌,也是一種訓練了?”


    “嗯。”陳昂點了點頭,以自己和唱功同步升級到大師級的音樂理解,給了一個肯定的迴答:


    “彎腰唱歌,由於身體姿態的改變,肺部和胸腔會受到不同的壓力,這有助於更好地控製和運用氣息。”


    “也可以改變身體的共鳴腔形狀,增加胸腔共鳴,可以更好地支持發聲,使聲音更加飽滿和有力。”


    “中島美嘉患有咽鼓管開放症,發聲力度不能控製,聲音也在不斷由清亮變的沙啞。”


    “艱難的彎腰歌唱,就是她用來對抗病症,不至於讓歌曲爆發點不至於因為病症的影響,而變得疲軟所付出的努力。”


    話音落下,舞台上的中島美嘉,好像是為了印證陳昂的話一般。


    唱完主歌的最後一句後果。


    深深的給台下所有願意聽她唱歌的觀眾鞠了一躬後。


    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終於直起了身子,跟著旋律走的高跟鞋腳步,沒有停止,卻從踏步,變成了邁步,深情的唱道: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心中已經空無一物。”


    “感到空虛而哭泣。”


    “一定是渴望得到充實。”


    “……”


    突如其來副歌,讓觀眾席的觀眾,都是一怔。


    看著此時,不斷用邁著步,用高跟鞋給自己打著鼓點1的中島美嘉。


    趕著她每次唱到高潮,由於控製不了自己的發聲力度,而不得不彎下腰。


    借助改變身體姿態,而讓肺部與胸腔受到壓力才得以唱得上去的努力。


    人與人之間的共情,在這一刻產生。


    無數觀眾心扉打開了。


    內心埋藏的最深,不能公開,也不能對任何人親朋好友傾訴的心裏話。


    也在這一刻如開閘了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我也想努力,但不知道該怎麽努力。”


    “透過漆黑的天空,就是漫天的繁星,可沒有任何一顆星星屬於我。”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光是活著,已經拚盡全力了。”


    “我是鬱抑症患者,要是真的有抑鬱症的獨白的話,我想就是這首歌了,無盡的彷徨,迷茫,與不甘呐喊中,真是一首極具生命力的歌啊。”


    ……


    舞台之上,中島美嘉,也似乎完全進入了情緒。


    在間奏響起時。


    身體出現問題後,生活的打擊,事業的打擊,一個個無法入眠的夜。


    一次次彷徨,恐懼,不安,靈魂無處安放,如行屍走肉般離群索居。


    迴到自己家鄉,迴到那個叫秋田的小地方。


    那已經物是人非的家鄉,自己再也融不進去的家鄉的迴憶,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她的臉上有些痛苦與掙紮。


    可等到間奏快結束時。


    她卻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情緒又慢慢平複了下來,無比溫柔的唱起了第二段: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鞋子的鞋帶鬆了。”


    “不太會把東西綁到一起。”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亦是如此。”


    ……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少年深情的凝視著我。”


    “現在的我正在跪在床上。”


    “對那天的自己說著抱歉。”


    ……


    “電腦屏幕的微光,樓上傳來的噪音。”


    “內線電話的鈴聲,困在鳥籠中的少年捂住耳朵。”


    “與無形的敵人戰鬥著。”


    “他是三坪房間裏的唐吉訶德。”


    “反正最後的結局,都是醜陋不堪。”


    ……


    一段深情的演繹結束,中島美嘉,唱到最後又彎下了腰。


    這下,連在公共休息室內。


    曾經讓化成雨,要麽躺著唱,要麽站直了唱,要是殘疾,坐輪椅上唱的陳昂。


    也不得不第一次站起身來,大受觸動。


    若說《海底》,是以華國風格,寫意。


    沒有走俗套的勸說,給予那些即將踏入深淵的人,一些美好,一點希望的話。


    那麽這首《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就是日式風格,對個人情感細察入微。


    將處於困境中,絕望中的人,最真實,也是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唱出來了。


    “對世界失望。”陳昂複雜的說出了這句話。


    一旁,穿的最仙,在舞台上最瘋的島國歌手,織部裏沙點了點頭。


    出身並不好,身為一個女孩,卻曾經一度在島國淪落到住網吧的她,喃喃道:


    “美嘉老師的絕望我能體會。”


    “曾經,作為社會邊緣人的我,也有跪在床上痛哭。”


    “不知道為什麽的痛哭。”


    “現在我知道了。”


    “那時的我,一定是對世界失望了。”


    “所以,你才會創作出那首《核爆神曲》?”陳昂看了她一眼。


    “是的。”織部裏沙點了點頭:


    “與其在絕望中,帶著對世界的失望死去。”


    “不如徹底燃燒一把。”


    陳昂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話。


    而另一頭,一直端著《星榜》一線明星架子的阿姆。


    此刻也裝不下去了。


    他也是表情複雜的看了眼台上,正在盡情釋放著情緒的中島美嘉。


    一語中的的說道:


    “其實,她樓上的那個處於幻想中的少年,也想一了百了。”


    “如今的時代,早已經不存在騎士。”


    “唐吉坷德,不也是在幻想破滅,迴到家鄉後,就死去了嗎?”


    此話一出,陳昂有些意外的看了阿姆一眼。


    說唱歌手,尤其是阿姆這種自黑人社區,地下世界混出來的說唱歌手。


    大眾普遍的看法,就是不學無術。


    《唐吉訶德》是講述一個主角人到中年,卻依然幻想著中世紀騎士,並且為了自己的騎士夢兒出發。


    卻發現這個時代,早已沒有騎士的,幻想破滅,迴到家鄉主角便死去了的第一本‘反騎士’小說,


    曾經還是西方世界第一名著。


    可那也是過去式了,這本古早的‘反騎士’小說,早已不被當代年輕人所喜。


    沒想到阿姆,卻能通過一句歌詞。


    聯想到中島美嘉歌裏,住在她樓上的那個少年。


    那個在現實世界樊籠中不得掙脫,如困鳥般做著幻想的少年,也想一了百了。


    時代變了,世界的規則沒有變,人性沒有變。


    少年又何嚐不是這個時代的唐吉坷德呢。


    都是絕望,少年與中島美嘉,所接受的困境看似不同。


    可實際上都是對世界失望罷了。


    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無數人對這首歌的討論中。


    舞台之上的中島美嘉,不但直起了腰,還第一次揚起了頭。


    她望向前方,好似看著黎明前的曙光一般,此時的她滿是柔情的唱起了第三段,也是結尾的一段: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被冷言冷語所傷。”


    “為了想要被愛而哭泣。”


    “是因為感受到了人的溫暖。”


    ……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你燦爛的微笑啊。”


    “整個腦海中都想著死的事。”


    “一定是對著活著這件事情,太過認真。”


    ……


    唱完最後一句,中島美嘉看向了觀眾席。


    如一位老友般,一一的在每名觀眾的臉上一一掃過。


    她好像在說著什麽。


    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隻是莫名的,不少經曆過重大人生挫折。


    或者此時此刻,已經深陷泥潭,處於人生困境中的觀眾。


    心裏多了一份勇氣。


    一份說不上來,對於生活,對於人生,對於活下去莫名的勇氣。


    最終,還是那名洞悉人性的作家觀眾,說出了這種勇氣的由來:


    “若不是對於活著,太過認真。”


    “又怎麽會滿腦子都是‘一了百了’的想法呢?”


    “這才是關於生死的最終真相。”


    此話一出,周圍的觀眾,不由都是一怔。


    有些生活不如意的觀眾,張了張嘴。


    想否決‘一了百了’,是因為對於‘活著’太過認真的這個說法。


    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


    若不是對於‘活著’太過認真。


    又怎會如此煩惱,總是想著‘一了百了’呢?


    那名有著輕微抑鬱的女白領,更是如夢初醒般,恍惚道:


    “之前去看心理醫生。”


    “去了三次,我才有勇氣,對她說出‘我想過一了百了’這件事。”


    “之前都以為,是因為恐懼,恐懼別人知道我的這個想法後,認為我軟弱,而沒有勇氣說出口,選擇迴避的。”


    “聽了這首歌,這番解釋,才明白。”


    “其實不是源於他人,而是我的心中,竟然相信,我自己的想法,是需要被避諱和恐懼的。”


    “這才是徹骨的寒冷,這才是最大的恐懼。”


    聽到這話,四周的人都沉默了。


    在華國,或者說整個世界。


    ‘一了百了’這個詞,都是避諱。


    甚至避諱到,隻能用‘一了百了’這個詞來代替。


    作為人,隻要產生這個想法,就是需要被避諱,被恐懼,而讓產生想法的人,更遭受冷漠,更孤獨。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而今天,中島美嘉,卻將這個點給唱出來了。


    若不是對於‘活著’太過認真。


    又怎會痛苦到,滿腦子都是‘一了百了’的想法。


    卻依然選擇活下去呢?


    也就在此時,中島美嘉也唱完了最後一段副歌。


    完成了自己的演出,對著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完成了自己的謝幕。


    現場掌聲雷動。


    而此時在公共休息室內。


    也同樣站起身來,以鼓掌的方式對著中島美嘉致以敬意的陳昂,對於這首歌,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或許,那群最想一了百了的人。”


    “就是活的最認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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