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經很深了。

    冰涼的空氣流浪在飄蕩的枯葉中。枝椏素描似的映在傍晚的暗紫色的天空,連同飛過的麻雀一起預示著一個寒冷的季節的到來。夜色迅速的降下來,當學校的路燈亮起時,在通往教學樓的長長的過道上,偶爾的一個人的經過,也顯示了一些必然的落寞。

    我不孤獨,有我的米可在我的心間溫暖。有人卻不一樣,當季節性的傷感重新襲來時,他本身敏感的思維又朝著憂鬱的方向發展。

    我和穆也穿著厚厚的衣服,裹著圍巾坐在學校籃球場邊一層層高起的看台椅上。幾陣風吹過來,我覺得很冷。在這樣的冷天,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地點,隻有穆也才能作出這樣的邀請,也隻有我能如約而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給放進嘴裏,然後又遞給我一根。我很驚訝他的這一行為,他平時根本不抽煙。我不知有什麽樣的事情能讓他如此來釋懷。我是偶爾抽煙的,為了配合某種氣氛,我接過煙。

    當他用衣服掩著風按起打火機時,紅色的晃動的火苗映亮他冷俊的臉頰。眼鏡的兩隻大鏡片反射著縹緲的扭曲的光線,隱藏了他的眼神。

    “說實在,我挺羨慕你的,雨飛。當我孤獨的時候,若你不介意的話,我總會想起米可來。”穆也抽了一口煙,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我心裏一震,警覺起來,側眼看了一下穆也,然後深深吸了口煙。

    “不過,你別擔心,米可是你的,我是不會再對她做什麽了。從心裏講,我還是很祝福你們的。我今晚找你來,是因為有些事我拿不準,我想聽聽你的想法。”穆也微笑著對我說。

    我有些放下心來,把脖子上的圍巾裹緊了點,風吹過來,真是冷。然後問:“詩人同誌,有什麽解不開的事,你不能再用你詩人思考問題的方式來解決生活中的事情了。”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那好啊,說真的,你真應該找一個了。你這樣思想情感豐富的人,不能再這樣孤獨下去了。你知道‘馬太效應’吧,引用在這,就是越孤獨寂寞,情感越敏感脆弱,接著越自我封閉,接著就會覺得生活越悲涼。這麽長時間來,我真了解你,你就應該找一個知音,把你的所有的別人感知不到的生活,和你的天生對周圍事物的不同思考都和她分享,這樣,我覺得你的思想體係才有價值。若老是你一個人自我麵對你的思維,你的隨時的比如詩的語句,又有誰能隨時傾聽?我們這些朋友雖了解你,也是你的思想的講解對象,但我們不能時刻和你分擔,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我們都在自己的小的生活氣場裏,不是所有時間我們的氣場都能重合,而隻有你的和你相親相愛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所以說你真的需要一個,而且我希望這個人是你真心喜歡的,相反她也能真正了解喜歡你。”我一口氣說了很多,手裏的煙的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那是,我都明白。可關鍵對於愛情,因為米可的拒絕,我一度死心過一段時間。但當你們兩個攜手和我相遇向我打招唿時,那些美好的感覺讓我反爾清醒過來:我的愛不應因米可的拒絕而埋入土中,相反應該是嚴冬過後春風裏的綠芽,應該再生長。我並不狹隘,我知道自己找到了別的生活的途徑。說實話,我真的需要愛情,需要象你說的那樣的愛情,當我重新尋覓我的愛情,在我覺得又找到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問題。”

    “什麽問題,你現在還不勇敢?咱們經過了這麽多,你應該明白,愛了就說出來。對了,她哪個係的,幾年級的,長的怎樣,以你的條件,她應該蠻漂亮吧。”我有些高興的笑起來。

    穆也把快抽完的煙頭彈到操場上,散開的火星隨風飄去,然後迅速消失在夜的深處。他把臉朝向我,推了推眼鏡說:“她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外邊的。若外邊的,是大學生或別的和我們門當戶對的倒也罷了,我今晚也不會找你來。你知道離我們學校不遠處那條小巷子的‘麥風居’餐館嗎?”

    我當然是知道的。從我們學校穿過三環路,沿著光華路往西走,大約三四百米的樣子,有一條小巷子向南拐去。從這條巷子往南走一小段,就是國貿大廈和中國大飯店。也因為挨著這兩個地方,這條小巷子出於某種麵子上的需要,被當地管理部門弄的特別好:路麵是幹淨整潔的柏油路,兩旁是相對寬寬的鋪了好看圖案的地磚的人行道,在人行道兩旁是各種門麵裝修很有特色的店鋪,有賣工藝品的,有精致的小花店,有雅致的咖啡吧,有具有特色的飯館等等。這條路兩旁還長著老的國槐,都很多年了,在夏天的時候,大的樹冠把整條小街掩在一片樹蔭下麵,特別清涼。麥風居就在這條小巷子靠裏的地方,是吃飯和休閑都可以的。它麵積不很大,但店裏麵弄的很有格調,是個有品位的店。那裏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牆上掛著大大小小的被好看畫框裝裱的黑白照片,照片都是很有人文氣息的或構圖黑白處理的很好的。

    “知道,我去過。”

    “我喜歡上那裏的一個女孩,不,應該是女服務生。”

    我很是驚訝,迅速看著穆也,他也看著我,目光在昏暗的夜色中並不相交。不過我馬上覺得正常起來,因為他是穆也。我隻是“奧”了一聲。

    穆也開始給我講他的故事:“上個月,我有次從那裏路過,有些餓了的我決定找一家店吃飯。當我看到‘麥風居’時,你去過你也應該知道,那種好的感覺讓我一下邁進去。是個傍晚,也許有些晚了,店裏人並不多,我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桌上的小菜單看起來。這時,一位服務生走過來,甜甜的聲音讓我抬起頭。怎麽說呢,我第一眼看見她有些異樣的感覺。她年齡不大,個子比米可矮一些,臉上更是稚嫩的,他們店的好看的製服在她身上顯得很得體。應該說她是漂亮的,但絕對是質樸的,她的感覺就是那種沒有被這個社會汙染的哪個小地方剛出來的狀態。但關鍵是她清純的也是青春的氣息即使她的身份是一個服務生也是不能被掩蓋的。說實話,我當時心裏有點不舒服,或者說遺憾,我的神經質的情感讓我不得不感到難過,或覺得這裏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也許我的從小生長的環境經曆讓我對這種質樸的美有一種特殊的敏感,包括對米可。你別介意我又提米可,但她的感覺和我當時見到米可的第一眼有相似的感覺。我還在想,若她不是在這裏打工,而是在我們學校上學又會是怎樣的情景。但每個人生來就不會是公平的,每個人的命運又是多麽的不同。”

    穆也有些激動,把話題扯的遠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鼓勵的說:“那你是準備英雄救美了。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的感覺。但愛情似乎不隻是感覺,還有更多的現實的東西。拋開了所有的世俗的觀點和一些虛偽的人為的定論,愛情就應是純粹的思想的東西,而不是有高貴低賤和門當戶對之分的。但這個社會就是世俗的,我們每個人也都有世俗的一麵,你不得不生活在群體的觀點和言論的監視之下。若你真的能和那個女孩在一起,若你真是把這份愛情當真的話,我從內心講是為你高興的,但你們現在的狀態大的反差和你將來承受的大的壓力是會讓你吃苦的。我說的壓力有周圍人的不理解的一麵和你們經曆教育背景的不同而導致的各方麵的分歧的一麵。但這完全決定於你自己的心態,若你真的不懼怕周圍的任何人的言論,不考慮以後所產生的問題的話,你可以去做。”

    “那是,我就想聽你的這些話,我就知道你會把我的思維捋順。你知道我一旦開始自己的感情,就製止不了自己的想法和行動。我知道自己的愛情是什麽樣子,我知道自己所愛的人的類型是什麽樣子,我決定愛她,讓她到我身邊來,她是白紙,我會教她,改造她。”穆也有些高興起來,聲音大起來。

    我還是有些憂慮:“那你真是冒險。你對那個女孩有多少了解,她是否會真的答應你,也許在她眼裏你就是一個感情騙子,是玩弄她,別人也很容易這麽認為。若你真的去做,你真得有得體的令她覺得可信的方式。”

    “你不用擔心,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我不怕後果。”

    “那你一定要把握好。”我有些勉強的笑著,是一種擔心的認可。

    我把穆也的事給米可說了。米可很是驚訝,然後很長時間都沒說話。其實作為朋友,我們的關注也隻能到此為止,因為這畢竟是穆也自己的選擇和決定,而且對於愛情的理解,每個人又是多麽的不同,我們不能以自己的感受來強加給他。

    在他還沒有行動之前,穆也約我去了那個店,讓我看看那個女孩。她的長相應該算不錯,眼睛大大的,皮膚很好,自然的泛著紅潤。她的感覺就如同穆也說的,是絕對質樸和單純的。我想她應該是剛到北京不久,還沒有過多的參與到這個社會的生活中去。

    如果以一見鍾情的模式來評判穆也的選擇,再加上穆也的審美取向,對方首先肯定是容貌不錯的,其次才是別的。那個女孩如果按長相,隻能說是穆也審美的中線,再說,就服務生來說,長相漂亮的也挺多,特別是他們那個店,因為老板的審美可能比較高或店子的格調的定位比較高,這裏的服務生整體都是不錯的,還有比那個女孩更好看的,但穆也偏偏選擇了那個女孩,我想他這次是真的動了情,是那個女孩的純淨撥動了他心中最深處的琴弦。

    以後每次出去吃飯的時候,在各種大大小小的餐館,我都會不自覺的多留心一下那裏的女服務員。她們大抵都是年輕的,或帶著老板教訓出來的笑容,或有著本身固有的矜持。

    她們都從哪裏來?她們都有著怎樣的背景?

    我經常會想些這樣的問題。但我知道她們大都出自貧窮家庭,都為了一份生存的空間,從大江南北的各個角落走出來,來到這喧鬧的城市。她們現在的工作正是她們對新的生活的一份渴望,縱使工作辛苦,地位低等,她們也願意用自己的青春,用少女最柔嫩的手來付出。

    而當她們遇到象穆也一樣的人突然站出來關心來愛護,她們會是怎樣的心情?是懷疑?是興奮?是拒絕?是接受?但有一點我敢肯定,那就是有好的物質的誘惑,這些單純女孩的心因為離家時在父母叮囑下築起來的簡單的屏障就會迅速的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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