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茗聽話,爺爺也舍不得你,可是待在這裏,會耽誤你的一生。你去到了城市裏,一定會過的好好的,有更好的未來!爺爺也會安心的”老人耐著性子勸說著固執的小孩


    “可是……我……是不是……這樣就……見不到爺爺了……”小蘇茗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


    “茗茗聽話,爺爺會去看你的,你也可以迴來看爺爺啊”老人和藹地笑著,用他滿目瘡痍的手,摸了摸蘇茗的頭。


    老人把自己一生中最美的時光都托付在了這裏,他的青春在這裏早早散去,作為曾經激昂文字,懷揣著美好理想的文藝青年,他也曾經年輕過。


    他愛過的人,念過的詩,看過的風景,到不了的遠方,都隨著夢想腐爛在了枕頭裏。


    隻有偶爾能從酒杯裏的泡沫裏見到它們,用北島的《波蘭來客》裏麵的詩來形容就是“那時候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隻是很遺憾,現在連和他一起飲酒碰杯的人都已經沒有了,他們兒孫繞膝,早早搬到了遠離這片水鄉的地方,唯有他還留在這片故土,戴著老花鏡,看著泛黃的舊照片發呆……舊知己都不能變成老友,他知道的。


    這裏古色古香,有烏篷船,有搗衣聲,有青磚綠瓦白牆漆,還有那個年少時遇到的丁香般的姑娘,他記得她撐著油紙傘,梳著麻花辮,迴眸那一眼,傘下的少年……可如今,她已遠嫁他鄉許多年了。


    他當然舍不得這個可愛的孫兒,可他更不想讓他重複自己的生活,他不是待在精美牢籠裏的金絲雀。


    ……


    小蘇茗沿著河岸走著,看著烏篷船上的人沉穩有力地搖櫓,很有韻律地在水麵拍打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是水鄉獨有的音色。


    岸邊的屋簷下掛著紅燈籠,在夜色下散發出暖光,與月光交相輝映,點亮了波光粼粼的河麵;有遊客坐在船頭品茶,歡聲笑語,用“往來人渡水中天,上下影搖波底月”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不遠處傳來花鼓燈的聲音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熱鬧非凡,他們吃著扯白糖,彼此追逐嬉戲著,賣米糕的阿婆一臉和藹地看著他們。而蘇茗隻是不發一言,踏著青石板靜靜地走著。


    “蘇茗哥哥!”少女光著腳丫在船上熱情地揮著手,兄妹兩靠近岸邊,笑著打招唿,示意他上來。蘇茗笑了笑,輕快地上去。


    撐稿的是女孩的哥哥,沈卿,一個黑黑的粗獷漢子,性情豪爽,不拘小節,是附近水性特別好的人。年紀和蘇茗相仿的妹妹是沈漁,常常來找蘇茗玩,兄妹兩都很照顧蘇茗。


    沈卿沒有說話,仿佛很有默契地把空間留給兩人,女孩梳著麻花辮,麵容清秀,額間有一點朱砂,她笑著遞給蘇茗一個糖人。


    “謝謝”蘇茗道了謝,接過糖人咬了一口,細細品味著,覺得很甜,但是和往常相比,莫名少了幾分味道。涼風吹開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俊秀的眉眼,少年臉上有些許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愁緒。


    “茗茗哥哥,聽蘇爺爺說有人要接你去大城市裏生活了?”少女眨巴著眼,看著少年有些發呆的臉,輕輕地說著。


    “嗯呢,是的,不知道會不會很遠。”蘇茗迴過神,喃喃細語


    “那你還會迴來嗎?”沈漁有些失落


    “不知道,可能……我有預感,不會迴來了吧~”蘇茗咬著糖人,輕輕搖了搖頭。


    就像《邊城》裏儺送遠走他鄉一樣,“這個人也許永遠不迴來了,也許明天迴來!”翠翠會等到儺送嗎?


    船隻從橋下穿過,他看了看兩岸的風景,似乎是想把這些都畫在心裏。


    這是個很幹淨的地方,不染塵世的灰,空靈俊秀,這裏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嘩,有的隻是靜靜端坐在水邊的白牆黑瓦的低矮房子,她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唯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火車汽笛聲會破壞這份靜謐與祥和。


    ……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徐誌摩雖然用情不專,但在抒情上還是很有水準的。


    這一年的冬天,蘇茗走了,他離開了這片他成長的故土,他沒有讓其他人送他,他不知道該怎樣和那些生命中無法失去的人說再見,所以他不發一言就離開了。院長爺爺喜歡的一首老歌叫做《講不出再見》,以前他一直聽不懂,可是現在好像懂得了那種情感。


    大張旗鼓地說要離開的人,日後是一定會再見的;悄無聲息離開的人,也許就再也不迴來了。


    離開前夜,孤兒院裏,有個他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兒怯生生地遞給他一個蘋果,這是他為數不多從這裏帶走的東西。


    “遇見是兩個人的事,而離開卻是一個人的決定;遇見隻是一個開始,而離開是為了遇見下一個離開;這是流行離開的世界,但遺憾的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蘇茗喜歡這幾句詩,這是院長爺爺給他看的,顧城的詩。


    院長對他說顧城的詩很好,喜歡是沒錯的,但不要試圖去了解他。蘇茗不理解為什麽,院長告訴他:“有的人,你一旦了解,就不會喜歡了”。


    後來他知道了,顧城是童話詩人,也是極端自私自利的人,更是殺人犯。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但他還是喜歡顧城的詩,就像有的人,你明明知道不能喜歡的,明明知道會受到傷害,但還是像飛蛾撲火那般義無反顧。


    他想,顧城在寫那些詩的時候,心裏還是純淨的,至少純淨過。前人如何,他不敢多做評價。


    遇見是一個開始,那麽這一次的遇見,將會有什麽樣的意外呢?


    ……


    蘇茗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角,不管他以後會有多成熟,但至少現在,他還是個單純的孩子,他沒有犯什麽錯,也沒有傷害別人,隻是難過而已,沒有人要求他不應該哭。


    小蘇茗看著車窗外飛速變化的風景,他知道自己離那片故土越來越遠了,還是很舍不得。


    還在離開的路上,他就想家了,於是他咬了一口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遞給他的蘋果,差點沒把他牙齒酸掉,但他還是強忍著酸澀吃完了,他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因為院長爺爺會生氣的!


    交通還不夠便利,兜兜轉轉,到了火車站,他又開始坐動車前往自己的新家。這讓他不禁有些頭疼,他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的路癡屬性,於是他紅著臉,走到一個英姿颯爽的警察阿姨麵前眨了眨無辜的眼睛,語氣軟軟地說:“阿姨,我迷路了,請問動車的檢票口在哪兒?”警察阿姨低下頭,看到穿著一身白色長風衣的小蘇茗,一臉心疼,這誰家的孩子啊?大人都不照顧一下的嗎?在警察阿姨了解到情況以後,幫助他到了正確的路,順帶幫他排隊,檢票,還找到了正確的車廂……


    “阿姨再見!”小蘇茗揮了揮手,向警察阿姨告別,阿姨也笑著揮手,他覺得,好人還是蠻多的~


    列車很平穩地行駛著,和火車相比,動車要溫柔很多,這是他的直觀感受。


    “喂,你好,請問你是誰?”穆茗接了電話,聲音脆生生的,周圍其他大人都忍不住側目。


    “我是,你的……姐姐!對,就是姐姐!我現在已經在洛城南站等你了,你到了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邊傳來的是一個有些逗比氣質的女聲。


    “嗯呢,好的,我快要到了哦!”蘇茗很乖巧的迴答


    “旅客們,洛城南站到了……”蘇茗有點費力地搬下行李箱,到了出站口,他撥通了這個從天而降的姐姐的電話號碼


    “喂!姐姐,我到了,你現在在哪?”穆茗抬起頭,天上飄著雪花,落英繽紛。時間已經是夜晚,但目光所到之處依然是銀裝素裹。他拖著行李箱,滾輪歪歪扭扭地切開地麵的雪。


    “你在哪兒呢?”


    “啊?我……我不知道哎……”蘇茗有點尷尬


    “我在……公路邊上……”蘇茗有點呆呆地說,他此時把路癡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穆紫薰在電話那邊瞪大了眼睛,一臉茫然。


    “公路的哪裏嘛?”穆紫薰噘著嘴問


    “附近有什麽標誌性建築嗎?”穆紫薰很耐心地問


    “唔~有很多……”


    “我……在車站出口右邊的第三個路燈下麵,附近還有個垃圾桶!”蘇茗靈機一動


    “……”穆紫薰嘴角抽了抽,拍了拍額頭,暗罵一聲笨蛋


    “你別動,我去找你”穆紫薰又好氣又好笑,老爸忙著公司的事情,家裏什麽都不管,隻有自己來接這個弟弟迴家了,突然知道自己多了個弟弟,她情緒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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