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雁特別吩咐店小二將飯菜送進廂房內,和梅絛雪、俞一飛在房裏用晚膳。


    席間,他總是溫柔淺笑地為梅絛雪夾菜,叮嚀她多吃一些。


    俞一飛則愣愣地望著他不尋常的行徑,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之後,他決定不管大師兄心裏在打些什麽主意,他都不能讓他專美於前。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好不容易脫離惡毒師父的控製,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的過日子,也該找個紅粉知己作伴,才不枉此生。這當頭他可顧不得什麽師兄弟情誼,這種事謙讓不得的,更何況大師兄已有了虹師姐,實在不應該再來跟他爭梅姑娘。


    下定了決心之後,他也如法炮製地彎起眉眼,溫柔地為梅絛雪夾了一筷子的梅幹扣肉。


    「梅姑娘,多吃點肉,明天才有力氣好上路。」他笑眯眯地道,獻殷勤嘛,誰不會?論長相,他也許輸給大師兄那麽一點點,但說起溫柔體貼,他可不比他差。


    看著梅絛雪微笑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俞一飛不禁有些自得的笑開了嘴;誰知,雙眸喜孜孜地一溜轉,卻冷不防地迎上冷雁那張寒冰似的臉,他微眯的黑眸冷冷地閃著警告,正緊緊地盯著他,讓他心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突。


    俞一飛訥訥地歛下笑容,趕緊低下頭猛扒著飯,一邊在心底暗自懊惱,怎麽他就是無法抵抗冷雁那冷肅懾人的眼神,對這個大師兄他真是又敬又怕呀!方才的


    「雄心壯誌」全然消逝無蹤。


    唉!實在好哀怨喲,他好不容易碰見一個讓他動心的好姑娘,為什麽師兄偏偏要跟他爭呢?他明明已經有虹師姐了呀!


    正當他在心裏嘀嘀咕咕、暗自歎息之際,一抬起頭,卻已不見梅絛雪的身影。


    他連眨了數眼,確定她真的已經不在房裏之後,隨即轉頭望向冷雁,「大、大師兄,梅姑娘她人呢?」


    冷雁望也沒望他一眼,逕自斟了一杯酒,徐徐啜飲。


    「別浪費你的精神了,除了她以外,你愛找誰談情說愛我都不反對。」他慢條斯理地蹦出一句不相幹的話來。


    俞一飛愕然一怔,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跟著一張方臉霎時竄上一片紅潮,有一種被人看穿的羞赧與心虛。


    但他隨即理直氣壯地挺直背脊。他有什麽好心虛的?他可是正正當當地想追求梅姑娘,專一而誠摯的,又不像大師兄,明明有了虹師姐,還要來跟他爭!


    「為、為什麽?」他給自己壯了壯膽,清了清喉嚨,不服氣地問:「我看不出來她有什麽不好,我喜歡她、想追求她,為什麽不可以?」


    冷雁神色微微一沉,「你不需要問為什麽,隻管照我的話做就行了!」


    俞一飛雖然有些害怕,但心裏仍是不服氣,他什麽原因也不說,隻是專斷地下達命令,讓他不禁也有些惱火了。


    「大師兄,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梅姑娘,可你已經有了虹師姐不是嗎?」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他一古腦兒地說出他心裏的話:「就算你真有意追求梅姑娘,也該和我光明正大的公平競爭嘛,怎能以大師兄的權威要我無條件退讓呢?你這麽做實在無法讓我服氣!」


    「你在胡說些什麽!」冷雁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難道不是嗎?」俞一飛不知死活的又迴了句,「我還以為師兄對虹師姐是死心塌地的,沒想到你竟然又看上其他女人,還要剝奪我追求的權利!」


    冷雁頭痛不已地撫著額,不知該拿這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師弟怎麽辦。


    在千毒門裏、師父的眾弟子中,一飛排行最小,也是最晚入門的;他的個性直接又率真,還有一副殺手不應該有的軟心腸。這樣的他根本無法在千毒門生存,可他身上的特質又讓他這個做大師兄的無法狠下心任其自生自滅,更不想讓他也成為像他一樣冷漠狠戾的無心之人。


    於是乎,每每遇事他總替他頂著,甚至在他無法完成師父指定的任務時也是由他替他收拾善後!當然,這樣做造成的後果便是此刻他堂而皇之、毫無畏懼地數落起他這個已是千毒門門主的大師兄。


    「我對虹姐的感情和這件事無關!」他試著耐心地向俞一飛說明,「隻是對於雪兒我另有打算,你的追求會壞了我的計劃。」


    「哼哼,你對梅姑娘還會有什麽計劃?不就是金屋藏嬌好大享齊人之福?」俞一飛仍舊不服氣地咕噥著,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冷雁聽得一清二楚。


    「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人嗎?」冷雁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你認識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我有可能隻為了一個女人而壞了我們師兄弟之間的感情嗎?」


    俞一飛有些遲疑了,「這、這可難說了!畢竟梅姑娘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況且她還是你的童時玩伴,也許、也許……哎呀,感情的事很難說的嘛!」


    嘴裏雖然這樣說著,但他的語氣已不自覺軟了下來,心裏也不是那麽地確定,師兄確實不是那種用情不專或是見色忘友之徒。


    可除此之外,他對梅姑娘還會有什麽打算?雖說他們需要借助她的醫術來解除弟兄們身上的毒,但人家梅姑娘已經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呀,他幹嘛還無事獻殷勤?


    彷佛能看出他心裏的疑問,冷雁唇邊的笑意緩緩逸去,一雙清冷的黑瞳定定地望向他,寒凜邪佞的神情讓俞一飛心裏猛地打了個冷顫。


    「我老實告訴你吧,雪兒她就是咱們師父那無緣的女兒。」他幽幽冷冷地道。


    房裏的空氣刹那間彷佛靜止不動了,俞一飛震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呆望著冷雁。


    「什、什麽?那人稱妙手玉觀音的梅姑娘是……是師父的女兒?」好半晌後,俞一飛才找迴自己的舌頭。


    「千真萬確!」冷雁看似淡然地又斟了一杯酒,徐徐啜飲。


    「那、那又如何?」俞一飛在腦子裏漸漸消化了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後,神情難得正經嚴肅地瞅著他。「師父所做的事和她無關,何況她自己也不知道,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麽妨礙,除非……」


    他忽然停頓下來,腦裏突地閃過一個想法,瞬間他再度猛然睜大了眼,臉色微微發白地問:「大、大師兄,你找梅姑娘當真隻是為了醫治我們這些弟兄們體內的毒嗎?」


    「當然!」冷雁朝他露齒而笑,眼裏卻閃現一抹詭異與森冷。


    俞一飛登時籲了一口氣,但仍有些不放心地繼續問道:「大、大師兄,除此之外,你該不會想拿她報仇出氣吧?」


    冷雁沒有迴答,隻是揚起嘴角低聲淺笑。


    他的笑容讓俞一飛忍不住心裏發麻,「呃,大師兄,我想我們既然已經殺了師父,再也不必心懷恐懼的過日子了,何不、何不就這麽算了?她畢竟是無辜的,不管你心裏正打算做什麽,不如……呃,不如放手吧!」


    「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什麽?殺她?淩辱她?」冷雁慵懶地挑眉瞥視他緊張的神態,「不,我怎麽會做這種事呢?我隻不過要她連同我身上的毒一並解除。」


    「就隻是這樣?」俞一飛仍然有些不相信。


    「你以為要解開我身上的毒有那麽簡單嗎?」冷雁別有深意地問,嘴角噙著一抹幾不可辨的邪冷笑意。


    俞一飛愣住了,他知道師父在大師兄身上所下的毒比其他弟兄們更加詭辣兇狠,但他心裏也很清楚梅絛雪絕對會想盡辦法為他解毒,他實在不明白師兄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麽!


    見他一臉迷惑怔愣的模樣,冷雁低低地笑了,黑眸流漾著幽詭難辨的星芒直瞅住他,好半晌後,才緩緩地開口:「一飛,如果我和梅絛雪之中隻能有一個人活著,你希望活下來的是哪一個?」


    客棧二樓另一間廂房內——


    梅絛雪褪下外衣,簡單梳洗了下,伸手拆掉頭上的鬟髻,瞬間一縷縷烏絲相繼滑落,在燭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全身酸疼、疲累不堪的她,照理說,應是睡意濃厚,早該上床歇息才是。可她卻了無睡意,隻覺心緒紊亂不寧。


    她緩緩踱至窗邊,怔怔地望著夜空中一彎弦月,思緒不禁又迴到冷雁身上。


    雖然經過了數日的相處,但她仍然無法了解這些年來他到底變了多少。他看似深沉又冷漠,不易讓人接近,可今晚他對她的態度又是那麽的溫柔憐愛,她不由得有些迷惑。


    一想起他溫柔款款的眼神、滿溢愛憐的低醇嗓音,以及他溫熱的氣息輕拂過她耳際的感覺,她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下意識地以手掩著臉龐,試著讓自己臉上的熱度降下來,並且一再地在心底告訴自己他隻是把她當成親妹子看待罷了,而她對他也隻有像兄妹般的感情而已,她不該胡思亂想,並為此心緒惶亂。


    然而,當她抬起臉微微仰首,想藉著冷涼的夜風為她退去臉上的燥熱時,漆黑的夜幕中卻又浮現出一雙似笑非笑、幽魅惑人的深邃瞳眸。


    她倏然一驚,趕緊低下頭,並緊閉上雙眼,兩手撫著仍兀自發熱的臉頰猛搖著頭,想將腦海裏的影像及心底那股不該有的悸動甩開。


    「你在做什麽?」


    她心裏想著的人,此時突然出現在她身畔,挑高了眉注視著她怪異的舉動。


    「這麽晚不睡,還站在窗邊吹風,很容易著涼的!」冷雁微帶憐惜地輕責。


    梅絛雪赫然瞪大明眸,怔愣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逸臉龐。他那柔情似水、流漾著濃厚關懷的眼神,讓正和自己拔河的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急速陷落在他的目光裏,任由自己飛馳的心跳道出她已然動心的不爭事實。


    她屏著唿吸,怕在他麵前泄漏了心底幽微的秘密,卻又無法自己地在他的眸光下沉淪陷落,他灼熱的注視,彷佛正誘哄著她、勾撩著她進入他的眼瞳最深處,這種奇異的感覺與魅惑,讓她惴惴不安、又愛又怕,她不知道自己將淪陷至何處!


    「怎麽了?怎麽一直看著我發呆?」冷雁低沉地笑道,一邊溫柔地拉下她的小手,並輕拍她潮紅的麵頰。


    一接觸到他的掌溫,她的芳心又是一陣無端的悸動,臉上燒紅得更加厲害。


    「你的臉又紅又熱,是不是站在這裏吹風吹太久著涼了?」冷雁緊盯著她緋紅的美麗臉龐,帶笑的眼掠過一抹了然的精光;若他猜得沒錯,他的小雪兒已對他動了情,她的這些反應全是因他而起。


    不過,這還不夠,他要的是她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的愛他,好完成他的計劃!


    「我、我沒事。」梅絛雪慌張地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臉上的嬌羞之色卻又增添了幾分。


    冷雁低柔一笑,以指輕抬起她細致的下顎,卻見她白玉般的芙顏上綴著兩朵動人的紅霞,而那一雙如雲似霧的翦翦秋瞳裏,雖有著無可錯辨的悸動,卻也流漾著一絲絲的迷惑、羞赧以及……惶恐,無聲地傾吐著初動情衷的不知所措。


    她的嬌柔荏弱讓冷雁不禁微微晃神,眸光不自覺地轉為深濃。他貪看著她那頭烏黑的秀發在月光下閃亮的色澤,眸光戀戀地遊移至吹彈可破、如花如玉的清豔臉蛋;他仔細地將她如畫的眉眼一一收入眼底,腦裏同時浮現她兒時粉雕玉琢的模樣,霎那間,他冷硬的心不由得有些軟化了。


    「告訴我,那一晚之後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問些什麽,等到發現已脫口而出的話時,他猛然止住了聲音,為自己竟然想得知那一晚醒來後失去他的她有什麽樣的心情感受而震驚!


    彷佛和他心有靈犀,知道他想要問什麽,梅絛雪幽幽地接著他的話尾迴道:


    「那一晚醒過來之後,我找不到你,心裏好慌好怕,柔姨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而冷叔又受了傷,流了許多血……後來,義父來了,他救了冷叔,還帶我們離開忘憂穀,自那日後,每次當我問起你到哪兒去了,冷叔總是一臉憂傷黯然;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心裏始終惦記著你。」


    尚未完全自震驚中迴過神的冷雁,對於她能讀出他心中所想又是一震,她怎知他要問些什麽、想知道些什麽?


    仍沉緬在迴憶中的梅絛雪,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沙啞地繼續述說。


    「雁哥哥,這麽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還托義父幫我探查你的下落,沒想到你身陷千毒門……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話說到最後,她的雙眸已然浮上一層淚光,聲音也顯得有些哽咽。


    她為他心疼落淚的神情讓他的心起了一股陌生的騷動,彷佛有什麽東西滲透了他堅固扞衛的心防,手臂像是自有意識似地,他將她拉進懷裏,一手柔柔地撫順她的長發,看著她的眼眸,顯得十分專注。


    「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此刻他的心裏、眼裏隻看得見當年那個極為依賴他、膩著他的小雪兒,渾然忘了一切的恩怨情仇,更忘了讓他痛苦十多年的罪魁禍首正是她和她的父親!


    彷佛被催眠似的,梅絛雪同樣無法移開她的目光,她怔怔地看了他許久,才吸了一口氣道:「冷叔過世後,是義父把我養大的。他待我極好,將他一身的醫術全傳授予我,希望我能繼承冷叔的衣缽,代替他行醫救人。」


    「這麽多年來,你從不放棄尋找我,為什麽?」不知怎地,這個問題在他的腦海中陡地浮現,並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梅絛雪沉默了許久,才細聲的啟口:「我、我始終相信你還活著,你是冷叔和柔姨唯一的血脈,我曾在冷叔的靈前允諾過一定要找到你,帶你到他墳前祭拜,以慰他在天之靈。還有柔姨……義父將他們兩人的骨灰葬在一起,知道你還活著,她在天上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她的話勾起了冷雁傷痛的迴憶,那一晚母親慘死在他麵前的那一幕又清晰地在他的腦海裏浮現,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夢魘!瞬間,寒霜罩上他俊逸的臉龐,仇恨再度迴到他的心坎裏。他猛然一把推開梅絛雪,眼裏的柔情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與寒漠。


    梅絛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愕愣了下,一抬眼,她的唿吸霎時僵凝住,隻見冷雁冰冷的神情有如隆冬霜雪,眸光森寒而銳利,黑瞳深處閃爍著一抹無可錯辨的深沉恨意。


    他恨她?不……一定是她看錯了!


    「雁哥哥,你、你怎麽了?」她微抖著聲音問道。


    冷雁忽地眯細了眼,一臉森幽地俯近她,「我娘死得很慘,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陰柔如鬼魅般的嗓音冷冷的響起,像一陣冷風驟掠過梅絛雪的心坎,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雁哥哥,你已經為柔姨報了仇不是嗎?把它忘了吧,別再讓從前的事成為你心中磨滅不掉的陰影。」她雖然有些害怕、不解,卻更心疼他內心飽受過往傷痛的折磨,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柔聲勸慰。


    「忘了?」他冷笑了聲,「你以為有這麽容易嗎?這麽多年來我所受的苦豈能輕易的說忘就忘?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梅絛雪驀然一怔,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像是別有所指,那詭惻幽冷的表情和笑聲,教她沒來由地感到心緒惶惶。


    「雁哥哥!」她倉皇地仰高臉,圓睜著一雙水瀅瀅的大眼,不知所措地瞅著冷雁,小手也不自覺地緊揪住他的衣袖,「對、對不起,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定吃了那大惡人不少苦頭……」


    「不,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我所受的苦!」冷雁陰鬱地截斷她的話,「你能想像被毒蛇毒蠍齧咬、被當成試毒工具的痛苦嗎?那種五髒六腑似欲焚裂絞碎、鑽心刺肺、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梅絛雪的臉色霎時蒼白似雪,明亮的美眸盈滿淚水,心口跟著泛起一陣強烈的揪痛感。傳聞千毒門喜以生人試毒,手段殘忍毒辣至極,沒想到那惡人竟也對自己的徒兒使出這樣的手段!究竟是什麽樣的仇恨,讓那惡人不顧同門之誼,對自己的師侄做出如此殘酷的暴行?


    出自本能地,她倏然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冷雁,淚濕的小臉埋在他胸前,哽咽地低泣:「雁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說,隻是覺得當她在冷叔和義父的照顧下安然成長時,他正承受著水深火熱的痛苦,她便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言冷雁微微怔了怔,突如其來的溫熱懷抱,讓他的心弦莫名地一陣悸動,一股陌生的情愫如暖流般流竄過他的胸臆,眼底的冰冷也不自覺地悄悄融化了些許。


    情望著她不住抖動的纖細肩膀,他極力思索著自己是否該推開她。然而,此刻她香馥的氣息正熨貼著他結實的胸膛、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顫動的心跳是那麽分明而急促,刹那間,他發覺自己並不想推開她。


    小像是自有意識般,他的手緩緩舉起,輕輕環住梅絛雪嬌柔纖細的身子;一縷幽淡的馨香若有似無地在他鼻端繚繞,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懷裏溫軟動人的嬌軀。霎時,一股從未有過的燥熱竄進他全身的血脈,隱約有一種莫名的渴望,讓他不自覺地將她更摟進自己懷裏。


    說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在心頭,除了虹姐之外,他從不曾這樣擁抱著一個女人!即使在抱著虹姐時,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灼燙的感覺。


    吧但此刻,懷裏嬌軟的身子卻讓他的心起了一股不該有的悸動,挑起了他體內深處不曾燃燒過的欲望。


    獨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灼痛感冷不防地揪住他的五髒六腑,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鬆開雙臂將梅絛雪推至一旁,高大的身體跟著踉蹌的往後一退,撞落木桌上的燭台,他伸出一手握緊桌角以穩住自己,另一手緊揪著胸口,試圖將那股焚燒般的疼痛壓製住。


    家梅絛雪驚駭地望著他瞬間青白得嚇人的臉龐,急遽冒出的冷汗沿著他額際一顆顆淌落。她急忙奔至他身旁,舉起衣袖為他拭汗,焦急地問道:


    「雁哥哥,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呀!」


    正慌亂間,房門突地被撞了開來,隻見聞聲而來的俞一飛神情驚慌地跑進房裏。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說話間,他瞥見了冷雁迅速轉為青黑萎頓的臉色,驀地揚聲驚唿:「哎呀!不好,師兄體內的毒又發作了!」


    聽他這麽一說,梅絛雪強穩住紊亂焦急的心緒,細細觀察著冷雁的臉色,一看見他隱隱泛黑的唇色、痛苦擰緊的眉眼,她趕緊扶著他來到床邊坐下,取出金針,準備為他紓解痛苦。


    俞一飛忙道:「梅姑娘,讓我來吧!」


    說著,他已迅速盤坐在冷雁身後,運氣於雙掌,平貼住他的背脊,緩緩將己身的真氣渡進冷雁體內。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俞一飛徐徐吐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收迴雙掌,調息了一會兒之後,才翻身下床。


    梅絛雪仍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冷雁,見他臉色雖然好轉,但雙眼依然緊閉,忙執起他的手腕為他把脈。


    一接觸到他的脈搏,梅絛雪不由得一驚,再凝神搭脈,她白皙的容顏更蒼白了幾分,半晌後,隻見她一雙美眸盛滿無法置信的憂懼。


    她心焦地轉首望向俞一飛,「雁哥哥身上的毒已累積了十多年,毒性已經散入五髒六腑,再不設法醫治,恐怕活不過冬至!」


    俞一飛一點也不驚訝地大歎了一口氣,哀怨地道:「這沒什麽稀奇,我們幾個師兄弟們從小就被師父在體內各自植入了一種劇毒,每每發作起來總是讓人生不如死!隻不過師父在師兄身上所下的毒,比起其他師兄弟們的要來得陰狠毒辣多了!」


    「你知道你們體內植入的是什麽樣的毒嗎?」梅絛雪問。


    俞一飛點點頭,有些喪氣地道:「知道又有什麽用?師父在我們身上下的毒全是來自西域和苗疆的奇毒,他老人家狡猾得緊,沒留下任何煉製解藥的線索。」


    「那這麽多年來,你們是怎麽存活下來的?」梅絛雪不解地接著問道。據她所知,沒有一種劇毒能長期存在於人體內而無生命之憂的。


    一提到這個,俞一飛又哀怨地大歎了一口氣。


    「每一年除夕夜,師父會讓所有師兄弟們服下一次解藥,但這隻是壓製我們體內的毒,讓我們不至於毒發身亡而已,並不是徹底袪毒的解藥。去年除夕夜,我們幾個師兄弟聯手斃了他老人家之後,怎麽也找不到他所煉製的解藥。師父也真夠狠的,原來他每年隻煉製一次解藥。」


    說著,他怨憤不平地站起身來,在房裏焦躁地跺了一會兒方步,才又接著道:


    「眼看秋日將盡,又是一年的尾聲,大家心裏都很著急,就怕見不到明年的太陽!所以大師兄在這一年內四處尋求名醫,之後聽說了你這妙手玉觀音的存在,便馬不停蹄地趕至江南,在測試了幾次你的能耐後,才決定找上你。」


    將一切述說完畢之後,他突然頓住身子,直瞅著梅絛雪問道:「梅姑娘,你看得出來師兄中了什麽毒嗎?這毒有解嗎?」


    梅絛雪神色凝重地迴望著他,「雁哥哥體內的毒非常罕見,若沒錯誤的話,應是來自西域的『摧心之毒』,至於解毒之法,我還須再琢磨琢磨。」她語帶保留地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義父與冷叔合著的藥譜確實記載著此種毒性的解方,隻不過這解毒之法實在令人非常為難。


    話語方落,床上的冷雁也於此時睜開眼來,梅絛雪趕緊奔至他身旁,輕輕地扶起他。


    「雁哥哥,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冷雁淡睨了她一眼,無力地扯出一抹自嘲的謔笑,「嚇到你了吧?我並不想讓你看到我毒發時的狼狽樣。」


    梅絛雪隻覺一陣淚意再度湧上眼眶,忙歛下眼,柔聲道:「沒有的事。雁哥哥,你體內的毒得盡快解除,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吧,我想早日抵達千毒門,了卻你掛心之事後,全心為你醫治。」她明白唯有先治好他其他弟兄們身上的毒後,他才肯讓她醫治。


    一旁的俞一飛忙點頭附和:「是呀、是呀,大師兄,梅姑娘說你身上的毒再不醫治,鐵定熬不過冬至,這什麽『摧心毒』還真夠可怕毒辣的!師兄,現下你總算弄清楚師父給你下了什麽毒,既然已經知道,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冷雁聞言,黑瞳迅速閃過一道詭光,他輕歛下眼眸,仍有些蒼白的唇瓣微微勾起,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你已經知道我身上所植之毒是西域的摧心毒?」


    「嗯,我雖不敢驟下斷定,但十之八九應該是錯不了。」梅絛雪沒察覺出他的異樣,眉心深鎖地迴道。


    「那麽,你也已經想到破解之法了嗎?」冷雁接著又問。


    他這一問,正中了梅絛雪心中遲疑難決的難言之處,她不敢直視他那帶著懷疑探詢的眼神,隻能低垂眼睫,支支吾吾地道:「暫、暫時還沒有,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出解毒之法的。」


    事實上,她早已熟讀義父與冷叔合著的藥譜,上麵詳細記載了天下奇毒的解毒方法,隻不過這摧心毒確實不是一般藥草靈丹可解,它必須透過特殊的方法才能醫治,然而,這種方法實在是……身為醫者,任何人的生命都是一樣寶貴的,她不能為了醫治雁哥哥而要其他人犧牲自己的生命,她必須再仔細鑽研是否有其他方法可解。


    冷雁從她閃爍的眼神與遲疑的語氣中已然明白她確實知道解毒之法,他在心裏冷笑了聲。也好,雖然毒發不在他的控製之中,但讓她提早得知他身上之毒為何未嚐沒有好處,這可以讓他的誘心計劃進行得更加順利。


    此刻,毒發的痛苦讓所有的仇恨與怨怒重新迴到他心裏,他決定不讓方才異樣的情愫與悸動影響他對她的計劃——


    他要她愛上他,甘願為他付出所有,包括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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