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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門後並沒有出現預想的大廳,而是一條過道。很暗頂很高的一條道, 很窄, 左右兩麵牆張開手就能碰著,而這些磚頭做的牆壁似乎隔音效果出奇的好, 走在裏麵是一片近乎虛無的寂靜,仿佛有道看不見的水麵漫過頭頂, 隔絕了空氣和聲音,扭曲又透明的折射來自通道盡頭的燈光。


    窒息般的安靜。


    又因此哪怕最細微的動靜這會兒都像在放大鏡下一樣明顯。燈光閃動了下, 昏暗的霎那間空無一人的過道裏突然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影子, 能形容或無法形容的形狀,定格似的映滿牆壁,然後在燈光恢複的瞬間一齊消失無蹤。


    快的象幻覺, 但我肯定這地方除了我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在。那會兒正要去握通道盡頭的門把手,手還沒伸出去, 卻看見靠手邊牆上出現了另一隻手的影子。


    很纖細的一隻手, 翹著蘭花指,如同古代戲子般的嫵媚。那隻手在牆壁上漫漫遊移, 從牆到門, 最後輕輕和把手重疊。


    轉動。


    門開的瞬間無數影子卷著一股巨大的氣流潮水似的從我身邊唿嘯而過。


    同時撲過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就跟我在門口那些電視機裏聽到的一樣,這會兒它們竭斯底裏的嚎叫, 沉重的鼓點就像有人用錘子一下下砸著你的腦門,光聽見太陽穴就開始抽痛。而那黑暗的空間裏似乎裝滿了那種舞池裏常見的彩光燈,因為每隔幾秒就會有不同顏色的光束照過來, 閃的人連最起碼的視覺都沒了,眼睛裏隻剩下些光怪陸離的投影。


    而剛進門我就忍不住的扶牆幹嘔,因為這鼓噪的嘶吼,這讓人眩暈的光彩,又因為這巨大的落差,我想一條魚從水裏到煎鍋裏的感受或許也不會比這更差。那會兒隻覺得整個人都被某種力量擠壓著,腦袋裏象同時擠進了無數其他不同的靈魂,不停的說話,尖叫,笑罵,充斥不屬於我自己的雜音。天旋地轉的靠著牆壁,我甚至連自己是站著還是已經坐到地上都分不清。


    混沌中有人捂住了我的眼,一股煙草味兒合著熱氣靠近。


    “你似乎沒你自己想的那麽了解非人,”頓了頓,“麻煩。”


    “嘖,算了,誰讓我喜歡多管閑事呢。”


    世界突然安靜了。


    迴過神發現自己站在通往2樓的樓梯口,四周很安靜,好像剛才的一切根本就是我在做夢。而這間工廠這會兒又正常無比,偌大一個空間零零落落散著些派對用的東西,窗戶上掛著的紅綠彩帶,聖誕樹,吃剩下零食的包裝紙,甚至牆角落裏還有一二個用過的安全套。


    卻唯獨沒有人。


    因此走在那些生了鏽的鐵做的階梯上發出鏘鏘鏘的聲音會格外響亮,我想或許也吵到了誰。


    那會兒剛走上二樓,正到處打量著,發現深處一個挺大的皮沙發上發出卡啦卡啦的翻身聲。


    然後就坐起來一個人。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發,半長不短的亂著,有種剛睡醒的慵懶。男人把額前的頭發往後擼了擼,一張臉在沙發前電視機不斷變幻的光線裏轉向我。


    那瞬間我僵住了。


    曾經看電視上演戀人久別重逢的戲碼,那些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或是哭的撕心裂肺,或是緊緊相擁,戲劇性的誇張,看著就覺得假。而當這事真落到自己頭上時我卻寧願有那麽誇張,因為這至少代表還保留著某種熱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冰冷的房間,陌生的對視。


    然後我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哢’的碎了。


    人人都說初戀是人一生中最難忘的事,因為它的真摯,它的無私,它的不計代價,能讓人在被自私**腐蝕的若幹年後迴過頭來品味純真,在麵目全非之後依舊能窺見自己最初的殘像。而我的情人又是那麽的特別,這讓我多年來始終對他念念不忘,為他在生活中披荊斬棘,為他去了解那些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甚至為他來到這陌生又怪異的地方。


    而唯獨忘了,這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人的暗戀。他不認識我,我也不了解他,甚至我和他說過的話都不超過10句。


    有人說,愛情本身就是一場幻覺,你以為愛的是那個人,而事實上你愛的隻是你心裏的影子。歲月流逝,當你發現對方變得不在熟悉,那隻不過是他的人生軌跡已經駛向另一條路,而你構造的幻影還停留在原地。


    這叫自戀。


    而我的情況似乎更加複雜一些,因為我意識到還有一條更殘酷的鴻溝橫跨在我和他之間。


    曾經是十多歲的我,二十多歲的他;而現在卻是二十多歲的我,……二十多歲的他。


    永遠,這名字取的真是很形象。


    那當口他慢悠悠的泡咖啡,很香的味兒。湊近喝一口,他半倚著沙發問。


    “找我有事?”


    我猶豫,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沒事我要繼續睡”


    於是趕緊搶過,“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什麽?”


    “嗯……我想我們見過,六年前……龍卷風……”


    “我從來不記東西,”很突然的,“因為沒必要。”


    這一下又讓我沒了聲音。他似乎有種特殊的魔力,雖然說的話總是很突兀也很簡單,但總有辦法讓我反複琢磨裏麵的意思。那會兒屋子裏很安靜,他沒有和我說話的意思,而我似乎也還留戀著點什麽,不甘心就那麽離開。


    房間裏的光線暗了暗,那台電視機嘩啦嘩啦一陣雪花,突然跳出一副很眼熟的畫麵。


    那裏麵似乎正在經曆一場異常劇烈的暴風雨,畫麵不停晃動,不時有雨點子彈似得砸在鏡頭上,而在大功率攝影燈下那些雨光似的橫著劃過。。有個女人在畫麵外用一種近乎咆哮的聲音尖叫:我現在正在接近颶風中心的位置!這裏的風很大!那座橋好像要塌了!提醒各位觀眾趕快進入安全的建築物!重複!請趕快進入建築物避難!


    猛轉頭看永遠。


    很難形容這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就像記憶的閘門一下被打開,無數過去的迴憶噴薄而出,而當年對他那種激烈的迷戀也伴隨暴風雨的聲音重新緊緊攫住心髒。


    為什麽?


    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麽隻是幾個側影,寥寥數語,就讓我對他有那麽強烈的癡迷;為什麽在曆經多年之後這種感情依然會越來越洶湧。


    為什麽不放棄?都已經見到他了,還想要什麽?


    明明知道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麽還在留戀?為什麽還想渴求?


    電視上的女人依舊聲嘶力竭,而我眼裏卻隻剩下那片晃動的狂風暴雨。我想象在那不遠處半空中有一座建造一半的大橋。大橋上有個美麗的撐著透明塑料傘的男人,以及在他身後的,一臉憧憬的少女。


    都說初戀讓人迴味,暗戀讓人愛憐,可當這兩種感情湊在一起時卻根本是自虐。就比如現在,你在他麵前心潮澎湃,他卻毫無知覺,顧自沉默著,用一種安靜優雅的姿勢喝咖啡。


    有人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想我該說點什麽,為了記憶裏那風似放縱的側影,為了多年來迷茫卻從未消失的慕情。握緊拳頭剛想開口,卻出人意料被搶白。


    “記憶,”


    那當口他放下咖啡杯,細細彎彎眼睛裏一雙玻璃似清冷的瞳孔斜睨著我,然後舉起一根手指。


    “人為什麽會有記憶?”


    “因為有時間。”我答,“時間向前,人也向前,時間沒法後退,人的過去就成了記憶。”


    “如果時間不存在呢。”


    “不存在?”


    他笑,手指輕輕磨蹭那兩片優美曖昧的嘴唇。又突然話鋒一轉,


    “鈴鐺挺好看的。”


    反射性低下頭,他說的是我的手機掛鏈。很久前買的鏈子,一個個很小的銅鈴串起來,很有種古風的韻味。那會兒我的手機在我衣服口袋裏,而那串鈴鐺一頭係在手機上,一頭露在口袋外麵,懸在半空中。


    “聲音也很好聽的。”


    我動了動,試圖讓那些澄黃圓潤的東西響起來。但幅度太小,晃了幾晃沒聲音,有點尷尬的想直接掏出來甩幾下。


    握住手機時那些鈴鐺自己響了起來。


    水一樣清脆悅耳的聲音,細細碎碎蕩漾開來,一陣連著一陣,而這種叮鈴聲很快變得淩亂,挺沉的一串象在大風裏似的不停上下晃動。


    後腦勺一陣涼,再抬頭時狂風夾雜泥土味的夜色撲麵而來。


    廢棄的建築工地。修了一半的大橋高高矗立在那裏,它那平滑的仿佛在某種地震中斷裂的截麵下麵有一道矮矮的磚頭牆,而在那後麵有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


    那會兒他就在大橋盡頭,很修長一雙腿交叉放著,坐在熒光閃爍的電視機上斜睨著我。


    慌亂後我鎮定下來。第一次那麽正式麵對他,在狂風唿嘯暴雨將臨的夜晚,在離地15米的空中,以及……在本應早已倒塌的大橋上。


    一切似乎迴到了過去,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見。


    但是隻有我一個人長大了。


    “時間是什麽。”


    突然說。那當口他的瞳孔跟電視屏幕一樣閃著兩點熒光。


    “如果人的時間是直線,那對我來說,時間就是無數個世界。”


    “就像你臨時起意用手機拍的那些照片。”


    “不同的照片就是不同的世界。”


    “時間會流逝,而照片裏的東西,存在的會一直存在。”


    說著站起來,黑發順滑柔軟在風裏散著,閃著層微亮的暗藍。按住發他不知從哪拿出一把雨傘。


    長柄的透明塑料傘。那會兒在他身後大片烏雲快速流動,風夾著水氣唿嘯著橫衝直撞。


    撐開傘,他轉著傘柄低頭看我,微笑。


    “要下雨了。”


    說完轉身向大橋盡頭走去。


    一切都像過去在重演。


    但是永遠,或許就像你說的,你的時間靜止在無數個瞬間,可我已經長大了。


    我不再是那個連告白也沒勇氣說出口,隻會激烈又固執的一次次去初見地方尋找你的身影的小女孩了。


    突然明白為什麽多年來那種戀慕始終如藤蔓一樣死死糾纏著。


    因為我想……


    因為我要……


    “永遠……”


    “永遠!”


    開口時另一個聲音同時響起,年輕少女的幻影從我身上剝離,向著他的方向快速奔去。


    暴風雨如期而至。


    那瞬間時間似乎慢了下了,另一個我奮不顧身向前奔跑,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連接天地的雨幕,而那盡頭有一把閃著耀眼白光的透明塑料傘在不停的轉圈。


    踏在水花四濺的橋麵。


    “永……”


    越過閃爍著熒光的電視機。


    “永”


    用力向他伸出手……


    “永遠!!”


    劈!


    閃電照亮橋麵,一頭站著長大以後的我,而另一頭站著多年前的我,那個臉上帶著嬰兒肥,青澀到和男人說話都會臉紅,但心裏卻激蕩著最執著最熱烈戀慕之情的我。


    這一次,我終於追上了永遠。


    喂,你知道嗎?最近我常常在想一件事。


    我在想,如果你隻是普通人類,如果我們在同一間學校,我的少女時代會是怎麽樣的呢?


    我大概會和其他女孩一樣,躲在不遠處偷偷看著你,收集你的各種信息,又或者被朋友慫恿,在新買的信紙上寫下給你的情書。


    你知道嗎?這樣的信我有整整一大盒,想要對你說的秘密情話寫在各種各樣的信紙上,它們一直都放在我的枕頭邊上。你知道嗎,上課時我在豎起的課本後麵不停寫你的名字,我的筆記本上除了公式和英文就是你的名字,我邊寫他們,邊幻想你就在我身邊。


    永遠,你知道嗎,當我出院後,在空地大橋的廢墟前站了整整一晚上,你知道我都在想些什麽嗎?


    那天晚上,我把另一個自己丟棄在了這裏。她懷抱著我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初戀,一直站在這座早已不存在的大橋上沉默遠眺。


    現在,她終於可以說出那句話了。


    “我喜歡你。”年幼的我抓住永遠的手臂哽咽。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永遠迴過頭看她,或許也在看我。


    那當口時間似乎凝固了。


    我站在橋的這頭,那會兒無數閃著熒光的晶瑩的水珠自空中滴落,永遠的發在他臉頰邊輕輕漂浮,那雙微微翹起的唇緩慢開合著,隨著它吐出的一個又一個音節,年幼時代的我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說完他笑起來,而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他說:我拒絕。


    暴雨崩潰似的鋪天蓋地衝刷下來,另一個我渾身濕透,頭發淩亂粘在臉上。她在放聲大哭。


    我在放聲大哭。


    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夜。


    暴雨持續傾瀉,我的眼睛紅腫發痛,因為流了太多眼淚。它們和劉海淌下的雨水混在一起流到嘴角,帶著股苦澀的鹹味。


    風吹的我頭好痛。


    而且好冷。


    不管怎麽哭,怎麽哭,還是好傷心,就算眼淚都快流幹了,還是好傷心。


    大雨,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停呢?


    叮鈴鈴……


    又一陣狂風唿嘯而來的同時永遠一下跳上了大橋的護欄。他在半空中高高站著,一手撐傘,一手按住四下漂浮的頭發,閉起眼睛深深吸氣。


    然後在唿氣的當口轉向我,眼睛快樂彎著,用他特有的風似放縱的聲音開口。


    “‘喜歡’?”他笑,“你被自己騙的很結實。”


    “你喜歡我什麽呢?我甚至不是人類;你又怎麽知道我會‘喜歡’人呢,嗯?”


    抬頭看他,那當口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黑毛衣在風裏撲騰著,一雙眼睛從劉海下看著我。


    即使還在流淚,那眼神依然讓我退了一步,身體不由自主的抖。


    我從沒看過那麽一雙微笑的眼,帶著仿佛來自黑暗最深處的充滿惡意的快樂。


    “自命不凡的人類總有種錯覺,以為看上去像人就會有人的感情,你說是麽戀愛小姐。”


    “那些話讓我惡心。”


    “但我還是陪你玩這無聊的告白遊戲,你說是為什麽呢。”


    “為……為什麽……”牙齒打著顫,那會兒渾身像掉進冰窖裏一樣冷。


    “自然是因為……”


    有種叫“天”的非人,你猜他們最喜歡吃什麽。


    是時間。


    他們能在時間裏來去自如,自然也愛吃時間。


    而他們吃時間不分對象,不管非人還是人,就比如能憑空造出龍卷風的巨蛇,又或者是不請自來的人類女人。


    被“天”吃掉時間以後會怎麽樣呢?


    沒人知道……


    幼年時代的幻影隔著橋麵轉過頭,腫脹濕透的眼睛溢出絲紅色的液體,然後又一絲,像喜慶的紅線一樣湧出又落下。


    這些年來我都在幹什麽?她問我。


    我的等待,我的戀情,還有我的心,到最後它們隻是個笑話嗎?


    好憎恨啊……


    我的憎恨也要你嚐嚐。


    “啊啊啊啊!!”


    淒厲的尖叫從她嘴裏破口而出,同時她眼睛越睜越大,大的那顆滾圓的眼珠子隨時會掉出來,而一股股猩紅的液體不斷從眼窩下湧出來,帶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然後斜頭,似乎在思考什麽,又突然以一種迅猛的速度和力道把頭往地上砸,邊砸邊喊:


    “為什麽!!為什麽!!好恨啊!!好恨啊!!!”


    猛烈衝撞下她的腦殼像隻砸碎的西瓜一樣缺了一塊,大雨衝刷下來些說不清是什麽的白色紅色的混合物,黏糊一團粘在頭發上。


    第一次戀愛的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被玩弄。


    我做錯什麽了嗎?我隻是喜歡你啊!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


    ……我的心好痛啊……


    年幼的我跪在地上向永遠伸出手,而成年的我在橋的那一頭揪著心髒彎腰幹嘔。


    是怎樣激烈的感情才會有這樣的愛與恨。


    是怎樣絕望的痛苦才會讓心髒這樣劇痛。


    我是著了魔了嗎……我現在是在夢遊嗎……誰來救救我……


    尖叫戛然而止。


    一把長柄塑料傘,它銳利的前端刺入另一個我的胸口,血立刻像噴泉一樣灑在透明傘麵上。


    “吵死了。”永遠好看的眉毛皺起來,他把傘又往前推了點,於是傘尖從身體裏穿透出來指向我。


    而我無動於衷,那會兒因為心髒太過劇烈的抽痛已經麻木了。


    或者也可以說,當他殺死另一個我時,我對他的愛意也終於煙消雲散了。


    這時暴風雨以一種從沒見過的猛烈席卷過來,風壓不但讓人站不穩,甚至連大橋都震起來。護欄上的鐵釘劈裏啪啦掉在地上,而那台電視機也早就飛的不知去處。


    大橋要崩塌了。


    墮落的瞬間永遠像鳥似的衝過來拉住我,那張好看的臉上滿是無拘無束的快樂。


    但他的話讓我渾身發冷。


    他說,忘了告訴你,剛才我說的都是騙你的。


    誰曉得你會反應那麽大呢。


    可憐。


    猛睜開眼盯著陌生的天花板,著實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大概是聽見了動靜,一個帶眼鏡的胖乎乎女孩跑過來熱熱鬧鬧喊,


    “哎!你總算醒了!”


    “這是哪……”


    “咖啡店eternal。今早上看你躺沙發上,還奇怪鎖著門你怎麽進來的。”


    “這裏好像……不是工廠啊……”


    “你說那個賣電視機的工廠?六年前就被龍卷風吹倒了,這附近都是重建的。”


    “……請問今天幾號。”


    “25號,聖誕快樂!”


    我茫然,這漫長的一夜經曆了太多,多到讓我分不清虛幻和現實。於是幹脆從沙發上爬起來,皮質沙發卡拉卡拉的聲音讓我想起某個熟悉的場景。


    但立刻甩到一邊,我想我已經從這場夢中徹底解脫出來了。


    而現在仔細迴想才覺出點詭異,我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對一個隻見過2次麵的男人有那麽強烈的愛意。即使他是個很英俊很容易蠱惑女人的男人,但這樣的男人有很多,而惟獨隻有永遠,讓我耗盡了整個少女時代的熱情,甚至持續時間之長讓我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簡直就好像……最初愛意萌生的瞬間,時間凝固了似的……


    “天”不是人,雖然他們通常看上去很像。


    不要隨便接近,“天”的個性很惡劣,他們會玩弄你,然後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吃下你的時間。


    被“天”吃掉時間以後會怎麽樣呢?


    猛一激靈從思緒裏跳出來,慌亂的低頭看手,抬頭摸臉。


    還好,沒有變化。也許真的隻是場夢。


    定了定神走出咖啡店,這當口迎麵走過來一個女孩,很熟悉的長相,蓬鬆的橘色頭發,貓似又圓又黑的大眼睛。


    但也許是長大變得愛美的緣故,這會兒她化了妝,頭發也燙成了很時髦的大波浪。


    見我一直看她,於是停下來問,


    “有事?”


    “……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也許,但我不記得了。”她道,“我失憶了。”


    “那大概是記錯了。”


    咖啡店裏戴眼鏡的女孩很大聲在背後著說什麽,於是她別過頭繼續向前,可沒走幾步猛朝我轉過頭,一雙黑鋥鋥的眸子倏然睜大,像是看見了什麽極端怪異駭人的東西。


    而在她瞳孔的倒映裏我看見了自己。


    我正在急速的萎縮,老化,我的身體再也撐不起厚重的大衣,因此它“啪”的聲掉到在地上。


    我死了,在聖誕節的上午,死前街上正放著快樂的聖誕歌。


    最後的恍惚裏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


    為什麽叫永遠?


    因為瞬間就是永遠。


    不對,就算時間能迴到過去,人的感情可不會一成不變。


    所以說把瞬間的感情留住那才是永遠。


    為什麽叫永遠?


    因為瞬間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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