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霍今鴻也隻能佯裝不知，待對方問起昨夜如何就把祝局長推出來當擋箭牌。祝南疆自從煙柳巷出來就把他當老朋友似的，大言不慚稱“脫褲子的交情最過硬”，且不管對誰都仿佛不知羞恥為何物，時不時當著何連勝的麵來兩句汙言穢語。後者見狀隨便應和兩句，也沒再多問。一行人會畢坐火車原途返迴天津。霍今鴻原本琢磨著袁天龍遇刺一事肯定沒完，也不知接下來清公會還有大東公司會做何反應，何連勝又是否已經消除疑心。然而還沒他等他琢磨出個眉目來，一場更大的風波就提前降臨。12月7日，也就是眾人抵達天津的那天淩晨，日本聯合艦隊突然對位於夏威夷的美國海軍基地和飛機場發動襲擊。戰火蔓延到了太平洋。英美對日宣戰之後日軍迅速進駐租界區，開始大刀闊斧地按照名單搜捕抗日分子，查封銀行企業和各大工廠。提前開始的戰爭狀態使戒嚴令失去了意義，頻繁的搜捕活動又極大地分散了警力。霍今鴻原以為在這混亂態勢之下何連勝應該已經沒有功夫管聖心醫院的事，或者分出精力來考驗自己，沒想到在租界淪陷的第二天突然接到支援金鬆飯店的指令。.日軍入駐之際大量平民滯留在碼頭和車站，來不及逃走的人大包小包成群結隊地湧入酒店和工廠避難，有些門路的地方為了自保紛紛大門緊閉，想熬過這段非常時期之後再見機行事，唯獨金鬆飯店不知怎麽的反其道而行。不出多時軍部收到報告說有危險分子混在難民隊伍裏逃進了飯店，曾我部下令治安隊派人封鎖現場。本來行動進展得還算順利，包括老板，酒店人員和平民在內所有人都被帶到一處控製起來，等待進一步審問。這時有人在後院發現疑似秘密通道的入口，正待進一步搜查突然受到攻擊，傷亡慘重。眼下正是到處都要用人的時候，法租界內兵力有限，即便何連勝本人到場也無濟於事。就那麽一個門洞，隻要穿過去就能到達後院，有限的視野裏根本看不到有人，可凡是進去的警員沒有一個能活著看到院子裏有什麽，不是在樓道裏不明不白地沒了聲息就是剛一見光就被一槍擊斃。派人繞路翻牆進去，也是一樣的結果。時間一點點過去，如果真有密道之類的東西存在，那人想必正在轉移途中。眼看身邊剩餘不多的人手，何連勝陰著一張臉扭頭對通訊員道：“去把霍今鴻叫來！”“司令，剛剛已經聯係過憲兵隊，特高科現在也沒有剩餘兵力。”“不需要兵力，隻要霍今鴻！他一個人過來就夠了！”第231章 84 “聽七爺的話”霍今鴻在抵達之前就已聽說了金鬆飯店的事，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幾乎腿都在發抖，直到聽見白項英的聲音，知道對方夾在人群之中安然無恙才稍稍放下心來。可他出入飯店無數次，從來也沒有聽說或注意到密道的存在。會是誰在飯店裏設了這麽一條密道呢，二戒堂的人還是清公會？就為了應對像現在這種時候？何連勝顯然並不相信他對密道之事一無所知，或者說一直以來的不信任終於在此刻溢於言表。“你不是經常來這兒麽，知不知道後院有條密道？”“如果真是為藏人修的，那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要不要把飯店的人叫過來問問？”“不必了，問出來也沒用，裏麵有埋伏，我們的人進不去。”“多少人？”“有可能是一群，有可能是一個，我們死了近二十個人，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何連勝死死盯著霍今鴻的眼睛，冷笑道，“你不覺得這手段很熟悉嗎？像不像你的老東家？”“你說喬七？”“我不知道，隻有請你進去看看。”霍今鴻在說話間耳朵已經順著樓裏的走道越過五十米之外，找到了對方說的“埋伏”隻朱老四一人，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所謂的秘密通道在後院的另一側，那地方本來就沒什麽人走動，又靠近白項英平時居住的地下室，自己確實未曾留意。朱老四隻聽喬七一人的吩咐，因此一定是喬七安排他守在這裏。這種情況下，也確實隻有他的槍法和方位感能夠以一人之力擋住這麽多企圖破門而入的武裝士兵。甚至或許連何連勝會將自己叫來現場對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那麽七爺，接下來你希望我怎麽做呢？“怎麽？害怕嗎？聽說你向來把耳朵當成眼睛使，我想這點困難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麽吧！”何連勝見對方沉默不語眼神愈發陰冷，甚至有了些兇狠的味道：“別緊張，喬七若看到是你過去沒準就不會開槍，畢竟有過去的情分在。”霍今鴻麵不改色地抽出配槍：“司令，你懷疑我跟埋伏的人是一夥的？為了證明清白我當然願意冒這個險，但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裏麵是什麽人我現在還聽不出來。”“聽不出來就進去看一看，不過……要是放槍真的是喬七你可別下不去手啊！”“司令多慮了，如果真的是喬七本人，那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為了活命也會拚死一波。”“依你的意思，今天你們兩個裏麵一定會死一個？”“希望死的那個不是我。”霍今鴻如何聽不出對方話裏的威脅，但此時此刻也隻能被逼上梁山。何連勝後退兩步擺出“請”的手勢：“好，那今天能不能完成任務全靠你了！如果解決掉埋伏那就是大功一件，我也不希望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人才折在這種地方！”霍今鴻沒再多言，子彈上膛的同時側頭用耳朵辨別了一下方向，隨即貓腰衝進那門洞中。眾人隻聽見黑暗處傳來一記沉悶的槍響，停頓幾秒過後又是一生聲，緊接著兩聲，三聲，由近至遠。何連勝知道他已經躲過了最初的狙擊，握著的拳頭稍稍鬆開，下一秒卻又倏地捏緊了。他突然又有些後悔就這樣放霍今鴻進去，因為如果對方若真有二心，那便可以借此機會與同黨勾互通對自己不利。難道要放火，或者用炸藥逼他們出來？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十分鍾之內不能解決埋伏，那就說明他壓根沒有替皇軍做事的誠意！與此同時槍聲停止了。霍今鴻見到了朱老四。那個在喬七身邊不算起眼，但在每次任務中都能夠迅速善後，掩護全員撤退的男人，因為通常扮演的都是狙擊手的角色，因此即便是自己，在對方的槍口下也不免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兩人離得如此近，近到幾乎能不用暗號就可以聽見對方的聲音，但霍今鴻還是習慣性地捏起鋼珠。【其他人在哪裏？】【一切安好。】【是喬七讓你在這兒等我的？】【七爺讓我當麵把命令帶給你。】霍今鴻想起在南京的那一晚喬七最後對自己說的話，想必對方早已預料到會有眼下這樣的局麵發生，即便不在聖心醫院也會在別的場合既然如此，那應該也早已經想到化解危機的辦法。【說吧，他要我怎麽做？】【殺了我。】霍今鴻愣了一下，覺得似乎是耳朵出了差錯，直到對方又重複了一遍。【殺了我，迴去。】他終於明白過來喬七給他的最後的任務是什麽。可這根本就是個無法完成的任務。縱使他殺過再多的人，也沒有把槍口對準過同伴他從來也沒有幾個同伴。“小霍，不要感情用事，就當作一個任務。”朱老四開口說話。因為從來都是沉默寡言，此刻為了寬慰對方故意放緩的語氣在霍今鴻聽來竟是如此陌生。“你還記得嗎，我們相遇就是因為任務，那時候我沒能殺掉你，就是輸了。現在你就像殺掉一個手下敗將那樣殺掉我，然後迴去吧，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我……”【來吧，時間不多了。】何連勝已帶人冒險從西邊包抄過來，為了一探院內的究竟，男人不再多言，再次拿槍口對準了霍今鴻。【聽七爺的話。】第232章 85 向前看槍聲響起的時候喬七正在烏照鈺的車裏。“那邊差不多該結束了？”“嗯。”“今天要不是我正巧在這兒可就不隻是送個人頭這麽簡單了，幹爹，你該拿什麽獎勵我？”“等人全部送上船再說吧。”“袁天龍一死我現在就是代行社長，這點小事還是可以辦到的。”“那就謝謝你了。”“聽說那人是你來天津後收的第一個徒弟，就這麽白白死了真是可惜，而且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難過。”烏照鈺單手托著下巴，把臉懟在喬七跟前死死打量對方：“這麽多年了，幹爹，你還是這麽薄情……還記得照死的時候你說過什麽嗎？”喬七迴視了他，在那張臉上依稀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記得。”怎麽可能不記得？他是最後一個，我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幹兒子。若再有手下因為我的決定而死，從此以後我金盆洗手，再也不接人命買賣。“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那些跟著你的人，你的寶貝男人們，你要遣散他們嗎？”“他們願意跟著我就繼續跟著，以另一種身份，至於接下來的打算，我沒有必要跟你匯報。”“你瞞不了我的，幹爹，你拖著那麽多條累贅，沒有我根本出不了天津。”烏照鈺說著抬手摟住對方的脖頸，臉上露出計謀得逞般的笑容：“留下來吧，我幫你把人送走，你把自己送給我當報酬，這很公平。”喬七沒有推開他：“那天我們不是都已經說好了麽，怎麽又要反悔？”“是，我反悔了，你能怎麽樣？”“照把你托付給我，我沒有照顧好你，是我的錯……但我更加不能讓你在我身邊生活，我已經害死了他，不能夠再害死你。”“難道不在你身邊我就能過得好嗎，這些年你覺得我過得算安穩嗎？”“按照我說的做，等到世道太平，我會迴去找你。”“少拿漂亮話來哄我！”烏照鈺忽然發狂般拔高音調，從腰後抽出槍來對準對方的心口，“沒有太平的時候！等到那一天我們早就已經死了！不如現在我就帶你去見我哥，我們三個在地府重聚，就像那個時候一樣……”